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藏 第46章

作者:艾哟哟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轻松 穿越重生

  当晚, 帝后和后宫唯一的妃嫔惠妃都出席了宴会。

  两个女人次第挨坐在新君左手边,打扮得一样珠光宝气、雍容华贵, 不分伯仲。两人的关系似乎很好, 不时撇开皇帝自在那里额头抵着额头喁喁私语, 笑靥如花。

  君王邀宴是无上的荣耀,这种与皇帝亲近的机会又千载难逢,宴会才一开始, 便有人按捺不住, 离席去向帝后和惠妃敬酒唱贺词。

  有人开了头, 其余人唯恐落后, 纷纷涌上前去。

  新君侵淫民间娱乐活动日久,这次宴会, 因担心臣子们不给面子, 便特意觅了几支有名的民间戏班子进宫来唱戏,务求雅俗共赏, 旨在渲染气氛。

  场面闹腾点, 也好挽尊。

  比起中规中矩的宫廷乐府, 民间戏班子的表演更讲究轻松、诙谐、接地气。

  这当口戏班子便就适时上场, 咿咿呀呀地唱将起来。

  镐宴摆在御花园里, 青衣旦角水袖轻舞, 满月似的姣好容颜白里透红,在晕黄的灯下轻瞋佯怒,矫揉造作,正是这朦胧视线里的情态最勾人心弦。又有花香暗送,月影婆娑。伴着君臣之间觥筹交错的你来我往,不仅烘托了气氛,还倒把个宫廷宴会装扮得一时让人误以为身在秦楼楚馆。

  臣寻将身形藏在树影里。

  遥望着上首那人的风光、中央热闹的舞台、各人脸上千百种笑,眼前的一切越是喧嚷,臣寻越发觉得孤寂。

  这场宴会她打心里不想来,可是身为吏部尚书哪里能推辞?便竭力不想引人注意。

  只没想到,左右的人都起身去向帝后邀宠,她一人还在座,魂游天外,这样突兀,夺人眼球,很快就有人高声点她的名。

  慢条斯理的语调,一如既往:“咦?那位看着好像是咱们皇上的头号大功臣啊,怎么一脸衰样儿坐那里?”

  学会刻薄了。

  喧闹的场面顷刻间安静下来,众皆回头来寻她。

  臣寻恍惚抬头,遥遥看去。

  仿佛时光倒转,上首那人同当年一样斜倚在雕龙刻凤的扶手椅中,云鬓高髻,娥眉淡扫,望着她似笑非笑。

  戏台上花旦正在哀怨地唱着,“无端懊恨追往年,向妆台拂镜花如面。宛转料那情不轻变,看他一似凤舞鸾颠……”

  她久坐未动,皇帝亦开口叫道:“房爱卿?怎一个人孤零零坐那么远?且上前来。”

  还扭头向内侍道:“立刻给房大人看座。”

  便有几个小太监抱着圈椅,抬着食案过来,在离着皇帝不远处,挨着几位内阁辅臣的末尾,转眼布置妥当。

  这下是再躲不过去了。

  臣寻只得硬着头皮离席来到阶下,一撩锦袍跪下去,再双手高擎着杯中酒向上首三人高声唱喏,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礼罢,臣寻就要起身入座,只听那人又道:“房大人看着好生形单影孤啊。听说房大人尚未成家?择日不如撞日,皇上,今晚端午佳节,来了这么多重臣大儒,各家屋里定然有那些个未出阁的小姐。而咱们的房大人青年才俊,年少有为,绝不会辱没了姑娘们些。奴家猜想,在座诸位定然也有想招尚书大人做乘龙快婿的,皇上要不要趁着这喜庆的日子来个喜上加喜,一个指婚,成人之美?”

  臣寻心凉如水。

  夏漪涟,你知不知道你自称奴家好生刺耳?造作地翘兰花指掩嘴而笑的模样实在污人眼目!

  夏漪涟一番话说完,皇帝尚未开口,李娥已娇声喊好,侧首向新君道:“皇上,奴家觉得妹妹这主意真是好极了。”

  “是吗?”新君未置可否。

  但,确有人想招臣寻为婿。

  好几人起身来,积极推介自家姑娘,什么小女,什么堂侄女,什么外甥女……前朝老臣,新朝新贵,或结交,或攀附。

  新君听得哈哈大笑,随后问臣寻道:“房爱卿,你可听清楚了?是否有那中意的?如实道来,朕一定成全你好事!”

  臣寻微垂睫跪在阶下,沉默良久,应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微臣原有一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我二人感情很好。奈何天不垂怜,微臣正要与她完婚之际,她却不幸病殁,红颜薄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微臣已对月发誓,此生再不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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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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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君闻言, 大声称颂道:“爱卿对亡妻用情之深,着实可敬可叹呐。”然后就没了下文。

  皇帝的心思显然有些复杂,因他若是真心褒扬她, 接着就该叫停廷臣们做媒保媒的举动了, 或是转移话题, 但就干巴巴说了那么一句话后就什么都不说了,立时叫殿中的气氛怪异起来, 以至于大臣们眉来眼去,暗暗传递讯息。

  臣寻都瞧在了眼里, 但此时她完全没有心情去猜度君心。她努力凝神细听, 却始终未再听到夏漪涟说话了, 倒是左近有几道不大不小、恰够她听得见的嗤笑声钻入耳朵里。

  应该是那些数日前向她打探过为何突然与肃王亲近起来的同僚,早前都听过她的借口——那时候臣寻曾说自己是因为看上了肃王府中一个丫头才厚颜上门攀交的。

  然而此时她却当众卖弄深情,的确让人发笑。

  不过这有什么稀奇的?男人三妻四妾, 朝秦暮楚不是很寻常吗?她现在正急需要尽快把自己其实是一个贪慕女色、喜新厌旧的普通世俗男人的形象立起来。

  做京官数年, 年纪渐大, 未婚这件事给她带来的烦恼与日俱增, 连夏漪涟今晚也来“逼婚”她了。如果自己一直洁身自好,没点风月故事在身上, 必定引人好奇、探究, 从而带来更大的麻烦。但若是他人以为她其实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对她多了几分轻视, 那么必能将麻烦隔绝一大半。

  是以, 听到同僚们的讥笑, 臣寻不以为耻, 泰然自若。

  但这事又实在败兴。

  或许是因她张口说的那话触霉头了, 因为又是“病”, 又是“殁”,又是“亡”的,好好一场宴乐,喜乐之事,是以新君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众臣也都缄口不语。

  臣寻看自己“闯了祸”,只得补救。捉着酒杯起身近前,向新君敬酒祝祷。

  现场安静了片许,然后,好似突然都睡醒了似的,在座的臣僚有样学样,纷纷捉杯上前,排着队到新君跟前献酒。

  于是,因着那两位娘娘一时兴起闹出的小插曲就这么翻了篇儿。

  只是,即便杯子沾唇打湿意思意思,今晚这许多嘉宾,酒味儿闻多了也会醉人的。是以宴乐进行到一半时,新君便称醉,离席而去了。

  皇帝一走,夏漪涟就轻佻地歪靠在李娥身上,眼望着新君消失的方向,勾住李娥的肩膀凑近她耳旁轻笑道:“众目睽睽之下,你丈夫公然要同个伶人厮混去了,你就没什么反应吗?”

  今晚入宫来表演的戏班子有好几个,各有擅长,善杂剧的,善南戏的,善北曲的……礼部为了照顾皇后娘娘和惠妃两位重要女性,是以安排了一些女人喜欢看的曲目,不过只是将上场的时间往后挪了许多。前面演绎的多还是与国、与民、与农业等相关题材的内容。而此时正是众人酒酣耳热、头脑昏沉之际,这时候唱点情情爱爱的小曲儿,无伤大雅。

  此时场中便在上演《长生殿》,李娥正看得津津有味,十分入神。她还代入了自己,不时暗自垂泪,沮丧神伤呢。

  李娥出身书香门第,从小被教习女德女红,规范言行举止,哪里听过看过这样儿女情长的故事?未出阁前接触这个东西都是禁忌,是不知羞。婚后,少了父母的管教约束,倒有些解放天性,无奈嫁给了肃王这种并不喜欢女人的男人,只把她当个摆设,心如死灰。此时再看到这剧,想到自己自十五岁同肃王成亲,到如今二十五岁,整十年啊,还是处子之身!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

  ……

  她是从未被男人宠过,亦从未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儿。她的丈夫连机会都没给过她,骤然听到那唱词,霎时肝肠寸断。

  就在眼泪水止也止不住的时候,猛然又听到夏漪涟那番话,本就陷在故事里的李娥,心头压抑多年的愤怒顿如地火爆发,再也遏制不住。

  得不到爱情,难道连体面也维持不住吗?

  她已经贵为皇后,母仪天下。而她的丈夫却毫不在意地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同个伶人眉来眼去,如果自己今晚也睁只眼闭只眼任丈夫胡为,从此后她这皇后便会受全天下人的耻笑了!

  李娥豁然站起身来,凌厉的眉眼扫向御座旁的内监,“皇上去的哪个宫殿休息?本宫要去看看他,立刻给哀家带路!”

  曲未终,人已散。

  帝后都已离开,众皆放开手脚来。

  御花园里,百官百态。

  那醉酒的,手舞足蹈癫狂地撒着酒疯,或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有的年迈体衰,不胜酒力,已叫人扶着蹒跚离开,脸上兀自呵呵傻笑,口角流涎;有的则饶有兴趣地晃着二郎腿,眯着眼,摇头晃脑地一脸陶醉听着艳曲儿……自娱自乐,自在自得,没谁注意到两位娘娘之间发生的小小插曲。

  臣寻原打算再等一阵子,等到同僚们再离开一些,人不多眼不杂了,她再伺机而动。可,夏漪涟连打了两个哈欠,然后左顾右盼,好似在寻自己的奴婢,似乎也要离席走了,她立刻坐不住,抄起食案上一壶酒便走上前去,“微臣敬惠妃娘娘酒。”

  说着话,不管不顾,伸长手臂就往夏漪涟身前食案上那只酒樽里倒酒。

  夏漪涟侧身歪坐,懒洋洋地靠在圈椅里,垂眼看着臣寻横过自己胸前的那只莹白的手,有片刻失神。

  很快,他单手支颐,侧首看过来,明艳的脸庞上堆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启开薄唇,慢悠悠道:“这位臣工是?”

  “……”

  臣寻深吸口气,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夏漪涟的眼微眯着,不端庄的坐姿,一副微醺模样,迷离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逡巡。

  臣寻被他那炽热的视线盯得脸热,不由得垂下眼睫,收回手和酒壶,略略拱手,语气淡淡道:“微臣吏部尚书房季白,见过惠妃娘娘。”

  “噢——”夏漪涟抬手敲着额头做恍然大悟状,漠然收回视线,却盯着眼前已经酒水溢出来的酒杯,幽幽道:“本宫想起来了,你不就是先前说死了未婚妻的那个房季白吗?”

  “……正是微臣。”臣寻身如油煎。

  他又再看她一眼,笑:“哦,那你怎么还有心情喝酒?”

  皇帝邀宴,敢不赴宴?君王赐酒,敢不喝酒?

  臣寻咬咬牙,道:“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是么?”夏漪涟扭开脸,缓缓抬头,望着虚空,脸上神色寂寥,好像不是在问她,像在自言自语,他说:“既然要过,怎么又拒绝了皇上和皇后为你指婚呢?”

  臣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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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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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因, 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臣寻无言以对。

  夏漪涟似乎也没想要得到她的回答,径直又笑道:“你不会是打算为你死去的未婚妻守身如玉吧?哈哈哈。”

  他笑得愈发大声,笑声刺耳, 撕裂的笑容虚虚地挂在脸上, 笑意始终未达眼底, 很像一巴掌狠狠掴在她脸颊上,火辣辣的, 十分疼。

  臣寻明白他在讥讽她。

  他当然清楚她口中说的未婚妻是谁。

  纷繁复杂的情绪像一口痰堵在喉咙里,她讲不出话, 又该怎么跟他讲?

  是, 杀父之仇已然如天堑一般挡在二人面前, 那晚她的质问和态度,恨意在眼里像蓄势待发的风暴,从前也只有他时时把亲昵的话挂在嘴边, 她从没讲过, 所以, 他定然不会相信, 这些日子,她有多想他, 还想问问他一个为什么。

  不仅是他, 她自己也在自问,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又到底想要这段关系怎样样?是延续?或是彻底结束?

  要结束了么?

  除非, 这辈子再也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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