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
哪怕只作为个旁观者,也?能体会?到传闻之离谱,过程之跌宕,结果之起伏。
想想那尤娘子身?在其中,必然滋味只会?更不好受。
这么一想,望着画纸上?那张灿若芙蕖的面庞,赵琅只觉愈发不好受了?。
想来?此等危难时刻,若有人?能陪伴在她身?侧,温声?抚慰上?几句,她必会?好受上?许多,满腹腔的委屈也?能有些倾泄之地吧?也?罢,左右是他思念更甚,又何苦再端什么贵公子的架子?或在情爱中,适度卑微些,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在意呢。
“去小花枝巷,给尤娘子传信。
道我寻得几本上?好的字帖相赠,邀她明日未时四刻于书斋一聚。”
未曾想到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公子竟还要?与那尤大娘子往来?。小厮诧然之下?,并未立即行?动,可赵琅斜乜了?他一眼,语中透着十足十的坚决,“去!”眼见小厮不情愿起身?朝外院走去,赵琅才收回眸光,伸出指腹,轻轻落在画纸上?的女子面庞上?。
这一夜如何辗转难眠,自?不必说。
翌日。
赵琅早早起床,特地沐浴熏香,好好装扮了?番,在京中的世家公子中,他容貌本就?极出挑,否则也?不会?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美称,只比平日里多在容貌上?费了?些许心?思,由车架上?踩着踏凳而下?时,便有许多女郎驻足停立,暗暗投来?爱慕的眸光。
还是那个二人?相会?的老地方。
未免有人?打扰,赵琅依旧早早定下?了?三楼靠左侧的联排书室,又将那些按照尤妲窈口?味而特意去购置的瓜果糕点,命人?特意早早摆上?来?,置在了?长条形的案桌只上?,在书斋中随意挑了?本杂谈札记,靠窗曲腿盘坐,静待佳人?到来?。
那本书册极其索然无味,而他的心?思显然也?浑然不在那书册上?,只百无聊赖翻了?几页……到了?差不多未时三刻时,只听得门外传来?一轻软的脚步,那声?响朝着此间书室越走越近,他心?尖一动,几乎是下?意识就?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撩起衣袍腾然站起身?来?,朝门口?抬眼望去……
“吱呀”一声?。
木门由外而开,缝隙越开越大,一个戴着及腰帷帽的女子,软步踏入屋中。
外头自?有仆婢谨慎将门关合上?,荡起的微风将雪白柔软的纱幔吹得荡漾,女子望见赵琅的瞬间,先是身?形一顿,然后抬起嫩白如葱的纤长指尖摘下?帏帽显露出真身?,正是他心?心?念念了?半旬有余的尤家大娘。
乌发如墨,眉眼昳丽,眼睫浓密如乌羽,身?姿窈窕,气?韵清贵。
或许不想再惹人?注目生出什么波澜,她只穿了?身?清淡的水绿色衣裙,却依旧难掩靡丽艳绝的姿容,在淡雅水绿色的承托下?,清丽脱俗到好似幽谷春雨,带着些能尽涤万物的能量,一扫书斋中泛黄书册的陈旧朽然。
她眼睫微颤,抬眼望来?,眸底似有氤氲水雾,轻幽的嗓音中,透着浓重的委屈与感慨。
“……旁人?避我如蛇如蝎,
唯公子,却还欲见我……”
第六十二章
“……旁人避我如蛇如蝎,
唯公子,却还欲见我……”
那张如玉的面庞上,还带着些劫后余生?,历尽苦难的惶然。
流言如虎,她区区一个弱女子,这些时日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好似消瘦了。
亦憔悴了许多。
赵琅面?上不显,心中却着实怜惜。
若是可以,他真真想立即阔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可自小受的纲常伦理不允许他这样做,此刻他亦没有立场这么做。
眼见她嘴唇嗡动,神色为难,似是有话要说……赵琅心中了然,眸底暖热将她深望入眼底,率先?温声道,
“窈窈不必解释。
我非蠢笨之人,岂会?被那些绯言绯语所蒙蔽?自始至终,我都信你。”
得了他这一句,佳人一直紧绷着的神情,此刻才终于松弛了些许。
她眸光盈盈,眼底似有泪光闪烁,浑然一副铭感五内的感激之状。
“若人人都如公子般深明大义?,那小女此身便分明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尤妲窈都未曾想过赵琅会?再想见她,所以收到相邀口信时,委实感到意外非常。
她当初怀揣着雄心壮志,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靠近他,可却从未想过能够真的拿下他,
这种绝望与颓败,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而?是在二人相处时,一点一滴生?出来?的。
赵琅比萧勐要聪明千万倍,且更?擅长掩饰真实情绪,她只能耐心性子靠近他,滴水穿石般缓缓图谋。
或许因她瞧着过于真诚,并非像刻意曲意奉承,渐渐他也愿打开些心扉,可大多时候,也仅是面?上淡淡,并没有那种男欢女爱的热切,所以她便也放低了期待。
原以为她乍然失约,又闹出来?与冯家那些传闻,赵琅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想与她有何干系……
可现?在看来?,却是未必。
虽说无论二人今后究竟会?如何,至少现?下赵琅相信她这份心,她确是真真感激。
又见赵琅翩翩将手掌往前?一送,示意二人先?坐下说话。
尤妲窈便暂且将手中帷帽置在一旁,隔着长条形的书桌,将裙摆收拢,坐在与他相对的矮椅上。
他是个有决断之人,此次特?邀她前?来?,必是有有话要说,指不定?就是要为二人这段暗伏交缠的关系,做个彻底的交代。
只是他并非莽撞的心急之人,先?不疾不徐抬手执起茶壶倒茶,微弱淅沥的水声响起,他英俊的面?庞,在氤氲腾腾的热气中变得模糊……
那双指节分明的手,端起茶盏轻放在她身前?。
尤妲窈不由心中生?出些忐忑,由小花枝巷赶到坊室这一路,她确也觉得有些渴,于是端起盏子,先?低头?抿了一口。
她心里非常明白,时机已到。
是否能够成事?,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所以依旧在他面?前?做出那副惯常柔弱的模样……
心一横,道出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的话语。
“其实今日前?来?,我亦有些心里话,想说与公子听。
我原是微末蒲柳,三生?有幸才能识得如公子这般高洁如谪仙的人物,旁人乃至至亲都待我弃之敝履,公子却从未对我的品性疑过半分,不仅待我优礼有加,还曾出谋划策欲查清真相还我清白……这诸多种种,我铭刻在心,此生?此世?都不敢忘却!
可公子或也知晓,我许是这辈子犯了天煞孤星,命运多舛,连番遭难,哪怕只呆坐家中也总有是非寻上门来?,现?如今风声愈紧,我一举一动都被别有用?心之人盯着,他们便是想要由我身上再寻出些错漏来?嘲弄取乐,我声名已然毁绝,自是破罐子破摔,如今不过是腆然存活于世?,却不得不为公子考虑……若哪日当真有人以我做筏,去恶意中伤污秽公子,那我便真真是罪孽深重……”
她略顿了顿,抬眼朝对面?温文俊逸的男子望去。
眸光中充满不舍与伤痛,语气却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决绝。
“……所以公子,你我二人自今日起…
便了去前?缘,莫要再见了。”
那个常徘徊在梦中的女子,现?正坐在眼前?。
由窗橼缝隙吹入几缕清风,将她鬓角的碎发吹的纷乱,仅戴着银钗上的细碎流苏亦微微晃动,被阳光一照晃出些破碎的光耀。
她仪态极好,脊背挺直,很有些笔直韧竹风不可摧的风骨,可说这番话时,却眉间蹙蹙,垂下的眼睫微颤几下,只顾着用?指尖摩挲着杯盏的边缘……
甚至都不敢抬眼看他。
赵琅想过无数种见面?后的情景。
或是她焦急解释,或是她惶惶抱怨,又或时她默默垂泪诉说委屈……只“莫要再见”的这种说法,绝不在他的意料当中。
若再功利些,这自是对他最有益处的做法。
可奈何,他已舍不得再撂开手。
赵琅眸底暗暗翻涌,又迅速平息。
他并未表态,只将眸光静落在她身上,
“必是窈窈恼我没有担当,所以才会?这样说。”
勾引未来?表姐夫一事?,实是子虚乌有。
窈窈虽确与人两情相悦,暗中往来?,私相授受。
可遍京城的百姓做梦都想不到,那人并非那个扶不上墙的冯得才,而?实则是名满澧朝,赞誉天下的赵琅。
但凡赵琅当时能有些担当,可以勇敢站出来?承认此事?,并顺势而?为表明心意,那她遭受的磨难与非议,至少能卸去一半。
可赵琅到底迟疑了,他的青云路才刚开始,眼看着前?方就是康庄大道,又岂会?因为儿女私情,让贤名美誉彻底毁于一旦。
她独自站在狂风暴雨中,而?他就这么袖手旁观着,并未伸出援手递上一把油纸伞。
对此,赵琅到底是心有歉疚。
可这尤家大娘好似浑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瞪圆了眼睛,对他的话感到非常意外。
“我岂会?恼公子,公子并未受我波及,我只感到万分庆幸。
且其实公子就算澄清,将你我之事?揭露人前?,也或是在做无用?功,对我的诋毁并不会?少一分,反而?还会?将自己拖下水,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话虽如此,可尤妲窈心中如明镜般,赵琅确是在权衡利弊。
可人性就是如此,她对赵琅有所保留另有所图,总不能指望他能全然交付掏心掏肺。
“公子绝不能扭曲我的用?意。若是可以,我何尝不想一直陪在公子身侧?
可你也瞧见了,这世?上无论哪个男人,但凡与我扯上丝毫关系,都会?遭人非议,公子或还不知,外头?甚至开始编排起我与文昌表哥…我委实不想再拖累旁人…”
赵琅眼如沉了寒玉,嗓音雨润清冷。
“窈窈也知,我并未那般顾忌流言之人,否则你我二人又岂会?走到今日?
……现?已初夏,不久就要入秋,届时浮云山上枫叶如画,五彩斑斓,窈窈可愿与我相伴同赏?”
赵琅这人便是如此。
他鲜少将话说透,大多时候用?文人墨客的腔调,拐弯抹角表达意愿,就像现?在,分明是想要继续往来?,还想见她,却要借着秋日里的枫叶抒发心意。
每当这种时候,尤妲窈都会?甚为想念那个患病表哥直来?直去的阴阳怪气。
虽说气人了些,但至少不必猜来?猜去。
只是由这寥寥几句间,便可得知赵琅这是彻底咬了饵!
尤妲窈压抑住内心的欢心雀跃,薄唇微抿,脸上露出些为难的神情,继续以退为进。
“再这样下去,总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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