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尺锦书
“昨晚让她接客，客人没有伺候好，还叫管事赔了许多好话。管事说了，等将她抓回去，狠狠地打，反正是贱籍，打死了就扔乱葬岗。”
“他娘的，明明看到往这边跑了，咱们分头找。”
那些人分开找了，等人都走了，小莲才瑟瑟缩缩从巷子里出来。她还要跪，但被子衿拉住了胳膊，但这一下碰到她伤口了，疼得小莲倒抽了好几口凉气。
子衿挽起她袖子，见胳膊上好几道血痕，像是鞭子抽打出来的。
柳云湘皱了皱眉，“他们把你发卖到哪儿了？”
小莲低着头，扯了扯衣服，“花街。”
子衿一听，不由骂了一句：“这帮子狗杂碎！”
婢女犯了错，若实在严重才会被发卖，但一般也不会卖到那种地方。尤其阳国公府这样的簪缨世家，要体面要积德行善要福泽绵延，而二夫人这般做多少有些私恨在。
“你想求本王妃帮你什么？”柳云湘叹了口气问。
小莲一听这话，忙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奴婢只求王妃将这封信送到我家夫人手里，奴婢怕是活不成了，再没法照顾小公子。信中交代了小公子的境况，奴婢知夫人身陷囹圄也无能为力，但也只能告诉她，请她再想办法吧，奴婢有负她的嘱托了。”
柳云湘默了一下，让子衿接过了那封信。小莲这般说，便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冯氏对你一定很好，不然你也不会这般尽心。”
“夫人对奴婢很好很好，是奴婢没用，没法再照顾小公子。”
柳云湘想了想，转头对子衿说，“你将她带到张琪那儿，让张琪去花街帮她赎身，而后放她自由。”
子衿点头，“奴婢知道了。”
小莲听到这话，实在不敢相信，“王妃……”
“于本王妃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太在意。”
子衿带着这婢女去张琪那儿了，柳云湘看着手里的信，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刑部大牢走去了。走到半路上，突然下起雨来，柳云湘买了一把雨伞。
来到天牢前，雨已经下得很大了，瓢泼似的，而在雨雾沸腾下，她看到一个孩子站在雨里，周围没有人，只他一个，面对着大牢门口的方向。
柳云湘走近了一些，透过雨幕看清了那孩子的脸，竟是薛空。他正嚎啕大哭，但雨声盖住了他的哭声，雨水也打乱了他的泪水，他无助的站在那儿，紧盯着大牢。
这时有一婆子和一男人过来了，那婆子淋了雨，满脸怒气，上前先打了薛空一巴掌，而后将他推给那男人。男人也带着怒火，用力拧了薛空胳膊一下，而后将他扛了起来，转身往回走。
薛空挣扎着，挣脱不开，于是伸手大声喊着：“娘！娘救我！”
这两人应该是国公府的下人，他们敢对薛空下手，显然就是没把他当主子。
柳云湘叹了口气，朝大牢门口走去了。
她给过冯氏机会的，只要她说出小五被害一案的真相，她就帮她。她一直等着她开口，可等到开春，马上要执刑了，她依旧咬紧的牙关。
有时候她就想，或许小五真是她杀的，不然她为什么抵死不说。
来到死刑牢，这边关押的是女囚犯，狱差带着她走到冯氏牢房前。里面太暗，看不到人，狱差拍了拍牢门，一蓬头垢面的人才走了出来。
柳云湘摆了摆手，让狱差去外面守着。冯氏一直低着头，头发盖住了她面容，许是没有力气，她靠着墙坐下了。
“七王妃，还有半月，我就要被带到菜市口斩首了，您还不放弃？”
她声音很低很哑，仔细听才能听清楚。
柳云湘嗤了一声，“我已经放弃了，认你杀了小五。”
“那您为何还来这里？”
“我来是问你养子不教之罪的。”
冯氏听到这话，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枯瘦的脸，“这话什么意思？”
柳云湘将前两日在国子监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而后道：“三个孩子救了你儿一命，可你儿却不肯为他们证明清白。我知你儿子是因为害怕，所以特来问你，这笔账是不是该算你头上？”
听到自己儿子被推下池塘，还险些丧命，冯氏已经快要崩溃了。
“空儿……谁害我的空儿……”
柳云湘淡淡道：“云侯之子还有阳国公府二房叫薛萌的。”
冯氏猛地抬头，“怎么会，他是空儿堂哥……”
柳云湘呵了一声，“看来你还不知道，自你进了大牢，阳国公府觉得失了颜面，便将你儿子赶到别院了。而别院的奴才因你儿没有依仗便欺负他，你的婢女想向国公府求个公道，反被卖到了花街。你儿子吃不饱穿不暖，在学堂还被欺负，只因他娘是杀人犯。薛家根本不认她，薛和风也不管他，刚这孩子还在大牢外面哭，一声一声喊着娘，却被追来的婆子打骂。”
见冯氏急得不行了，柳云湘又添了一句：“你儿今日所遭受的，全都是因为你！”
冯氏听完，不住的摇头。
“不，空儿也是他们薛家的孩子，他们不会这般对待他的。”
柳云湘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扔给了冯氏：“这是你的婢女小莲托我给你的，你不信我，应该不会不信她吧。”
第七百五十八章 他才是真凶
冯氏急忙拆开信，从头开始看，越看脸色越青，青又转白，看到最后终于崩溃。
“薛和风！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我了！你会对空儿好！你这个畜生！”
冯氏慌措的趴到牢门前，两手抓着栅栏，抬头望向柳云湘，眼眸剧烈的抖动着：“他为什么这样对空儿，他是空儿的父亲啊！”
她在找答案，柳云湘回答不了，只能静静的看着她。
冯氏一遍一遍问着为什么，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眼睛陡然瞪大，“他，他不信我！当年他强辱二夫人娘家的侄女，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打定主意要和离的。我回了娘家，住了三个月后，他去娘家给我赔罪，父母劝我，兄弟为了前程求我，我没有办法只能跟他回家。不多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但不到八个月就生下了空儿，那时他态度很冷，看都没看空儿一眼。当时我就察觉到不对了，后来我娘来看我，说薛和风去了我娘家一趟问了很多不着边的问题，话里话外透着的意思就是怀疑我和别的男人有染。我跟他解释，一遍又一遍，大夫都说了孩子是早产，身体很虚弱，那时他就没再说什么，我原以为他信了的。”
冯氏紧盯着柳云湘，仿佛想让她相信她说的话，可相信又如何，她说完后一下跌坐在地上。
“原他从未将空儿当做自己亲生的儿子！可那时候、那时候他威胁我，说我不给他顶罪，空儿就成了杀人犯的儿子，国公府会将我们母子赶出来，空儿这辈子就完了。为了空儿，我是为了空儿才替他顶罪的！他答应我好好照顾空儿，给他一个好的未来，我信他了，他是空儿的父亲，我以为他至少不会害孩子的，可没想到……没想到他这般卑鄙无耻！”冯氏一边崩溃的大哭一边慌乱的说着。
柳云湘听到了真相，可她并不震惊，薛和风杀了小五，正是在她预料之中。那时冯氏一口咬定是自己杀了小五，而且现场拿刀的也是她，即便判了斩首，她也没有改口。她会有不确定，但在心底仍旧觉得凶手应该是薛和风。
如今冯氏说出来了，柳云湘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
冯氏急忙擦掉眼泪，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谢文晴带着小五有一次在街上逛，薛和风偶然碰到了，他喜欢鲜嫩的，所以一眼盯上了小五。他是认识谢文晴的，所以向定远侯府大爷露了那么点意思。这定远侯府大爷正想巴结他捞个一官半职，他和谢文晴两人商量好后将小五骗到定远侯府，随后将她迷晕，偷偷送到了阳国公府。薛和风将小五关在后院，并遭到侵害，我得知整件事后，一次偷偷去后院，听到小五一声声喊着：三娘，救我。我实在于心不忍，于是在那次宴会上向你透露了那个消息。”
听到这儿，柳云湘心已经很痛了。
她不敢去想，当时的小五多害怕，多绝望。
“您听懂了，而且动作很快，随即去了阳国公府。但薛和风警惕性更高，在拦着您的同时，他让人将小五给转移了。我知道不帮她，这小姑娘就活不成了，于是趁乱拦住那些下人，骗他们说是薛和风的意思将小五送回靖安侯府。”冯氏说到这儿，长叹了一声，“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柳云湘一下恍然，难怪当初她去阳国公府闹，随之传来小五已回靖安侯府的消息，原来是冯氏帮了大忙。
“我以为靖安侯会为小五做主，可他没有，还将此事给隐瞒了。我不知道薛和风和他是怎么沟通的，但此事过后半个月，小五找到了我。”
柳云湘上前一步，“小五找你做什么？”
冯氏抬头，默了一下，道：“她要报仇。”
“她，为何找你？”
“先开始只是聊天，我们都是被薛和风侵害过的人，最能体会彼此的痛苦和绝望，所以哪怕是不熟，我们对彼此也很快就坦诚了。她知我恨薛和风，想逃离却不能，然后她说了一句话。”
“什么？”
“薛和风做了那么多坏事，他该死。他若死了，我们俩都解脱了。”
柳云湘眉头皱了皱，“所以你们……”
“我们决定联手杀了薛和风。”
“你们太轻率了，薛和风奸猾的很，怎么可能轻易被杀！”
冯氏苦笑，“是啊，应该是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的，可我太想他死了，竟同意了小五的提议。她随后同意和薛和风的亲事，还假装爱上他了，几次示好，终于迎来了一个机会。她约薛和风去城郊游玩，等到了那座山上，我们趁他不妨从后面袭击他。可……可没想到他甩开了我们，还抢过了我手里刀，转身刺向小五。我被他甩了出去，眼睁睁看着小五被他一刀一刀捅死。我挣扎着去救小五，他转而将我踩在脚底下，威胁我给他顶罪。”
柳云湘闭了闭眼，她想说她们太冲动了，可说什么也已经晚了。
那时候她跟小五一遍遍说自己能帮她，可小五怕连累她，一点都没有跟她透露。
“我原不肯答应的，他说若是我做证人将定罪，那他会反咬我一口，说我是他的同伙。到时我们俩都进了大牢，那空儿就完了，没人照顾他，没人保护他，国公府也会将他赶出家门。而只要我顶罪，他会好好照顾空儿，这是我这个当母亲的现在唯一能为孩子做的了。”
“所以你就将杀害小五的罪名揽到了自己身上。”柳云湘叹了口气，“你嫁给薛和风那么久，难道还没看清他是什么人，他说的话，你也能信？”
“可空儿是他儿子，他不会丢下空儿不管的，我是这样想的。实在没想到，在他心里，根本从未将空儿当做他亲生的。”
说到这儿，冯氏忙跪到柳云湘面前。
“我要改供词，我要指认薛和风，王妃，求您帮帮我！”
柳云湘沉了口气，“为了小五，我会尽力的。”
严暮这个刑部侍郎如今身陷囹圄，刑部一团乱，柳云湘想了想只能去京兆府找李重了。她将冯氏要翻口供的事告诉李重，请他重审这案子。
李重皱起眉头，“这案子已经结案，三法司也已经会审，再过几日就要行刑了，此时翻口供晚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 黑和白必须清清楚楚
用李重的话说，想要翻案，眼下这个时候已经不可能了。而且即便不晚，冯氏的口供也不能用，还得需要其他证据。
从京兆府出来，柳云湘沉思许久，还是决定去一趟宫里。
她不光是为小五，为冯氏，也是为了严暮。如若能给薛和风定罪，那他就不能再参与严暮这案子，甚至他之前提供的严暮和燕州官员勾结的证据也会重新审验。
来到上书房外，皇上身边的太监将她留住，说是皇上正与几位大臣商议正事，请她稍等。
柳云湘就站在台阶下等，倒是等了没多久，有人从上书房出来了。她先看到了秦飞时和阳国公，二人脸上带着笑意，见到柳云湘时，那阳国公脸沉了沉，上前略略行了个礼。秦飞时看到她，嘴角扯了一下，而后走到她身边。
“好心提醒你一句，皇上正在气头上，你现在进去为七殿下求情等于火上浇油，所以最好赶紧出宫。”
柳云湘扭头看了一眼阳国公，淡淡道：“想来二位在皇上面前说了不少关于七殿下的好话吧？”
秦飞时笑了一声，“也不光我们。”
“哦？”
“落井下石这事也要讲究人多力量大。”
秦飞时得意的挑了挑眉，而后和阳国公一起走了。
柳云湘再抬头，见陆长安走了出来，他身边还有云侯，二人小声说着什么，看上去挺亲厚的。
“肃平王，这严暮实在太嚣张了，那日我们去他府上，本是讨个说法，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可他却往我们喝的茶里放了……放了泻药！”
陆长安点了点头，“确实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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