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因为谢大小姐那只指若削葱的左手,忽而五指张开,往他的口鼻上一捂。
大松塔……不,松田——还没能反应过来,喉间只“嗯嗯”了几声,还来不及挣扎着反击,谢大小姐的右手便从他脖颈的另一侧绕了过去,一柄小刀不知何时已经在她指间闪出凛凛寒光。
下一刻,那柄薄刃挨上了松田的喉间,没有给他多一秒钟的机会,就狠狠割下!
锋锐无匹的薄刃自左至右,横切开脖颈处最脆弱的血肉,如同死神的短镰,于无声无息之间,便欲追索他的性命!
松田咽喉被割开,但并未立刻就死。他垂死挣扎,挥着两手,腿脚乱蹬,一脚踹在了木质的写字台下部,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声响并不算很高,听着仅仅像是用力的跺脚,有可能也不会吸引来外头的猜疑。
但谢琇仍然不敢大意。
她注意到松田的手并非乱挥,而是朝着某一个方位——
啊,就是刚刚他视线的余光不着痕迹去看的地方。
那个抽屉里一定有枪!
但她眼下双手都不得闲,刚想继续用蛮力把他从椅子上拖下来补刀,就听到袁小公爷的声音。
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哀求,不高不低,却正好把这一顿蹭蹬的声音盖了过去。
“够了!!琇琇,算我求你……不要再计较这些了……也不要再为难这位先生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和他那副颓丧的语气截然不符的敏捷姿态绕过写字台,赶在松田碰到那一排抽屉之前,唰唰几下把有可能藏着武器的抽屉全部拉开,然后飞速地从其中一个里头,抄起一把枪。
“我……我已经累了,也谨慎考虑过他们之前的提议了……”他继续说着,把抽屉合上,那柄手枪则握在手里。
“我已经厌倦了被轻视,我想要恢复大荣昔日的荣光!”他的声音忽而提高了八度,就好像从生活的底层受到的苦达成了一个临界点,骤然爆发出巨大的反抗之心,想要孤注一掷地拼一把似的。
“我本就是天潢贵胄,有这个义务延续大荣的社稷……现在有人要助我,我又有什么好谢绝的呢?!”
“你提的那些都只是细枝末节!和延续大荣的气数相比,有那么重要吗?!”他好像动了气似的,声音愈发地高了。
谢琇几乎立刻就意会到了他的意思。
“我……我只是害怕你一旦飞黄腾达,就忘了我……”她眉目压低,脸上满是狠意,手下还压制着松田,但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还底气不足,带着软弱的颤音。
“我……我也是不想让这个位置便宜了其他人!何况谈合作不都是这样吗,大家把各自的条件都罗列出来,看看到什么程度双方都能接受……我现在不说,还能等到什么时候才说?”
她连哭腔都娴熟地带出来了一点。
袁小公爷颓败地重重长叹一声。
“琼临,你糊涂啊!”他叹道,手底下则飞快地抓住写字台上的一沓吸墨纸,就势按在桌上,将飞溅出来的鲜血擦拭干净。
“等我们登上了大位,一切都会好的……”他用一种典型的哄骗语气说道。
“我对旁的女人没有兴趣,我……”他流畅的台词终于到这里打了个磕绊。但他很快地克服了这一演技上的疏漏。
“我心中只有你……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他们来找我,我第一个念头就是,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我了……那些阻碍都消失了!这样不好吗?就算为了我,忍耐一下,不可以吗?”
谢琇在心里想着,袁小公爷可真是杰出的即兴表演艺术家。
就在他声情并茂地向她表白的这一番工夫,他甚至已经连地板上的血迹都快要擦干净了!
第588章 【番外2末代皇孙】24
要知道在演绎各种不同人物的方面, 她算是专业的,但袁小公爷可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啊。
而且在松田还有余力蹭蹬地面的同时,袁小公爷已经飞快地想好了剧本,他做出愤怒的姿态, 如同困兽一般, 在房间内走来走去, 像是内心矛盾冲突到了极点,不这么做就无法发泄出他心头的那些压抑的情绪一样。
那些脚步声盖过了松田发出的挣扎声。而袁小公爷也借着走来走去的机会,把飞溅到各个地方的血迹都差不多清理掉了。
谢琇感觉到手下大松塔蹭蹬地面的力气弱了许多,几乎是已经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一咬牙便手上再次用力, 将手中的刀深深嵌进了他的脖颈,彻底断绝了他的生命,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袁小公爷此时已经走了回来,眉头深深皱着, 带着深刻的担忧和关心,就那么弯下腰来注视着她。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袁崇简轻声唤她:“……琇琇, 你还好吗?”
谢琇笑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回答, 反而反问了一句:“你对我的那些幻想……现在都破灭了吗。”
袁崇简一愣。
在他的眼里,谢琼临的模样, 毫无疑问处于他们认识以来, 最狼狈的时候。
小臂部分的衣袖上沾染了许多鲜红的血迹,洋装的下摆也是。甚至有一两滴血珠, 飞溅到了她的脸颊下半部分,衬得那张明艳的容颜愈发显得惊心动魄。
他的心脏忽然咚地沉沉跳动了一下。
那一声非常响亮, 甚至盖过了屋内始终断断续续一直在播放的留声匣子。在他的感觉里,似乎也要比刚刚松田垂死挣扎时踢在写字台上的那一脚要更响亮些。他甚至开始紧张起来, 担心这一声心跳会引来外面人的注意,冲进来了。
但那些当然都只是他的幻觉。没有外人能够听到他的心脏愈来愈响、跳得乱七八糟的声音。
……只有他面前的谢琼临能够听见。
他眼眶微湿,深深望着她,无视了她唇角那一抹貌似挑衅的笑容,向着她伸出手去——
然后,轻轻抹掉了溅到她侧颊上的那两滴血珠。
他因为紧张而略微有点出汗、变得冰凉湿冷的指腹在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上滑过,蹭掉了那一抹鲜红色。
“琇琇。”他又唤了她一遍,声音压抑,却带着一抹热烈而疯狂的情绪。
“……你真了不起。”他说。
谢琇:……?!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他说“是”或者“不是”的两种截然不同回答的准备,但是……他这个答案,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啊。
事到如今,她多多少少也明白一点从前的袁小公爷,的确对谢大小姐是怀有一些仰慕之情的。或许他还把自己未能实现、就永远被剥夺了的那些幸福与期望,都统统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因此,谢大小姐对他而言,远远不止是一个“旧时代留下来的未婚妻”这么简单,而是他所有那些美丽幻想的终点,是他虚构出来的充满真善美的女神,是他有可能成为的美好……
而现在,这位美好的女神,在他面前毫不迟疑地脱下了外边的那层伪装,露出了她凶猛大胆的另一面。
谢琼临不是陈设于柜中的窈窕瓷偶,也不是少年梦里的完美女神。
……而是从死生之地厮杀出来的勇士,是一旦下定决定就永不回头的英雌。
这样的心上人一旦形象反转,并不是每个男子都能够接受的。
不要说睡在她身边会不会担心她一朝忽然翻脸了,就连她现在成功将一个壮实的大男人割喉,依然站在这里气定神闲,说不定都是她的可怕之处。
……然而,袁小公爷的反应,好像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用一种热烈的、激切的,甚至是带着一丝仰慕的眼神,深深注视着她,那么激动,那么惊奇,那么喜悦……
他说:“你真了不起,琇琇。”
他居然又说了一遍。
谢琇盯着他,只在他略显憔悴的脸上看到了一片真挚之色。
于是她便也笑了。
“他们拘了你这么多天,也没有说服你吗?”时间仓促,她必须在带着他逃跑之前确定一些重要的事情,因此问得格外直白。
袁崇简抚过她脸颊上血珠的动作忽然一顿。片刻之后,他敛下视线,摇了摇头。
“他们提出了很诱人的条件,”他简单地说道,并没有向她倾诉自己受了多少苦,“但是,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做的。”
这个答案让谢琇满意,但她不会立刻止于此。
她眼珠一转,又问道:“那……你不想当皇帝了吗?要知道你曾经就有这样的机会,那些人不过是把这样的机会再一次摆到了你面前……”
也许是她这种直钩钓鱼实在太明显了一点,袁崇简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想。……但更不愿意为外寇操纵,反成于国有害之贼!”
谢琇紧盯着他的脸,在那张脸上没有看到一丝的黯然、遗憾,或者勉强之意。
在他们的脚下,狼子野心的敌手已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只有不知道旋转了多少圈的留声机,还在忠实地发出歌声。
“停唱阳关叠
重擎白玉杯
殷勤频致语
牢牢抚君怀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谢琇忽然展眉而笑。
“很好。”她说,“无论何时,都记着你今日所说的这句话——这样,我铤而走险,就有意义。”
她的手,落到了他抚摸她脸颊的那只手的手臂上,轻轻地握了握。
“我们走。”她果断地说道,尔后轻轻地推了他一把。
袁崇简顺着那股力道向后退了一步,就看到她飞快地弯下腰去,不知道解开了裙摆上的什么机关,最底下的那一截沾满血迹的裙摆,就掉了下去,露出里头穿着的长袜。
袁崇简:“……”
他直到这个时候,才突然明白过来,这种衣服的设计,只能说明谢大小姐今晚前来,是早有准备。
她预备着随时对某个——或者某几个——位高权重的东洋人发难,好把他从这里救出去。
他的目光落到她露出一截的小腿上,然后又注意到她裙摆的膝盖部位,还有一圈复杂的蕾丝花边与丝带的设计。
……怎么,她还打算再拆一截?
他眼看着她蹲下身去,用那一截裙摆牢牢缠在松田的脖颈上,止住血流,然后就拖着松田的尸体,往刚刚关押他的那间藏在书架旁的密室门口走去。
而且,她一边走还不忘一边给他派任务:“把地板上的血擦干净。”
袁崇简回过神来,赶紧抓起写字台上剩下的吸墨纸。
待谢琇关紧那扇小门,走回来的时候,她发现袁小公爷已经把地板擦得几乎看不出甚么破绽来了。
并且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处理那些沾了血的吸墨纸的,如今这间书房看起来,又是十分正常的一间书房了。
谢琇走到一扇窗边,刚要往外张望,就听见袁崇简说道:“这边,这一扇底下是个死角。”
谢琇:“……你还真是观察入微啊!”
袁崇简微微一笑,坦然接受了她的赞美。
“过奖。你如果也像我这样在这里被关了大半个月,只怕发现的比我还要多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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