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泉雪
程昀泽肉眼可见地愣了下。
段菱杉天不怕地不怕地“哟”了一声,打趣道:“程宗主终于?想起来?这一茬了?你就不奇怪吗,我?身为揽月宗宗主,艮山钵的事明明可以传讯跟你说,怎会千里迢迢亲自跑过来??未免太掉价了吧……”
“所以嘛,揽月宗派来?参加生?辰宴的代表,就是我?咯。”段菱杉努努嘴,“办完事我?就回去?,希望在这之前,程宗主能查出来?窃贼是谁吧。”
最终安定峰迫于?程昀泽的压力,连夜修好了照影镜,由?许小五毕恭毕敬地呈了上来?。
程昀泽道:“退下吧。”
照影镜认出了程昀泽的灵力,骤然泛起水波,一阵微弱的亮光之后,过去?的画面再次呈现了出来?。
照影镜原来?居于?塔顶正中央,因此显示的画面是俯视视角,能看到临仙塔第九层的全貌。
这里鲜有人迹,石阶上布满灰尘,阳光透过窗棂,一层楼都显得灰蒙蒙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厚重感,看得照影镜之外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古塔四周石壁经受了几?百年的岁月侵蚀,斑驳陆离,无比沧桑。地面上遍布看不懂的阵法,一层套着?一层,闯入难如登天,稍有不慎就会误入迷阵之中。纵使是程昀泽,若无精心准备也难以悄无声息地闯进去?。
唯一没有阵法的地方是东北角,对应八卦的艮位,那里放着?一个棕褐色的置物架,其上正是神器艮山钵。
艮山钵外形为一只通体漆黑的陶碗,表面闪烁着?淡淡的幽光,似有万千星辰在其中流转。它质地坚硬无比,拿起来?却又轻如鸿毛,仿佛是由?传说中的天外陨石雕琢而成。
其实哪是铸就它的材料特殊呢,而是持有它的人特殊罢了。
那叫花子飞升之前,叫花子是普普通通的叫花子,而它是叫花子手里一个更加普通的破旧陶碗,旁人路过时,少许心善的会往里面扔枚铜钱,更多?人则是熟视无睹,看都懒得看一眼。
但叫花子飞升之后,它跟着?沾染了一些天道气运,身价立马水涨船高了起来?,跻身四神器之一,被四大宗之首的凌霄宗带走,好生?安置在临仙塔最高层。曾经对它熟视无睹的那些人,如今却是高攀不起了。
照影镜中安安静静,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段菱杉睁大眼,看得眼睛都酸了,画面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巡逻弟子平时只在临仙塔前八层梭巡,不会刻意往第九层去?,艮山钵静静待在被遗忘的时光角落里,就和从前千千万万个寻常日夜一样?。
若非阵法破坏引起了临仙塔的震动,只怕凌霄宗到现在也不知道艮山钵丢了。
段菱杉抵着?下巴,若有所思:“你们这个镜子靠谱吗?窃贼必定是有备而来?,连临仙塔下面几?层弟子巡逻的路线都清清楚楚,没理由?不防着?塔顶的照影镜……我?想想,有几?种可以干扰照影镜的法子,比如切断灵力链接,或是直接打碎……”
程昀泽垂眉不语。
这人活脱脱是个老?古板,行?事一板一眼,严肃而无趣,也不接她的玩笑话,段菱杉撇撇嘴,心想她最讨厌这类人了。
不知道容潇什么时候能到。
照影镜中的画面终于?变了。
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人推开?,少女探头?四处望了一圈,确定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迈了进来?。
她穿着?鹅黄色的长裙,明亮如秋水般的眸子四处打量,在满是灰尘的场景中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一只误入此地的小鹿。
但她绝不是无辜的小兽,脚下步伐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避开?了可能触发?的阵法,虚虚实实之间,她脚步分毫不停,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艮山钵面前。
这时,她终于?注意到了塔顶的照影镜。
一瞬间的惊慌之后,她迅速镇定下来?,抬起头?,冲这边甜甜地笑了笑,那张天真烂漫的少女脸庞被照影镜捕捉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照影镜与主人的灵力链接被人为切断了,画面猛地一黑。
“看她身上的配饰,是凌霄宗的外门弟子吧,但一个外门怎能如此顺利混入这里,她身份肯定不简单。”段菱杉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向在场另一人,“程宗主怎么看?”
程昀泽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笃定道:“不是她。”
“为什么?”
“照影镜黑屏之后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在这之后不久,临仙塔震动,本尊赶到时艮山钵已经不翼而飞。”程昀泽避而不答,“这个角度查不下去?,我?们必须换条思路。”
段菱杉大为不解:“这个女弟子明摆着?有嫌疑,你凭什么确定不是她?好歹叫过来?问问啊!”
程昀泽将照影镜收了起来?,转身欲走。
“凭她是本尊的亲生?女儿?,程思瑶。”
第38章 好戏开场
两日后, 程昀泽的生辰宴如期而至。
尽管本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但作?为一个对外?宣传的好时机,凌霄宗上下极为看重, 尤其是清河剑派的惨案之后,天下人更需要一次前所未有的盛会,来平复惶惶不安的气氛。
思瑶比她表现?出来的模样靠谱多了, 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 居然真的帮剧组这么多人混入了凌霄宗。
他们同凌霄宗弟子一起进入了大?殿, 同行人大?多没有?修为, 若非思瑶的邀请,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迈进天下第一大?宗的门?槛,不免有?几分局促。
容潇将无名?剑上交, 跟在思瑶身后进入大?殿。
段菱杉坐在对面, 见到她眼前一亮,冲她挤眉弄眼。揽月宗失了贺逸, 宗主又是个甩手掌柜,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压在了白毓一人身上,忙得不可开交,是以只有?段菱杉一人前来。
容潇面无表情,视线径直从她身上扫了过去, 权当不认识她。
“无趣, ”段菱杉闷头干了一杯酒,小声嘟囔, “早知道就让我徒弟也过来了, 好歹能陪我说说话。”
七星殿倒是足足来了三?位, 掌门?天璇已年过九旬,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右手边是代师父开阳前来的洛菁,之前在揽月宗曾与?方言修有?过一面之缘。
天璇左手边则是一位陌生的黑衣青年,垂眉敛目,只在凌霄宗弟子入场时抬眼扫了过来,微微一顿,继而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种宾客齐聚的场合,座次排行都是有?讲究的。凌霄宗居于上首,坐北朝南,其余三?大?宗居于三?个方位,小门?派则隔了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时过正午,请帖基本收齐,大?殿中?顿时热闹了起来,只有?属于清河剑派的方位空无一人。
无极门?门?主马岩率先起身,给程昀泽敬了杯茶:“程宗主,您英明神武,修为高深,领导着凌霄宗日益壮大?,实?乃修仙界之泰山北斗、天下正道之楷模……今日乃是您生辰之喜,晚辈敬您一杯!”
他笑得满脸褶子,些许发?白的头发?昭示他早就不年轻了,对着比他还年轻几岁的程昀泽一口一个“晚辈”,却?是叫得无比顺口。
众目睽睽之下程昀泽不好推拒,微微点了点头,接过了这杯酒。
马岩仰头一饮而尽,又转向另外?两宗的方向:“段宗主,天璇掌门?,今日有?幸能与?二位在此?相聚,实?乃晚辈之幸,晚辈也敬你们一杯……”
段菱杉脸色有?些不好看,下意识瞥向程昀泽后方。
容潇依然是萧无名?那身打扮,刻意收敛了气息,同程思瑶一起站在凌霄宗弟子的队伍里。
宴会迟迟没有?开场,旁边的方言修扛不住饿,偷偷摸摸拿了桌上一个桃子,被容潇当场逮到。
他赔着笑,低声下气地说了什么,容潇没好气翻了个白眼,稍稍侧过身来,帮他打掩护。
段菱杉:“……”
草。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简直有?伤风化!
她想要传音入密痛斥容潇一顿,但念及程昀泽就在旁边——这位可是天下第一,谁知道他有?没有?修炼到可以监听传音的地步,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段菱杉愤愤地想着,接过马岩递来的酒,马岩看她表情还以为自?己惹怒了她,顿时笑得更?加谄媚了。
今天是程昀泽的生辰宴,他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其次是段菱杉与?天璇两位四大?宗的领导人。马岩于此?时大?出风头,其实?并不是明智的决定。
但联想起无极门?的地位,就不难猜到马岩此?举的目的了。
四大?宗不止是个好听的名?头,更?代表着对天下苍生的责任,这些年来,四大?宗各自?镇守一方,除魔卫道,携手护卫着修仙界的安宁。
然而如?今清河剑派已满门?覆灭,北域缺乏名?门?大?派,而同在一州的无极门?发?展迅速,短短几十年就成为了当地的土老虎,放眼整个北域,也只是被清河剑派压了一头。
由无极门?接过清河剑派的四大?宗之名?,于情于理都再合适不过。
但清河剑派一百多号人尚且尸骨未寒,幕后黑手不知所踪,马岩现?在就跳出来,未免太过心急了些。
段菱杉本想看看容潇的反应,却?发?现?对方注意力根本不在这边。于是她更?气了,砰的重重放下酒杯。
马岩被酒杯与?桌面相碰的声音吓了一跳,不敢说话,硬着头皮又劝了天璇一杯酒,天璇以年老为借口推辞,由旁边那位黑衣青年代劳了。
黑衣青年是晚辈,而天璇却?没有?阻止的意思,此?举其实?相当于落了马岩的面子,马岩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面上仍恭维道:“不愧是七星殿的玉衡长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玉衡在七星中?排名?第五,近年来声名?鹊起,想不到真人居然如?此?年轻。
玉衡淡淡道:“多谢阁下敬酒,但玉衡身为晚辈插不上话,此?事还是询问能做主的人为好。”
洛菁低头转着酒杯,默不作?声。
“程宗主,晚辈有?一事相求,”马岩只好再度转向程昀泽,“对于清河剑派的遭遇晚辈也感?到十分痛惜,但四大?宗不能长期缺位,您作?为修仙界的前辈,晚辈也听过许多您的事迹,不如?……”
揽月宗与?七星殿未明确表态,但从段菱杉不耐烦的脸色来看,她对马岩极为不喜。马岩心中?惶恐,小心翼翼地觑着程昀泽的脸色。
归根结底程昀泽才?是正道魁首,只要得到他一句话,无极门?跻身四大?宗便指日可待。
容潇敏锐地捕捉到了“清河剑派”四字,猛然转过头。
她终于意识到马岩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可笑,清河剑派还没死绝呢。
一时间,全场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程昀泽身上,等待他的反应。只见程昀泽八风不动,兀自?斟了杯酒,道:“马岩门?主,论岁数你比我稍长,这声‘前辈’,本尊怕是担待不起。”
马岩只好微笑:“是、是……是我欠考虑。”
“所以这杯酒,本尊亦还给门?主。”
马岩脸色有?些僵硬:“这个……”
“今日宴席到此?作?罢吧,”程昀泽起身,“实?不相瞒,凌霄宗近来祸事频出,并不如?诸位想象中?安定……诸位将本尊视为正道魁首,本尊心中?有?愧啊。”
“程宗主……”
“此?事是本尊未与?门?下弟子交代清楚,诸位若想离去,凌霄宗已安排了灵兽作?为交通工具,若想留下,凌霄宗亦会好生招待……本尊就先行告辞了。”
“等等!”
说话的人居然是思瑶。
“宗主大?人的五十岁大?寿,怎能草草了之?弟子特意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精心准备了一出戏,只待今日献给宗主大?人!”
程昀泽皱了皱眉,视线朝这边扫过来。
“胡闹。”
“我没有?胡闹。”思瑶丝毫不惧,对上他的目光,又道,“我已向负责今日宴会的长老申报过,长老也准许了。”
程昀泽冷着脸,重新回到了位置上:“动作?快些,本尊尚有?要事在身。”
“到我们出场了,无名?,”思瑶帮容潇套上戏服,低声道,“安心些,我有?分寸,不会连累到你们的。”
容潇皱了皱眉,从她的话语中?咂出了几分异样,正想询问,思瑶却?将方言修推了过来。
“我还有?事,你来帮她画眉吧。”她避开容潇的视线,喊来参与?演出的其他人,“哎,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来帮忙!”
思瑶笑着往后退去,迎面而来的人群挡住了容潇的视线,眼看她那片鹅黄色的衣角犹如?翩跹的蝴蝶,一转眼就隐入了人潮之中?,再难觅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