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教育学原理
“红红?”宋慧娟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外走,看见坐在树下的小圆木床上的明实搂着已经长大的小黑,便问?他,“红红是个啥?”
陈明实一愣,目光触及到他的小黑,转了转小脑袋,随口?就胡说,“明宁是想小黑生个红红哩……”
小明宁歪打正着,陈明实脑子也转得快,两人儿拉着他娘就满世?界的扯起来。
“娘,小黑咋不能生小狗崽儿?”
“娘,等会儿去摘黄瓜罢?”
“明宁,你想不想吃?”
……
即使大的离开了她身边,家里这两个小的也够给她打岔了。
日子一天赶着一天,春去冬来,送别还是平淡日子里的一遭事儿,等这一年明安考了学,只怕也要?去北关了。
春天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不仅是过了冬的庄稼,还有重新长起来的草,半个月不下手,地?里就站不住脚了。
宋慧娟带着小明宁清理?陈庚望拔下的草,一堆一堆的放在地?头,等会儿回家就能带回去,切断拌着草料喂喂草棚子底下的牲畜。
没料到她这边还没忙完,就有人跑过来喊她了,“明守他娘!”
宋慧娟刚撂下一摞草,还没来得及往里走就停下了步子,“咋了?嫂子。”
来人是隔着一条小路西边头一户的贾嫂子,人没跑到身边,站在她家地?头就喊起来,“明安回来了,家里没钥匙正找你哩。”
宋慧娟先是疑惑,这个点儿明安怎么回来了,照着往常还得两天才放小假哩,但她来不及多问?,忙说,“我这就回去,多谢嫂子跑一趟。”
“没事,没事,”那贾嫂子摆摆手,钻进了地?里。
宋慧娟往地?北头走了走,抱起已经趴在架子车上睡着的小明宁,走到陈庚望身边,“贾嫂子说明安回来了,我先回去看看,铲子压篮子里了,放架子车上了。”
交代?清楚,男人把腰带上的钥匙取下来递给她,宋慧娟接过,攥在手里,抱着怀里的小明宁就朝家里走,恨不得脚下生风。
远远的看见坐在门槛上垂着头的明安,身上的单褂子也不见了,里头就穿着宋浦为给她捎回来的浅粉色毛衣,宋慧娟心里顿觉不大好,忙喊了一声,心里的疑惑还没问?出口?,人一看见她,就搂着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宋慧娟来不及开门,看着扑在怀里痛哭的姑娘心里也难受的紧,怀里睡着的小明宁被她大姐吵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歪着小脑袋就喊,“大姐。
“明,明宁,”陈明安看着伸着小手给她擦泪的小明宁,意识到此刻还没进院子,便抽噎着松开她娘的胳膊。
“进屋跟娘慢慢说,”宋慧娟摸摸她,“啥也别怕。”
“嗯,”陈明安主?动拿过她娘手里的钥匙,往里一插,锁被打开。
母女仨进到里屋,宋慧娟给她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注意到原来那单褂子被她系在了腰上,宋慧娟也没问?,可摸了摸她的手却是冰凉凉的,又忙拿了件小袄给她披上,这时才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坐下问?她,“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陈明安还是忍不住,抱着她娘又哭了起来,好歹是是把话说了出来,“娘,我要?死?了……”
“啥?”宋慧娟吓得把人立刻就从身上掰下来,“你说啥哩?”
“我,我要?死?了,”陈明安的眼泪掉的更?快了,话也说不囫囵,结结巴巴的直掉眼泪,两手扒上了系在腰间的衣裳,可泪水模糊了眼睛,手上也使不上劲,“娘!我流血,流好多血……”
宋慧娟这时才明白单褂子被她系在身上的缘故,放下怀里的小明宁,上手解开了她打的结。
果然,身下的裤子被染红了一大片。
“没事,这是长大了,”宋慧娟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怪娘没跟你说,这不要?紧,女孩家长大了都有的,别哭了,娘去给你拿东西擦擦。”
她这个好好的小姑娘,也终于长大了。
宋慧娟把她换下来的衣裳拿出去,倒了盆热水,又进了东屋,打箱子里翻出一块新布,从袋子里抓一把棉花,提着针线篮子就进了屋。
“先擦擦,”宋慧娟把热水浸湿的布巾递给她,瞧着她这会儿平静下来,给自己擦去身上的血迹,便坐下来给她缝起月事条来,“娘也是忙忘了,想着今年你才十四了,仔细算算虚岁也十五了,也差不多了。”
这会儿陈明安也没那么害怕了,擦干净身子,垫了块布,就先坐进了被子里,此时更?多的是好奇,“这还看岁数吗?”
“娘那时候的姑娘家大多都十六七才来,”宋慧娟缝好布条,开始往里塞棉花,“娘想着你还得再过二年哩,早该跟你说的。”
“每个月都来,时候也不长,三五天都有,”宋慧娟最后缝上线口?,这些事情都得给她说仔细了,生怕再吓着她,“头几个月也不一定稳,等以后慢慢就稳了,今儿初五,许是等不到下个月初五还会来,到时候就用?月事条垫着。”
“每个月都得流血?都流到啥时候哩?”陈明安还没和身边的同?学讨论过,课上也没学过。
“流到啥时候?”宋慧娟顿了顿,尽力回忆起上辈子自己的情况,“大抵得五六十了,这些还不紧要?,每个月见了红,那几天别碰冷水,省的进了寒气?。”
说着话,把手上现缝好的月事条递给她,教了一遍,等她学会,又摸了摸她的手脚,都凉的冰人,“娘给你倒点红糖沏水喝暖暖身子。”
陈明安感?觉很不舒服,摸着腰上骤然多的这个布条,怎么坐都不对劲。
“咋了?”宋慧娟打堂屋进来,把茶缸子放到她手里,“拿着捂捂手。”
“我也说不出来,”陈明安皱着小眉头,“就是难受。”
“就是这样的,”宋慧娟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给她捂着,手上又扯了一块布条,开始缝起来,“腰也酸,提不起劲儿,等这几天过去就好了。”
母女俩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趴在床上的小明宁自娱自乐了半天,这会儿也拽着她娘的衣摆睡着了。
看了看外头的太阳,宋慧娟放下手里的棉花,把小明宁的脑袋放好,提着针线篮子起身,“到晌午了,娘早间和了面,给你做汤面条吃,成不?”
“成,”陈明安也要?跟着爬起来。
宋慧娟把人拦下,“先歇歇,替娘看着明宁就成。”
做惯了的活儿,下几口?人的面,水烧开,看见人推着架子车进来,正好下面。
临睡前,宋慧娟去瞧了瞧明安,人躺在床上还没睡着,给她掖了掖被子,把刚缝好的两条月事条给她放在床里头,“等会儿去茅房换一个,换下来的放小盆里。”
陈明安点点头,她一时半会儿睡不下,堂屋里明实正追着小明宁跑,小黑也跟着一起闹,她想起也去不了,还好她娘坐在床边陪着她。
“娘,你啥时候来的?”陈明安趴在她娘腿上问?。
“娘啊,”宋慧娟缝着布条的手放下来,皱着眉头仔细回想,却只是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是收麦子的时候。”
“那时候你都知?道了吗?”陈明安从小就没见过她姥娘,虽然她娘从未提起过,可她隐隐约约知?道在她娘和舅舅们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知?道点,”宋慧娟听见她的话笑了,“那时候村里有几个一起上工干活的小姐妹,有人来的早,平时凑在一起多少说过几回,心里多少也知?道点,真来的时候也没那么怕,娘也该早点跟你说,把你吓成这样子。”
提起她今天贸贸然跑回来的事,宋慧娟转而问?她,“跟学校的老师说了没?”
“没来得及,”陈明安顿时哑了火儿,又忙补充道,“不过,我请玉珍跟帮我请假了。”
“那就成,”宋慧娟重新拾起了针线,“肚子还难不难受了?”
“有点儿,”陈明安摸了摸。
“要?不明儿先别去了,等过几天上课再去,”宋慧娟想起那几里地?,不忍心她自己跑那么远。
“没事,”陈明安一点儿也不愿耽误学习,今天冒失跑了回来,就耽误了一天的课,要?是明天再不去,落下的课业就更?多了,“我慢慢走。”
“那赶紧睡,”宋慧娟收起针线,“明儿娘煮粥给你喝,别瞪眼了,赶紧多睡会儿。”
“成,”陈明安拢着被子,两眼跟着她娘转,煤油灯一吹,整个房子就变得黑漆漆的,跟外头分不清楚,似乎融在了一起。
宋慧娟把堂屋两个打闹的孩子带进里屋洗漱,小黑被留在了门后。
“洗洗脸儿,早点睡,”宋慧娟照看着小明宁一个,她那小儿拿着比他脸还大的布巾给自己擦得小脸儿泛了红,她不禁开口?说,“轻点儿。”
“不疼,”陈明实撂下毛巾,笑嘻嘻的,等他娘跟他小妹妹擦好,端着盆就倒在了外头自己冲了脚才跑进屋。
里屋,宋慧娟依旧把还不犯困的小明宁放进了陈庚望怀里,自己坐在煤油灯下拿出了针线篮子,还要?多缝几条给明安带去学校。
等陈庚望抱着迷迷糊糊睡着的孩子上了床,那妇人只是起身重新裁了块方方正正的布,拿起灯坐在小圆木床上低头忙着,时不时直起腰捶打两下,转过头又拿起了针线。
“赶着明儿再做,”陈庚望背过身去,晃眼的煤油灯被他隔在身后。
那坐在窗边的妇人动了动脖子,继续埋头缝着,“明儿明安还得去学校,不给她做好咋办哩?”
等这妇人站起身收拾了一个包袱时,已是深夜了。
第二天一早,妇人天刚亮就进了灶屋,煮的红豆麦仁粥,炒一碗苦麻菜。
刚喂好小明宁,陈明安就吃好了,这个点儿走她刚好和陈明实顺路,能走小半截。
宋慧娟把那个小包袱给她,“里头有一罐子红糖,回去用?暖瓶打了热水喝,还有个小垫子,睡觉铺到床上,每回换了也别用?冷水洗,就是折腾点也得用?热水——”
嘱咐的话永远说不完,坐在灶屋喂着怀里老来女的陈庚望看了看,开口?把人打断,“再不走就晚了。”
宋慧娟止住了话头,看着姐弟俩出了门,才进了灶屋开始吃饭。
过了两天放小假,陈明安神采奕奕的回来,晚间宋慧娟仔细问?了一遍才放了心。
“娘,不用?担心了,”陈明安身子舒坦了,精气?神也回来了,“我回去之后老师还问?我了。”
“老师没说你罢?”宋慧娟盖上锅盖,坐在了案桌前的凳子上。
“没,”陈明安兴致勃勃跟她娘分享她这几天突然增加的知?识,“老师也说这是正常的,老师还说省城都有卫生巾了,比咱们用?的月事条还好。”
“你说的啥卫生巾,娘不知?道,”宋慧娟听不明白,“往里头能塞棉花也是这两年的事儿,娘那时候都是用?的锅底灰,只怕现在日子紧巴的用?的还是这哩。”
“这?”陈明安看着灶里那堆灰扑扑直往外跑的锅底灰,有些吃惊,可转过头也觉得正常了。
“棉花也是这几年挖了河沟才种的多了,往年哪敢种这么多,地?里的粮食还不够吃哩,”宋慧娟跟她这个大闺女说起往年的事,也不免感?叹,离那时候也就三五年,日子也就这么熬过来了。
切身发生的事,她爹带着陈家沟多少男人们下河挖沟,干了一两个月,成年淤积在地?头的水才被排了出去。
这样大的事陈明安印象还是深刻的,一代?人挖沟,千万人受益。
如今,贯穿她们陈家沟的那条河下了雨也不会淤水了,东西南北都有了去处,地?里的庄稼收成好了,家家都能填饱肚子,也能种自己想种的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第177章
这一年夏天,陈家迎来了两个好消息。
陈明守考上了省城里的南定交通大学?,陈明安也如愿考上了北关高?中,一时间,陈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头几天更是人挤人,打大清早天一亮,就有人来敲门,尤其是半下午乘凉的工夫,大人带着家里的小?娃娃们就来了,男人们和大学生的父亲站在院子里说话,妇人们就围着大学?生他娘坐在堂屋里讨教?如何才能教?出一个这样好的孩子,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对他们夫妇俩的恭维。
看?着院子里这些人对着他露出的笑脸儿,陈明守明白打这一日起,他不再是倚靠着家中做会计的父亲被那些叔伯兄弟哄着讨好的小娃娃了,他再不是倚靠着天生男娃的身份才能给予他娘在这个小山沟里力量立足,他已经成长得让人无?法忽视,他娘往后的日子不再是只有那个一家之主?这一条路,他也可以积攒力量给他娘挣出一条路了。
看?着外头这么些人,陈明实已经从最开始的疑惑不解到此刻的漠然视之了。
那日,他拉着刚从他娘那儿解放出来的他大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怎么来这么多人?咋都赖着不走?了?”
这么多人的情形他只在哪家办喜事时候见过,可又不大一样,男男女女都有,一个两?个都拉着他大哥东问西问,没想到今儿连他奶那边的娘家人都来了。
“这就是世道,”陈明守蹲下身子,和他这个还不知世事的弟弟说,“你混好了人都追着来,你要是混得差了就没人愿意搭理了。”
虽然陈家有陈庚望顶着,他们也没被人瞧不起过,可哪家混得差了,背后议论的那些话?他们不是没听?过。
很多大人总以?为小?孩子无?需顾忌,可他们不知道就是这样的无?知无?觉中,把生活的真相就血淋淋的展现?在了这些孩子们面前。
陈明实一点就通,此时他对这些满面笑容的人一点也提不起兴趣了,还不如趴在他脚边他的小?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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