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他们若是一涌而上,她今日哪里还有活路可走?
尤妲窈怕得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她双手死死攥着氅衣护在胸前,如玉的面庞已涨至通红,可饶是如此,她也依旧勉力强撑,颤着嗓子道,
“依我朝律例,侵扰良家妇女,流配三千里,配远恶洲。
京城守卫马上就来,你们莫要妄动。”
可此时他们哪里听得进去这些?
反而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那我们须得去官府论一论,看看你尤大姑娘,如今还算不算得上是良家!哈哈哈哈哈。”
“尤大姑娘可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法不责众?
我便这么同你说,今日我们这么多人,就算将你在此吃干抹净了,官府也不会揽!”
“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官兵快来了又有什么要紧?
就算吃不着,摸一把也还是好的啊!”
“兄弟们还等什么?
此等尤物可不多得,来啊,一起上!”
此声落罢,眼前的宵小,犹如饿虎扑食般全都团围了上来,尤妲窈眸光震动,被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单薄的脊背触到了墙壁,那一张张猪头肥耳的大脸全都近在眼前,她只能绝望闭上了眼……
此关键时刻。
半空中传来声异动。
尤妲窈只觉得腰间落了股遒劲的力道,将她整个人都搂抱在怀中往上拎。
她只当此人是登徒子,使劲了浑身解数挣扎,拳打脚踢,只觉这人身形晃动得厉害,可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她情急之下,闭着眼睛对他的脖颈狠咬一口,只听的男人吃痛,低“嘶”了一声……
紧接着,她的脚掌终于落在了地上。
直到此刻,尤妲窈心中终于涌上来阵浓烈的怪异之感。
男人身上的香味,好似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且周遭宵小的叫嚣声好似也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这才捂着胸口迟疑着睁开眼……
周遭云雾缭绕,她此时竟站在间高入云霄的屋脊之上!
瓦市中的屋舍显得格外渺小,四通八大的巷道如棋盘格般清晰可见,再望远些,甚至能瞧见远处金碧辉煌的皇宫的殿角。
这丝毫不在尤妲窈意料之中。
她心头狂跳,煞白着脸,下意识将身侧男人的腰身搂得更紧了些。
可又觉得这反应不对!
这才颤颤巍巍扭头,将眸光落在助她逃离了困境的男人身上。
只见男人一身藏青色的劲装,玉带一勒,宽肩窄腰,气概不凡,单单负手在屋脊上这么一站,就很有画本子中一代豪侠的风范。
尤妲窈认出眼前之人,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她眸光震动,嗓中带了丝不确定的惊异,
“……恩人?”
可此时恩人眉头微蹙,英朗的面庞因疼痛而微皱,他伸出指尖探了探被她咬的位置,垂着眼睫,
“……这算不算得上是,恩将仇报?”
第十五章
“……这算不算得上是,恩将仇报?”
尤妲窈瞳孔震动,在他怀中猛烈摇头,赶忙抬手用袖角擦了擦他脖颈咬痕上残留的晶莹香津,急急解释道,
“不,绝不是。
我方才是太过害怕,才将恩人错认成了那些登徒子。”
脖间传来陌生的触感,让李淮河下意识偏了偏头。
不仅是能感受到脖颈处能传来她呼出的温热气息……或许是因为畏高,又或是觉得他没有歹心,这女子将他的腰身搂得更紧了些,二人的身躯严丝合缝贴合在一起,以至于能完全感受到她凹凸有致的身形。
上半身极其圆润丰韵,以他视线的角度,都不用特意去瞧,长长的胸线就堆到了眼前。
腰身却如细柳一般,手掌可握。
蓦然,那日在林中她衣不遮体,香*艳无极的模样,忽又出现在脑中。
此刻,李淮河忽觉自己与方才那些见色起意的宵小,好似也并不二般。
可这些邪妄之念只冒了一瞬。
就被正人君子的崇高道德感全然碾压了下去。
他将眸光收回,又恢复了古板冷然的模样。
原是想要将她放在个安全的地方,可这姑娘性子刚烈爪牙尖利,方才在半空中对他不管不顾挠打一通,害得他轻功运气受扰,只能停在了这高入云霄的屋脊之上。
“带你下去,莫再妄动。”
经过这番提点后,她很是安生。
二人腾空而起,极其顺畅落在了离瓦市不远处的一僻静街巷当中。
男女授受不亲
落地的瞬间,尤妲窈就立即松开了环着他细窄腰身的双臂,笔直跪在地上,额间触地磕得哐哐作响,
“做梦都没有想到,还能有再见恩公这一日。
前有林中拔刀相助,后有陋巷仗义襄救,更莫说您阻我报复杀人,费尽周章将我送至葭菉巷……这诸多种种,恩同再造,犹如父母,小女实在不知如何报答,若有一日恩公能用得上,小女愿以命相偿。”
恩同再造,如同父母。
皇恩浩荡,谢主隆恩。
吾皇英明,永世长存。
实在是这些感恩戴德的话语听得太多太多,让人耳朵都起了茧子。
再虔诚的叩拜,也难让李淮河心绪泛起波澜。
更不屑于让个本就一无所有的女子报恩。
李淮河自小受严格的皇家规范,由当世大儒授教,熟读四书五经,史书列传,学的是君心如铁,帝王权术那一套,为攀高位不择手段,更是在幼时就刻入骨中,所以对于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人事物,鲜少能入得了他的眼。
他用冰冷疏离的口吻,陈述着事实。
“你命微薄,于我无用。”
一个是自小身在皇家,天生就立在高堂庙宇之上,尽享荣华富贵,触不可及,受朝臣跪拜,登天坐鼎的帝王。
一个是出生微末,受尽苛待,在后院中忍气吞声,遭人诬陷,人人喊打的小官庶女。
若无林中那次偶然求救,二者注定此生都不会有交集。
未曾想今日竟然又碰见了,她还是被欺*凌的角色,依旧如上次所见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好似风吹就倒,雨打就垮,可哪怕就是到了此等危急的境地,她也不会求饶服软,有种就算抵抗到最后一秒,也绝不就范的蓬勃生命力。
李淮河此生见过太多太多只知忍气吞声的女子。
委曲求全的宫妃,低头折节的公主,忍辱负重的宫女,隐忍不发的臣妇……没有哪个像她这样,宁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杀人偿命报复到底的。
身周环绕着的暗卫至少有十数人,个个武力高强,他原可以不亲自下场救人。
可或就是冲着这份独一无二的刚毅心性,在那些不轨之徒涌上去即将触碰到她衣角的瞬间,他鬼使神差般,竟不自控跃下窗台,将她救脱了出虎口。
不过也就是觉得这女子格外稀奇些。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就像是两条方向完全不同的平行直线,因缘际会浅浅交错两次,仅此而已。
帝王施恩,救一平民百姓于水火。
这便是二人间此生仅有的联系。
“呆在此处。
半刻后会有巡逻守卫经过,你求救便是。”
简单。
扼要。
没有一句废话。
丝毫不拖泥带水,也显得没有一丝人情。
或许是慈悲行善,也或许是怕沾染上麻烦。
恩公表露出丝毫不想与她有任何干系的姿态,更是直接用言语表明,她命微薄,于他无用,摆明了不求任何回报。
如此……也好。
以她现在的处境,无论哪个男人与她扯上关系,或都会遭人嚼舌误会。
恩人交代完好似就走了。
身前的脚步声已愈行愈远。
冗长僻静的陋巷中,那个跪匍在地上的柔弱女子却并未起身。
她只觉心头受堵,喉头格外梗窒,撑在地上的手掌,抓起了一把粗粝的砂石紧握在拳中,那些被强压着的满腹腔的委屈,在独剩一人时,才终于排山倒海般全都溢了上来。
被人驱赶,遭人嫌弃,被恐吓威胁,险失清白……
百姓们冷嘲热讽的眼神,王顺良嘴脸丑恶的枭叫,流氓宵小满面的秽笑……今日所遭受的这一切一切,裹挟着漫天的恶意朝她席卷而来,几乎就要将她侵没。
她跌坐在墙根,双臂环绕着膝盖,紧紧自抱。
犹如只受了重伤,遭人遗弃的野猫。
一滴硕大的晶莹泪珠,顺着面颊滑落下来,砸进尘灰当中。
渐渐的……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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