作者:飞樱
隔着小小的庭院,再望向院内的屋舍时, 也能看到残破的痕迹:窗纸破了,窗框折了,梁柱上有不知被何种武器砍过的深深划痕……
谢琇:“……”
啊,想来是都家在那一场惨祸之后,压根没有能力再去打扫和修缮这些多余的院落了吧。
都瑾并未限制她在都家大宅内的任何行动,谢琇也就厚着脸皮花了几天时间,把整座都家大宅都逛了一遍。
她实际上除了在看都家大宅的结构布局之外,还在暗自推算着当初谢玹所布下的除魔大阵结构为何,在哪里可以有所加强。
她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预安装的阵法内容十分丰富,只是依据“谢琇”本身的实力,她在布阵方面的能力不足——换言之,她能看出一个阵法哪里有疏漏、哪里可以改进,但布阵需要的灵力之类,她就不太够了。
换做是她的话,这个除魔大阵,她至多能画出三分之一,灵力就会枯竭,难以为继。
而且,灵力不足的话,即使她可以分几天时间慢慢地把阵法画完整了,到时候也无法驱动这个阵法。
谢琇一边注意观察着阵法留下的残痕,一边暗自思忖,不知道等她刷够了都瑾的熟悉度与好感度的话,他是否可以允许谢玹重新进入这里,和她一起把这个阵法修补完整。
虽然现在不是用来对付祸神之神识了,但考虑到都瑾那种易招鬼怪的体质,也得提前做点儿长远打算。在他的宅子里刻一个长期有效的除魔阵,也能改善他的日常生活质量,使得他不会像那天在河边一样,只是站在那里,身后就冒出——
喝!
她刚刚走到一丛颜色尚算缤纷、但很明显许久无人打理,显得有些枝蔓丛生的花树旁边,但她的思绪乍然被打断了。
那丛花树之后,突然响起了十分响亮的“铮!”的一声,像是古琴从高处落地时,琴弦与琴面相互撞击而发出的共振声。几乎与此同时,那一头仿佛有人猛地扑在了花树上,整丛植物都簌簌地颤动着。
“……走开!”她听见都瑾的声音,原本清朗的声线变得高亢,近乎扭曲变调。
“离我远一点!!”
谢琇的动作比大脑转得更快,在她身旁的那丛花树间忽而冒出一股不祥的黑气之时,她已经转身、撤步、同时伸手在衣袖里摸出一道符咒,右手食中两指将符纸拈于指间,口中默诵灵咒,飞快地朝着花树间一挥手!
符纸化作一道光芒,从花树的缝隙间激射而入。
花树间层层叠叠,缝隙虽多,但都很小。透过那些缝隙,激射而去的符纸在花树遮挡的那一头,忽而爆起一阵眩目的白光,伴随着“砰!”的一声。
那绝对是符咒击中了什么,因而炸开来的声音。
但那短促的一声之后,花树后再无声息。
谢琇:……?!
她心急火燎地等了两三秒钟,不见花树后的都瑾再出声,心想他不会是又被什么妖魔鬼怪袭击而负伤或者昏倒了吧……
因此,她不再等待,而是反手又擎出一张符纸,在擎出的同时就以食中两指将其对折再压平,缓缓滑过指间——就像是剑客在出剑前以食中两指轻轻抚过剑锋一样。
继而,她一甩手,喝道:“去!”
那枚符纸化作一道雪亮的光芒,如同剑客挥剑一般,剑光如电,径直向着面前繁杂缤纷,有种杂花生树、春水乱流之美的那丛植物高高劈落!
唰的一声,那丛花树竟然从中间被化作一道剑光的符咒劈做两段!
漫天的花瓣和落叶被那一道劈斩所带起的风势掀起,就仿若一场突来的花雨那样,在半空中纷纷扬扬,再悠悠飘落——
而在花树相分、叶落无声之间,一道原本半蹲于地上的人影,也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俊美的脸上犹带着几分愕然之意,半蹲在那里,右手还伸向跌在地上、沾染了泥土的一架古琴,苍白而修长的指尖就按在琴弦之上;当他面前的花树被劈开之际,他猝不及防,带着一丝仓皇地抬起头来,纷飞的花叶飘落在他的头上、肩上,落了他一身。
当他的目光隔着飘飞的花叶,与她对视的时候,他的指尖似乎因为惊惶而微微一动,勾动了一根琴弦,发出“铮”的一声。
谢琇:!
而都瑾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微启,无声地发出“啊”的一声。
谢琇:“……”
……那一瞬间,她几乎有一种错觉——就仿佛她忽然有点理解了那个在山道上,美滋滋地描述着都大少爷的躯壳有多美貌、身负的文曲星气运有多美味的妖鬼。
他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既美貌,又美味,还带着几分差点被妖鬼袭击了的惊悸苍白,以及劫后余生、又被她这个不讲究的钢铁直女一记猛招吓了一大跳的病弱可怜。
古人云: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
而她现在已饱足矣。
谢琇猛然被这种强大的颜值暴击,也愣了足足五秒钟,这才找回了一点理智。
她慌忙跨前一步,向前方半躬过身去,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都……怀玉,你没有怎么样吧?!”她关切地询问道,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了两遍,确认他似乎并无外伤。
他依然愣愣地仰着头,瞪着她那只向他伸过来的手。刚刚被她的剑咒劈开的花叶还未落尽,那只纤手掌心朝上,深浅不一的花瓣就落在她掌中,又被她轻轻一抖而抖掉。
那只手谈不上十分细腻,甚至指尖还沾染着淡淡的朱砂色;指甲也修得短短的,或许是为了在袖中稍加一捻就能分辨出不同的符咒并拈出。
那不是一只和大家小姐一般如同玉管春葱般精致的手,但正是这只手,刚刚及时察觉了从他身后的虚空中无声无息地冒出、打算来偷袭他的恶鬼,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一枚符咒,及时将那恶鬼毙于一息之间。
他听见那只手的主人,就在他面前,带笑问道:“……怀玉?怀玉公子?是有什么问题吗?站不起来了吗?咦,是哪里不对劲?”
他翕动嘴唇。
谢琇:“……咦?”
站在她的角度,刚好只能看到那淡色的唇间因为开合,雪白的牙齿半露了一点,又很快消逝在那闭合的唇后。
她不由得又往前俯低了一点身子,捕捉到了他轻似无声的最后半句话。
“……是不对劲——”
谢琇:“?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她本以为这是个很普通的问题,但都瑾闻言,长睫却忽而颤了颤,蓦地垂了下去。
谢琇差一点儿重新把手探进衣袖里去摸祛病符。
但就在她思考着祛病符今天是摆在第几张的时候,都瑾忽而又说话了。
“……我不对劲。”
谢琇:“……什么?”
都瑾垂下视线,脸也随之低了下去,脸上的神色因而变得有点模糊不清。
“……许是被突然出现的恶鬼吓到了吧。”他低声说道,“我……我有点心悸。你……你等一等。”
谢琇一看,他的确是不知何时用左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脸色也忽青忽白,看着确实不太对劲。
谢琇:“……唉。”
她索性从旁快步绕过那丛花树的残骸,来到都大少爷的身侧。
那架古琴还落在花树下的地上,虽然一端沾了些泥土,但有花瓣落在琴弦上,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奇异的美感。
今天的都大少爷在素服之外,居然穿的是颜色极浅的青袍。他的一头长发用一根造型简单的玉簪挽起,因为刚刚的一番扰攘,有几缕碎发脱出了发髻,飘拂在他的颊侧。
谢琇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袖中擎出一枚祛病符。
……去一去祟气也好,都大少爷现在看起来有点神思不属,真可怜。
她这么想着,刚想把那枚祛病符熟门熟路地往都大少爷后背上一拍,就发现都大少爷微微侧了侧身子,躲开了她的动作。
“不……不用了。”他的声音好像清晰了一点儿。
“我现在好多了,多谢你又救我一次。”
谢琇当然没有强行给别人身上拍符的习惯,闻言也就顺势收起那枚祛病符,笑道:“何必客气?这是我的分内事。”
一句客套话,却让都瑾沉默了片刻,才摇了摇头。
谢琇:……?
第60章 【第二个世界残夜】18
但是都瑾并没有对这个摇头做出什么解释, 而是低声说道:“……刚刚,我正打算在此处弹琴自娱,就——”
谢琇闻言,四下打量了一下, 才发现都瑾的确是很有闲情逸致。
这丛花树附近, 就是一座小小的凉亭。这丛花树实际上就是凉亭外的装饰之一。亭中已经摆上了一个小小的香炉, 但炉中还未焚香。
想必是都瑾怀抱着自己的古琴,经过此处,刚刚要进入亭中抚琴的时候,就猝然被恶鬼袭击了吧。
说起来,这座园子虽小, 但移步换景却做得极妙。谢琇虽然刚刚也注意到了这座小亭子,但完全没有想到隔着一丛花树,意境是这么不同。
站在她刚刚的那条小径上,这座小亭子完全就是掩映在园中的花木之间, 景致虽美,但却像个纯粹的装饰物, 完全没有吸引她走过去一窥究竟的冲动。
可现在加上了这些花树的装饰, 亭中还有琴桌与香炉……就乍然显得雅致非常起来。
……不,说不定是因为亭前阶下, 还站着一位风仪极秀、怀抱瑶琴的世家公子, 这才为这座亭子的景致加上了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分数吧。
谢琇有意引开都瑾的心思,于是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哦?不知道你打算奏些什么曲子?”
都瑾惊讶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谢琇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问题的答案对她而言有点超纲, 讪讪一笑。
“算了……你不必告诉我。”她坦承道,“即使你说了曲名, 我大概也是不知道曲调的……我从前只学过除魔之术,至于琴棋书画, 却是一窍不通的。”
她的坦率,似乎反而狠狠地噎了都大少爷一下。
都瑾默了片刻,轻轻一笑。
他原本就按在琴上的那只右手微微一动,勾起数根琴弦,发出一连串流畅而简短的旋律。
谢琇:?
都瑾道:“那你都听过些什么曲子?”
谢琇为难地想了一想。
虞州谢氏平时也很少有人弹琴自娱……大家都是画符自娱的。
自然,逢有酒宴,自是有琴师在一旁弹些曲子。可是“谢琇”听就听了,却是没一点想要知道曲名的冲动。
谢琇只好艰难地翻找自己的记忆,然后好歹找出了一首稍微贴合些时代背景色彩的曲子来。
“呃……啊,对了,有一回家中设酒宴,宴席上以曲佐词,唱‘浣溪沙’一曲,倒是非常……呃,令人印象深刻。”她说。
都瑾看起来有点惊讶。
“‘浣溪沙’?”他念着这个词牌名,半晌仿佛突然记起什么,忽而展眉一笑。
“我知道了。”
谢琇:……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
她满头雾水,却也没忘了再度向他伸出手去——这一次,他没有抗拒她的挽扶,借着她的力度,很快地站直了。尔后,他一边弯身下去捡起那架古琴,一边头也不回地曼声吟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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