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蒹葭是草
果然皇上扬起的手缓缓落了下来。
情绪赶到这里,郝如月不想哭,眼泪也止不住了:“臣妾那时候一心想嫁人,奈何命格太硬,只一个纳兰容若合适。可纳兰似乎对臣妾无意,臣妾这才厚着脸皮追他追到了丰台的善堂。”
不能提鸡血草和积分的事?,郝如月抹了一把?眼泪:“皇上不信可以?派人去查,臣妾花了一百两银子才买下副堂主之位!”
还?好她那时忍痛割爱花了银子。
“之后总有人拿这事?寻臣妾的晦气,还?有人给纳兰下药,想要毁了臣妾的清白。”
郝如月这时候都没忘了踩索额图一脚:“臣妾并不害怕,因为臣妾知道皇上是最懂臣妾的。谁误会臣妾,皇上也不会,可……可今天……”
快被自己的话恶心死了,郝如月实在说不下去,索性趴在炕上痛哭起来。
原主啊,你爱上了一个家暴男,你知道吗!
康熙扬起手的时候就后悔了,扬起又很?快放下,结果还?是被她看见了。
这时院中乱起来,不断有人压低声音喊太子,还?有些?跑动的声音。
然后门帘一掀,太子甩开梁九功的手跑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正趴在炕上痛哭的额娘,迈开小短腿扑过?去。
郝如月目的达到,并不想吓着小孩子,赶紧收住眼泪,起身抱太子。
太子问她怎么了,郝如月边擦眼泪边说没事?。太子根本不信,指着她的下颌哭道:“这里都红了!”
说着将头转向皇上,大哭质问:“汗阿玛是你打了额娘?”
对上儿子稚嫩却愤怒的目光,康熙走过?去想摸摸他的头。太子扭身躲开了,张开两条小短胳膊挡在郝如月身前?:“额娘是女人,禁不得打,汗阿玛生气了就打儿臣。儿臣是男子,愿意替母受罚!”
一句替母受罚,真把?郝如月的眼泪给勾出来了。
既欣慰于自己这三年没有白白付出,太子再喜欢皇上,事?到临头还?是偏向自己的,又感叹于自己这段时间的《孝经》故事?没白讲。
太子长到三岁,终于到了爱听睡前?故事?的年纪。纳兰讲文人故事?,皇上讲权谋战争,太子根本听不够,每天晚上都要听故事?。
康熙朝皇子的乳母和保姆都出身上三旗包衣,便是有人识字,也仅限于会写自己的名?字,能看看账。会讲的故事?也都是一些?民?间口口相传的。
很?多?都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睡觉的。
郝如月听了两日保姆讲的睡前?故事?,决定还?是自己来。可她记得的故事?,太子都不爱听,甚至有些?害怕。
于是她便命人找来《孝经》,给太子讲起了里面的故事?。
《孝经》里的故事?很?多?都是以?德报怨,甚至是愚孝,郝如月这个穿越者实在难以?苟同?,但这并不妨碍《孝经》成为当时的经典。
既然是经典,太子早晚要读,郝如月就帮他批判着读。
每讲完一个故事?,郝如月都会让太子说说感受,然后她再说自己的看法。并不强求太子全盘接受自己的想法,只求潜移默化地影响一些?。
几?个故事?讲完,太子幼小的心中有了一点对“孝”的理解。所以?今日即便怒极,想要保护母亲,也下意识地照顾到了父亲的脸面,并没有谴责父亲的暴行?,反而灵活地说愿意代母受罚。
从太子的话中,郝如月还?是听到了一点自己的影响。
比如太子说“额娘是女人,禁不得打”,其实想表达的意思?是额娘是女人,汗阿玛是男人,男人不能打女人。
康熙闻言垂眼看太子,声音比刚才质问她的时候温和许多?:“好孩子,照顾好你的母亲。”
说完转身走了。
从坤宁宫到乾清宫只有几?步路,康熙没坐轿撵,沉着脸背着手一路疾行?到乾清宫,远远就看见了正在乾清门当值的常泰。
他吩咐人把?常泰叫过?来,遣了身边服侍的,单独对常泰说:“朕今日因为一点小事?,对皇后动了手。朕知道她是幺女,从小到大都是掌珠,没受过?一点委屈。朕很?后悔,你知道怎样能哄她开心吗?”
常泰似乎错愕了一下,眼中分明闪过?震惊、愤怒和失望,而后归于麻木顺从。
他低下头回答:“皇后贤德,皇上不必自责,更不必费心去哄,很?快便会好的。”
正如皇上所说,如月是幺女,又生得明丽聪慧,家中长辈没有不喜欢她的,从来都是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
便是仁孝皇后出嫁时,她闹得不像,祖父和父亲也只说关?着她,不许她寻死。从始至终都没人碰她一根手指,连句重话也无。
额娘和佟佳氏更是亲自守着,日夜不停,生怕她想不开再寻短见。
常泰也想不通,如此明丽聪慧的妹妹,为什么只见过?皇上几?面,只为了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就把?自己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可常泰也只是想想,并不曾指责妹妹。只当她年纪小,为情所困。
后来如月终于被额娘和佟佳氏说动,愿意出门参加宴会,却又传出命硬的流言,导致几?次议亲都不顺利。
直到仁孝皇后遇喜,她再次发疯铰了头发,被关?进皇上赏赐的盛心庵,这才彻底消停下来。
往事?如烟,常泰不想回忆,却又忍不住想起。
可他万万没想到,如月被人辜负,沦为笑柄,蹉跎至今,在仁孝皇后薨逝后,居然还?愿意进宫。
三年后,居然成了皇后。
时隔三年,赫舍里家长房又出了一个皇后,常泰自然高兴。不光是他,全家都为如月感到高兴,以?为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皇上对如月极好,提前?翻修坤宁宫,据说里面的每一件器物都极尽奢华,连痰盂都是铜胚珐琅彩的。
这几?天又传出皇上会给如月一个隆重的婚礼,如民?间那样成亲。之后,才举行?册封皇后的典礼。
别说皇上是二婚,便是初婚都没有这个规矩。
可内务府已然开始准备了,总管噶禄还?亲自去了一趟赫舍里家,说皇上择定裕亲王福全为媒人,等?钦天监算好吉日便要登门提亲。
还?说皇上本来更属意安亲王,奈何安亲王在南边领兵分身乏术,不得已才请裕亲王代劳。
裕亲王是皇上的兄长,安亲王却是皇上的叔叔,皇上更属意长辈做媒,可见对如月的爱重。
家中一得到消息便忙碌了起来。
当年仁孝皇后出嫁,因嫁与皇室,并没有按照三书六礼的规矩来。赫舍里家也因为与鳌拜掰手腕,内囊空虚,所以?只象征性地出了十几?抬嫁妆。
如今鳌拜一党早已倒台,皇上手握乾坤,许皇后风光大嫁。而赫舍里家长房也非“吴下阿蒙”了,自然要给如月准备最丰厚的嫁妆。
这几?日额娘和佟佳氏忙得团团转,脸上都带着笑,全家上下喜气洋洋,比过?年还?热闹。
如月能有这样好的归宿,常泰由衷为她高兴。哪知道婚礼还?没办,就遭了皇上毒手。
常泰为人老实,平时佟佳氏总念叨他头脑简单,想的太少,不然也不至于在宫里混了几?年还?是个看大门的。
听皇上说完刚才那一番话,常泰的第一反应是妹妹挨打了,而不是皇后为何见罪于皇上,会不会给赫舍里家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之类。
给他的感觉就好比,自己正站在山顶吹风,轻松惬意,忽然被人推了一把?,垂直掉下悬崖。
而他给皇上的回复,也全然出自真心,并不曾掺假。
当年被皇上伤得那样狠,如月都能轻易原谅,这一回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太皇太后给他选元后的时候,康熙早把?赫舍里家众人的情况摸清楚了,知道长房的男人都是老实头,常泰更是老实头中的翘楚。
这几?年常泰一直在乾清门当差,康熙亲自试过?,那是个连扯谎都会脸红的人。
而此时,常泰面色如常,康熙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可越是真话听起来越扎心:“皇后也是人,受了委屈怎能不伤心,不需要人哄?”
就听常泰叹息着说:“从前?如月很?少受委屈,一旦受了委屈,也是极难哄好的。”
说着大胆抬眸看向康熙:“可皇上不一样。皇上曾经那样辜负她,让她沦为笑柄,之后又赐下盛心庵,强迫她带发修行?,她都忍了,没说过?一句皇上的不是。仁孝皇后薨了,她自请进宫,说是替姐姐照顾太子,可臣以?为,她其实还?是放不下皇上。”
说到最后都有点恨铁不成钢了:“她一心都铺在皇上身上,并不会记恨。皇上怎样对她,她心里都永远只有皇上。所以?皇上不必自责,更不必费心哄她。给她点时间,她会自己哄好自己!”
没等?常泰说完,康熙已然仰头望天,只觉秋日阳光格外炫目。
倏然掉头往回走,徒留红了眼圈的常泰在风中凌乱,慌得梁九功等?一行?人小跑才能跟上。
第77章 舆情
又是?一路疾行回到坤宁宫,远远看着坤宁宫一切如常,只是宫人们见到他去而复返吓了一跳。
康熙冷着脸摆手,仍旧不许人通传,也不进去,只一个人在暖阁门口站着。
并没听见皇后的?哭声,只听太子问皇后:“额娘,还疼吗?”
然后皇后“嘶”了一声,太子关切,皇后笑道:“不是?疼的?,是?冰块太凉了,冰的?。”
皇后好?像拿冰块冰了太子一下,太子“啊”地叫出?声:“好?凉,直哆嗦。”
又开始心疼皇后:“还是?用布包上吧,这样贴着太凉了,受不住。”
皇后当?真给太子解释起来:“明日各宫妃嫔还要过来请安,脸伤了怎么见人啊。包上布就不凉了,消肿效果会变差。”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不再说冰块的?事,转而道:“汗阿玛手劲儿也太大?了,把额娘伤成这样!”
说到最后,又带上了哭腔,皇后却道:“保成,额娘要你时刻记得,你的?汗阿玛首先是?皇帝,而后才是?你的?阿玛。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以后汗阿玛给你什么,你都要接着。便是?不情愿,只准你回来跟额娘说,咱们一起想办法,不许你跟皇上瞪眼睛,听明白了吗?”
太子懂事地“嗯嗯”两声:“额娘,冰块凉,保成给额娘拿着。”
皇后不让:“额娘没事,敷一会儿冰就好?了。倒是?你,这时候该怎么办?”
太子想了一会儿说:“额娘放心,保成这就去乾清宫向汗阿玛请罪!”
皇后提醒:“为?何请罪?”
太子蔫巴巴的?:“儿臣朝汗阿玛瞪眼睛,不忠不孝。”
皇后轻叹一声:“去吧,早去早回,等会儿该用晚膳了。”
太子哒哒哒跑出?来,一头撞进康熙怀中,抬眸喊了一声汗阿玛。
郝如月听见忙放下冰块,起身出?迎,正准备屈膝行礼,被皇上扶住了。
皇上手劲儿依然不小,差点?把她提起来,郝如月:没完了是?吧!
然不管是?从?岗位的?角度说,还是?性别的?角度说,她都是?相?对弱势的?那一个。
正在酝酿泪意,就见皇上打发了太子,遣了身边所有服侍的?,只拉了自?己的?手进屋。
“皇上,臣妾……”
话没说完便被人抱了一个满怀,然后鬓边的?头发被打湿了,直往下滴答水珠,郝如月:什么情况?
刚刚受伤的?好?像是?她,此时该哭的?也该是?她,他怎么还哭上了?
然而不一样的?是?,她哭的?好?大?声,却没流多少眼泪,对方哭得无声无息,却让她感觉自?己淋在了滂沱大?雨中。
除了眼泪,居然还有鼻涕,郝如月忍无可忍:“皇上,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您了?”
说完只觉好?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敢欺负皇帝啊。
问了半天也没人理,郝如月只得认命当?个倒霉熊,顶着积雨云缓慢往炕边挪动。
这男人看着挺瘦,其?实身上有肉,快把她压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