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窈九九九
“有道理。”宋妈妈极为赞同玉娘这个观点,都拜一拜嘛,神佛都求一遍,总有一个会灵验。
她这就起身准备出门,拜万福寺可是个大活,最起码两个时辰起步,得早点出去。
下楼好一会,又突然折返回来,站在院里朝楼上小七喊道:“甜酒吃不吃?卖酒婆要回老家了,现在篓子里还有几坛子,你要是爱吃,我就买一坛。”
小七探出窗户猛点头,“妈都买了吧,这酒喝起来不醉人,甜滋滋的好配饭吃。”
“啧啧,作孽哦,哪来的钱给你糟蹋。”宋妈妈一边骂,一边往外头招呼卖酒婆进来卸酒。
玉娘站在窗外望去,原来是熟人,那位卖酒的正是当初玉皇庙外的大娘,“她怎么要回家去了?”
“你问这个呀,”小七接过话茬,她从早到晚的逛,不像玉娘只窝在家里的,街面上新来了人都不知道,“之前嘛大家以为她是来卖酒的,还照顾她生意嘞,后来听说她是来找女儿的,院子妈妈就不许花娘去买她的酒了,怕心野起来都想着要找亲妈,她没了生意,又找不到人说话,可不就得回去了。”
玉娘看着卖酒大娘弯成直角的脊背有些不忍心,想了想,干脆下楼拉过宋妈妈来,劝她介绍人去崔家前头的将军巷子口卖酒,一来蹭一蹭闼老爷的赏钱,二来这位老爷来县城,必定是三天两头的摆席开宴,家里少不得买酒,趁着这时候多挣一笔也好。
“这……”宋妈妈有些不大情愿,卖酒也不是随便就能卖的,各街各巷都有人看着,像繁华地方,那都必须得有本地人作保才能经营,不然三天两头有混子去敲诈赖钱。
之前能在十街卖酒,不过是妈妈们看她年纪大才闭眼,后来得知了缘故,大家挤兑起来,不消半月就让她灰头土脸的走人了。
“妈妈去拜佛,顺便做个善事不也好的,兴许佛祖姥姥看着您惜老怜贫的功德上,就保佑小七了呢。”玉娘温言软语的劝说道,顺着宋妈妈的心事说话,“您抬抬手说个话的事,真要让她找着了亲姑娘,那可是救人命的大功德,小七也享您的福嘞。”
嘶——
宋妈妈思前想后,看了看绣楼里的小七,又看了看眼前的玉娘,“好罢,你说的也对。”
她走到门口叫住卸完酒坛的卖酒婆,“酒婆啊,你要还想找人,我心肠好,看你也是真心想女儿,我也有个女儿哦。”
“喏,我给你介绍个地方去卖酒,不要在十街上待了,跟着我去将军巷子那里,那边也有好多花娘哩,这回过去不要讲实话,就说做生意,后堂巷,将军巷都走走看看,那边买的姑娘也多,作孽哦。”
第116章 请人
回到李家,玉娘同福娘讲述了一遍,福娘当即就下判断道:“这位老爷不好惹哩。”
“这话怎么说?”玉娘见院里人愁眉苦脸,有意想缓解一下僵硬的气氛,打趣问道:“倒要请教一下李娘子高见。”
福娘却没笑,只叹气道:“才你出去的时候,刘妈被妈派往乔家那边递消息人也回来了,说乔家那没见人,只说乔老爷身子不大好,家里头现今为乔老爷延请大夫治病呢,实在没闲心去打听人,把刘妈客客气气拒回来了。”
“这确实不大对劲,”玉娘也收敛了笑容沉思起来,那可是乔家呀,和福娘明面上算是亲戚的,怎么把关系撇得这么清,哪怕朱千户倒了,可乔公公不是还活着么,这样看来,“这位闼老爷背景大得很,乔公公也不敢招惹,宁愿丢脸塌个台。”
“是呀,现在只求这位爷真像小七说的是个君子,咱们当着他面实说缘由,说不准他还能像戏本子里、卷书故事中的大老爷那样,帮咱们定婚事呢。”福娘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玉娘看她拜的方向都不对,就知道是胡乱应付,“你真信话本上的故事是真的呀?”
“那你信吗?”福娘反问。
玉娘摇摇头,她是实打实操弄过县城舆论和创造两起神话故事的女人,对于这些话本故事的真相,除了男女主角的性别是真的外,其余一个字也不信。
“巧了,我也不信。”福娘冲玉娘挑眉道,二人相视片刻,嘴角不自觉都挑起了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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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春风徐徐,春光明媚,城南外大码头已然可以通行大船,来往商人纷纷,连带着县城里花娘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起初李妈妈还颇为担心长安这位恶客,哪想到她担惊受怕好几天,下巴都瘦得只剩三层了也愣是没见人找过她的,不由得就把心从嗓子眼放到了胯骨盆,连对玉娘的管束都放松了许多,至少肯让她出街了。
这日马百户家喜得麟孙,周岁宴大请宾客,玉娘作为和马百户见过几次面的花娘,自然也在邀请范围之内。毕竟还有朱浔这个千户的面子情在,虽说他多半是没了命,可他爹还在,照旧做着都指挥使的官职,那就是河东府所有千户百户小旗们的顶头上司,谁敢得罪。
马百户能在清平县平平稳稳接了赵家的班,就说明会做人,多个桌椅的事,他还不至于这样小气。
玉娘坐马车去了马家,福娘在院中临帖,鲁婶前几日不知怎么崴了脚,金盏年纪轻,院里离不得人,因此外头扁食巷米面铺子来请李家过去结账时,李妈妈便难得的出了门。
可跟着前头的人才出腊梅巷,李妈妈就察觉出了不对,这点距离怎么还要坐轿,她刚想返身,就见巡检司相熟的两个差役双手一伸就拦住了她,瘦点的高矸好言好语劝说李妈妈道:“走吧,看在您老交了那么多年的平安银,我劝你一句,趁现在还没动手,老实上轿吧。”
李妈妈眼神左右一转,发现现在出了巷子,离李家有些距离,就是喊起来也未必能听到,前后又有三四个差役拦挡,俗话说野猪也怕众人围,恐怕自己跑是跑不了的,只好脸上带笑道:“这是哪里说的,要是叫我,派人送个信我就过去了,哪里还用轿子。”
“少废话,”胖点的矮头陀啐了一口,赶着人道:“快点进去,别耽搁了时辰。”
“诶好好好,”李妈妈识相的扭身往前走,一边答应着一边又开口求道:“只是我家里姑娘病了,我出来买药的,她病拖不得,要是一直等着我岂不要出人命,不如我这里先回去交代几句……”
李妈妈见他们冷笑,随即改口,从怀里取出满手攥的铜钱碎银,也不数就塞到高矸手里,“传句话,传句话也成,就说我路上见着有人卖柿子饼的,想着姑娘吃药嘴苦,所以去买个大柿子饼回去甜口,多耽搁一会。”
高矸摸着手里沉甸甸的重量,想了想,看在银子的份上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县丞老爷只说把人送到崔家去,没吩咐其他嘛,自己兄弟几个顺路挣个外快也不错。
轿子晃晃悠悠抬往将军巷后门,等李妈妈下了轿子时,已经身处后院之中了,面前小凉亭内只坐着一个白衣公子哥,见她看过来,十分客气的扬手示意:“妈妈请往这边坐,仓促邀请,底下人行事鲁莽,还请李妈妈莫见怪。”
第117章 私奔
“不见怪,不见怪,老爷能请我这种乡下土妇人过来,高兴还来不及,怎么敢怪罪呢。”李妈妈陪着小心,只坐了椅子边边。
“乡下人?恐怕不是吧。”闼东之手指点着石桌上,背靠在椅上十分闲暇,“据我所知,李妈妈可是打长安来的,说不定咱们还是同乡人,在都中见过面的。只是实在奇怪,李妈妈好好的都城不待,跑到千里外的清平县落户安家?我这人平生第一就好奇,所以把李妈妈请了过来,想一解疑团。”
“这有什么疑不疑的,长安是好,可是也贵哩,老爷锦衣玉食、吃喝不愁,所以不知晓我们寻常百姓,家底浅薄,怎么能住下——”李妈妈笑着开口解释,谁料才说一句,就见闼东之举起了手打断她的话。
“李妈妈,就别拿哄外头人那些话哄我了,都是长安的,谁不知道长安花娘的名头呢,老百姓?呵呵,说起来,李妈妈在长安还有个旧友是吧,去年三春还特意过来了一趟教姑娘技艺,正好,我在长安也去过几家,找起来怕是不难。”
闼东之笑眯眯的看着李妈妈,“只是若是找着了,我平生第二就是厌恶被人蒙骗,到那时,请李妈妈的可就不是轿子了。”
他这样的威胁,如果是福娘,兴许能有些用,可面对李妈妈就难说了。
李妈妈面上毫无破绽,只疑惑的看向他,嘴里为自己叫屈道:“哎呀,老爷呀,我怎么敢撒谎?先前确实请了个花娘,可那是为了充场面显身价,所以才宣扬说她是打长安来的,实际上就是过路的花娘,哪里挨得上长安,您要是真找,恐怕满长安里头去转悠也找不出的。”
“再有,”李妈妈苦着脸,“确实是住不起,您不知道,我们这些做花娘的手里头能有几个钱,挣来的全在妈妈手里,指缝里捡点铜钱罢了。”
“哦?既然没钱,怎么生个孩子?”闼东之啧声问道。
“嗐,”李妈妈一摔掌懊悔不已,“都怪我年轻贪颜色,耳朵软眼皮子浅的,被看门房的小子哄骗几句坏了身,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好几个月不来红吧,也没去找大夫。”
“等到后来肚子吹气胀起来之后才知道是有孕,也曾打过喝过药,可这孩子命硬啊,什么手段都使了,愣是打不下来,没法子只好生了,您想想,那门房有什么钱,知道这事儿早跑了,剩我一个小姑娘,手里头又没钱又没营生,可不就跑乡下县城来过活了。”
闼东之望着李妈妈满脸横肉硬挤出个哈巴狗笑的模样,心里头直觉可恶,这老货还在他面前耍心眼子,死活不把丫头的身世给供出来。
他脸上的端方君子模样也维持不下去了,冷笑了一声,“好,很好。”
“既然如此,那就要请李妈妈往衙门里头走一趟了。昨日文书清点县城税收时发现数目不对,按理说你在清平县开勾栏做生意几年,少说也该有五千两银钱进账,按理需交两成三的税款,也就是至少一千一百五十两银,可县里查了,你每年不过几十两,二者相差可有十倍几十倍之多。”
“除此外,李妈妈身上还有几条罪名也被查出,你名为养女,实则买女为奴,逼良为娼,以良作贱,啧啧啧,样样都是大罪。大律四卷,庶民之家养婢女者杖一百;买良人子女为娼杖一百;大律五卷,商人匿税杖七十,十倍补银,那也就是一万一千五百两。”
闼东之说一个罪责,就竖一根手指,现今已经三根了,“夏知县外出访查农事,县城里头是黄老爷做主,李妈妈,你算算吧,看自己能熬到第几杖?”
“等你死了,到那时福娘的境遇如何,我就不好说了。现在说出实情,那就是大户的小姐出身,嫁到官宦老爷家为妻,多好的命啊。”闼东之说着都替李妈妈可惜,“好好想想吧,昨日查到此事时,县丞老爷那可是大发雷霆,当下就要开签票去抓人的,还是我劝了一劝,留下三天让你考虑。”
李妈妈紧攥着手,月初福娘替她染的石榴红指甲,往日宝贝的什么似的,现今用力钉进肉里也不觉得疼,眼睛死死的看着闼东之,这也算是个人?
“李妈妈,别这样,我也是替你们着想。要不然打死了你,我再带福娘过去认亲岂不更方便,现如今还保全了你一条命,你该谢我呀。”闼东之一点不担心李妈妈会冲过来,明明他比李妈妈要瘦弱,可这会站起身来,背影却把李妈妈都罩了进去,黑乎乎的叫人看不清前路。
闼东之见李妈妈说不出什么话了,就往外走去,行几步忽的又转过身来提醒道:“今日的事妈妈可得瞒好了,要是福娘知道了,到那时出了什么事儿,可就难办喽,派不上用处的瓶子,你该知道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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闼东之的行动不止一处,陶仲宾的绸缎铺子里也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明明之前还赴过陶仲宾的宴席,可现在李德却板起了脸,摆起了他巡捕厅老爷的派头,招呼着后头差役撵了客人,气势汹汹就要查抄店铺。
等着陶仲宾急忙出来,他拿出盖印文书责问陶仲宾道:“你怎么有这样大的胆子,藏匿税款账目不清也就罢了,怎么还敢假借买绸,私贩盐铁。”
这话听得陶仲宾背后发汗、手脚冰凉,盐铁俱是官营,敢私下贩卖,那是要杀头的,谁这么狠,要他的命呀。
眼看着就是做买卖生意的时候,这会儿封了铺子断了营生,陶仲宾顶多是挣不到钱亏损一笔,可要是查出这事,他全家都要陪着掉脑袋。
陶仲宾连忙拉住李德的手,从柜上取出一个小匣,略打开让李德看清里头的黄光就塞到了他手里,李德摸着这分量嘿嘿一笑,拍拍陶仲宾的肩膀,指点他道:“老陶啊,管管自己的弟弟吧,别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陶仲宾瞬间就明白了,是福娘,是福娘的事。
他忍着怒气送走巡捕厅众人,连底下抱布匹塞绸缎的动作也当没看见,直把人送出半条街才折返回来,怒气冲冲叫过陶叔谦,指着满店狼藉和他讲明,“婶娘叫我带你是学着做生意的,不是叫你找姑娘耍情的。之前纵着你,只是想让你尝尝谈生意的意思,没想到你发昏了,硬要娶她,结果呢,引来了祸事,天大的祸事啊!”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想着咱们陶家上下几十口的人命,你就给我立马给我断了她,从此以后不要再想,也不许你再提!”
陶仲宾见陶叔谦低头不语,怒喝了一声,“听到了没有?”
陶叔谦唯唯应下,可怎么能服气,真论起来,是他阿哥从中作梗,才闹到如今这一步的。
况且,二哥就真干净么,他不也成天的往花鸟场里头待,把二嫂留在老家孤孤单单,这又算什么,自己和福娘情深义重,为什么不许他们结为夫妻。
陶叔谦低着头去帮伙计收拾东西,听到伙计说起才刚的事才转回注意力,反应过来这件事得告知福娘,让她好做准备,外头有人盯上你了。
趁陶仲宾离了铺子,陶叔谦急忙忙就往十街赶,到了李家见着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的福娘,心里针扎似的疼,只拉住她的手好半天才吭哧吭哧挤出一句话来,“福娘,咱们跑吧,我娶你。”
玉娘从席面上回来,见着院门口有人拉扯就悄悄放轻了脚步,结果凑上前还没打招呼就听见了这句话,什么要跑?谁要跑?
她睁大了眼睛,该不会……该不会……是要私奔吧?
这可不行!
玉娘刚想开口,被拉着手的福娘就看见了玉娘的身影,眼神示意叫她别说话,自己轻靠在陶叔谦怀里,“好,你回去收拾完东西,明儿午后巷子口等我。”
“我跟定你了,这辈子咱们两就是夫妻。”
第118章 人脉
“你真的要和他私奔?”
等人走后,玉娘紧锁眉头提醒着福娘,“书生的话是不能信的,这会和你山盟海誓做保证,可走了过几年,他过了苦日子后悔了,把你丢在外头自己跑回来,你可怎么办,你想想三姐。”
“我当然不会。”福娘朝玉娘笑了一笑,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耐心解释,“眼下的话是先哄着他,就是真跑,我也跑不出去呀。只是这拒绝的话我不能说,得等明儿让妈做棒打鸳鸯去。”
她要是说了,陶叔谦就该恨她无情了。有情有意的花娘和无情无义的表子,其实就差那么一两面。
玉娘明白了福娘的意思,大为惊奇,“先前陶三那样对你好,你又那样护着他,我还以为你们定了,怎么?你愿意舍了?”
“你不知道,”福娘跨过门槛进到里屋,此时屋里因为收拾过的原因,梳妆台上干干净净,床铺上只剩下被褥,连帐幔都无,她便干脆拉着玉娘坐在了木床上,离着窗户远些免得被人偷听见声。
“这几天我想过了,咱们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命不好碰到了这些事是一回事,妈的为人处世是另一回事,你瞧瞧妈这些年攀结上的,或靠美色或靠钱银,以利来自然以利走了,他们帮咱们是为了得好处,可有了更大的好处,他们自然会舍弃我们。”
福娘平静道:“自古说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外来的始终不中用,还是得自己有本事才行。”
玉娘猛地站了起来,望着福娘有些不敢相信,“你要去长安?”
“没错!”福娘点着头,“只要我认了亲,我妈就有依靠了,大姐夫跟着郑家跑了,四姐跟着黄县丞跑了,乔家扭脸不认账,就是你,也赎身早晚要离开李家的,可我不会!我是妈的亲女儿,只要我得了势,绝不会舍弃妈!妈也不用再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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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
“愚蠢!!!”
“天真!!!”
李妈妈好不容易从崔宅回来,才和玉娘福娘说了想法子出城的事情,气还喘匀呢就听见了福娘想的提议,气得她死命拍着桌子,把张水曲柳老榆木的桌子拍的铛铛响,连地似乎也在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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