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蒹葭是草
手腕很凉,还在发抖。
乳母见状识趣地将?太子抱回内室,梁九功也领人退出门外,还贴心地将?门掩上了,让院中服侍的各自?回屋。
皇上有多喜欢这位二姑娘,没人比梁九功更清楚了。
这些日子皇上苦啊,没日没夜地忙了两个多月,也结结实实地素了两个多月。这会儿瞧见心爱的姑娘,还不得跟饿极了的狼见到小羊羔似的。
不过事实跟梁九功所料正好相反,康熙见郝如月蹙起?眉便放开了手,低声又?问了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朕给你做主。”
郝如月顿时红了眼圈,抖着声音将?康熙没来的这些日子,内务府、大膳房、针工局等部门的敷衍全都讲了一遍。
根本?不用?添油加醋,已经让康熙一张俊脸彻底黑了下去。
最后郝如月指着桌上那一盘吃了一小半的豆角说:“臣的饭菜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底下人了,简直与猪食无?异。”
说着说着滚下泪来,哽咽道:“臣怜惜她们,今日分了一些菜肴给芍药,哪知道芍药才吃下几口就脸色发白,气也喘不过来了。”
与康熙接触过几次之后,郝如月发现千古一帝并不是个恋爱脑。恃宠而骄那一套不怎么?管用?,也不吃“女人你在玩火”的霸总游戏,在他面前,我见犹怜的绿茶可?能比欲擒故纵的捞女更招人喜欢。
毕竟再普通的男人也接受不了自?己女人比他强的事实。
更不要说千古一帝了。
上一回她冒冒失失跑到御花园的假山上,在千古一帝面前玩火,差点被睡。之后又?化身女诸葛,指点江山,钱是拿到了,可?康熙心里多半有点不痛快。
聪明的人通常厌蠢,却会忌惮比自?己更聪明的人,皇上自?然希望自?己的女人聪明伶俐,但也要有个度。
所以才有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
即便运筹帷幄如孝庄太后,也得在皇上亲政之后退居二线,每天养养花种种草,表现出足够的安分守己。
郝如月不敢说比千古一帝更聪明,她不过是侥幸知道一点历史,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适当剧透罢了。
哪怕她的剧透十分隐晦,到底触及了前朝政事,不然以康熙过目不忘的记性,又?怎会忘了给她的承诺。
所以郝如月打算调整状态,从捞女变成绿茶。女人都不喜欢绿茶,但男人喜欢。
果?然千古一帝也是男人,很吃绿茶这套,当即吩咐传大膳房总管过来问话。
大膳房总管很快跪在了院中,安贵人出身高贵,不是他一个膳房总管能得罪起?的,他不敢说实话,只得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不过是苛待了太子身边的人,又?没苛待太子,皇上便是要罚,恐怕也只是半年的俸禄而已。
谁知皇上并没当场发落,而是等太医验过菜里无?毒,只是豆角没炒熟导致人吃下去呕吐腹泻,这才扬声问他可?知罪。
大膳房总管脸上诚惶诚恐,磕头如捣蒜,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还敢为自?己分辩:“皇上,豆角没炒熟是大膳房的错,奴才认罪。可?今日要不是有人提前来催,大膳房也不会忙中出错。”
这是事实,各宫过来点菜的宫人都瞧见了,他有人证。
一般这种情?况,上头通常各打五十大板,半年的俸禄也不要了,罚一个月满够。
结果?听皇上冷冷道:“认罪便好,把剩下的豆角喂给他吃了。”
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申辩。
大膳房总管要哭出来了,豆角没炒熟吃下一点便要呕吐腹泻,若将?这大半盘都吃了,他还有命在吗?
人永远都是这样,板子没打到自?己身上并不知道疼。大膳房总管这才慌起?来,为了保命,什么?真话都敢说了:“皇上,给奴才一百个狗胆也不敢苛待太子身边的人啊,是……敬贵人交代奴才这样做的!”
关键时刻,他还是没敢说出安贵人,只将?敬贵人拉出来当了挡箭牌。
与安贵人一样,敬贵人出身上三旗,也是皇亲,但家中顶事的长辈早已过世,娘家不过靠着恩荫过日子。
安贵人就不一样了。
安贵人祖上有恩荫,娘家后辈也争气,门庭煊赫。
他此番若敢招出安贵人,便是死了,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话音未落,安贵人、敬贵人早已带着内务府副总管前来请罪。
安贵人跪在下面一直咳,话全是敬贵人说的:“皇上,安贵人有咳疾,天气转凉便要犯上一阵子,嫔妾能力有限,独木难支,少不得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还请皇上治罪。”
一力将?罪责揽下不说,还反将?了郝如月一军,暗戳戳表示没人跟她说过,自?己不知情?。
这时松佳嬷嬷跪下道:“皇上,女官曾经当面与两位小主说起?此事,可?两位小主充耳不闻。太子还小,两位小主又?有协理六宫之权,女官并不敢与人结怨,更不敢得罪两位小主,这才隐忍至今。若不是大膳房送来的豆角没熟,吃坏了芍药,皇上大约也不会知道。”
简直把郝如月说成了一朵在风中颤抖的小白花,与她的全新人设非常相符。
谁?谁隐忍至今?本?来就有些咳嗽的安贵人差点一口气没喘匀。
赫舍里如月当面嘲笑?她们身上的香味重,专捡别?人的痛脚踩,她怎么?不说!
赫舍里如月抱着太子,暗讽她们不得宠生不出孩子,她怎么?不说!
还有……丁香和芍药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丁香一边哭一边怼膳房的人,芍药抹着眼泪砸东西?,她怎么?不说!
大膳房只送来一盘没炒熟的豆角,这下可?来劲儿了,隐忍这个词松佳氏这个老货怎么?说得出口!
安贵人好容易喘匀了一口气,才张开嘴,便被敬贵人拉了一下,听敬贵人道:“皇上,安贵人与嫔妾真心疼爱太子,隔几日便要过来探望,平日再忙也点灯熬油为太子缝了一套虎头鞋帽,只求太子平安喜乐。”
说着低头抹了一把眼泪:“安贵人与嫔妾常来常往,太后知道,慈仁宫上下都是人证,可?嫔妾从未听人说起?过有谁被苛待的事。安贵人与嫔妾如此疼爱太子,又?怎会苛待太子身边服侍的?松佳嬷嬷这样说,真让嫔妾寒心,还请皇上明鉴!”
她们从前为了偶遇皇上,确实常来探望太子,而且每次过来少不得要去前院给太后请个安。
知道皇上看中嫡子,虎头鞋帽她们也确实送过,虽然是让宫里奴婢代缝的,自?己并不曾上手。
赫舍里如月曾暗示过她们,太子身边的人受到了苛待,可?那些本?是她们安排下去的,又?怎会接话,假装没听见便糊弄过去了。
反正当时屋里人不多,不是她们身边服侍的,便是太子身边服侍的,谁站出来作证都没有公信力。
赫舍里如月敢在皇上面前告状,她们就敢不承认,有本?事变一个证人出来。
恰在此时,惠贵人过来串门,瞧见皇上也在自?然而然上前行礼,康熙问她:“你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惠贵人低眉垂首:“回皇上的话,赫舍里女官这边过得辛苦,嫔妾与荣贵人身负协理六宫之责,心中难安,每隔几日便会过来瞧瞧,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也好尽快补上。荣贵人怀有身孕,总是不爽利,嫔妾今日便自?己过来了。”
郝如月告状不成,反被对方打成了诬告,她自?然还有后手。可?这后手没来得及登场,忽然冒出一个人证,倒是让她有些讶然。
第31章 内情
郝如月看向惠贵人,惠贵人却不看她,只等皇上发问。
皇上果然听出不对,追问:“你说这边过得辛苦,是怎么?个辛苦法??”
惠贵人没说话,先?畏惧地?看了一眼旁边跪着的安贵人和敬贵人,皇上冷哼一声:“朕在这里,你只管说。”
惠贵人就跪下了,将自己这些日子在慈仁宫后殿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比郝如月所说还要惨上几倍。
康熙闻言看向郝如月,又?心疼又?有?些不敢置信:“你何时变得如此隐忍了?”
当年对上他的时候,她可是又?上吊又?铰头发,什么?事都敢做,怎么?遇上安贵人和敬贵人反而要夹起尾巴做人。
郝如月:好吧,又?是原主的锅。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郝如月眼里汪着一泡泪,只回头看了一眼暖阁的方向,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来是因?为太子。康熙心中大为动容,等他再次转头看下面?几个人的时候,所有?动容顿时化为滔天的怒火。
敬贵人没想到惠贵人忽然冒出来给赫舍里如月作证,整个人都是懵的。
惠贵人确实经?常到这边来,可敬贵人去钟粹宫找荣贵人聊天的时候问起过,荣贵人说惠贵人喜欢孩子,去慈仁宫不过是想沾沾太子的福气?,将来再生一个阿哥。
这种事宫里常有?,敬贵人对此很是不屑,便没有?理会。
安贵人也没想到,从来对她毕恭毕敬的惠贵人敢在关键时刻咬她一口,下嘴稳准狠,不留半点余地?。
更没想到惠贵人居然会倒向太子那一边。
惠贵人生了皇长子,如果一直没有?嫡子,皇上肯定会多看重长子一些,所以惠贵人与她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才对。
刚刚有?敬贵人出头,安贵人轻咳几声稳坐钓鱼台,这会儿也有?些坐不住了:“皇上,嫔妾与敬贵人初次协理六宫,难免经?验不足,被底下奴才们?蒙蔽了也是有?的,请皇上治嫔妾失察之罪。”
见对面?当真变出一个证人,敬贵人也有?些乱了方寸,赶紧随着安贵人请罪。
太子身边的人被内务府苛待,而内务府正是她二?人分管,这会子连惠贵人都知道了,她们?若硬犟着说不知道,显得有?些假。
可让她们?承认也是不可能?的,于是顺理成章将锅甩给了内务府
反正内务府副总管是她们?的人,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安贵人手中,便是掉了脑袋也不敢攀咬她们?。
但看皇上几乎全黑的脸,一个失察之罪怕是跑不了的。
与其让皇上亲口给她们?定罪,倒不如自己说出来,显得更真诚。
虽然不知道惠贵人为何会帮她,但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反正惠贵人已经?把?安贵人和敬贵人得罪了,不如让她将证人进行到底。
郝如月才要开口,松佳嬷嬷已然道:“皇上,奴婢不敢欺君,慈仁宫后殿的处境,女官确实与两位小主当面?说起过,可两位小主并不理会!”
又?接上了刚才的话头。
安排人欺负她们?这么?久,只想以一个失察糊弄过去,门儿都没有?。
这时候想起二?姑娘教育太子的话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当时松佳嬷嬷还觉得太过狠辣,真摊上事才知道最正确不过了。
郝如月闻言看惠贵人,惠贵人还是不看她,只抬眸看康熙:“皇上,松佳嬷嬷说得不错,赫舍里女官说这话时,嫔妾在场。”
敬贵人捏着帕子,后背汗湿一片,常年打?雁的,今日让雁啄了眼。
安贵人气?炸了,当时赫舍里如月并未明说,而且惠贵人根本不在场。
她转头瞪着惠贵人:“你收了她多少好处,为什么?要污蔑我们?!”
安贵人和敬贵人在后宫兴风作浪多年,每一次都能?侥幸逃脱。那些孩子的死?,她总感觉与这两个人脱不开干系。
从前她只是冷眼旁边,这回不一样了。这回她想将大阿哥接回宫养在身边,就不能?允许宫里还有?脏东西存在。
哪怕她没有?证据。
惠贵人索性撕破脸:“皇上,嫔妾与安贵人、敬贵人素日并无仇怨,实在没必要污蔑。嫔妾只是气?不过,气?不过针工局给太子送来的布袜居然有?单只!”
针工局送布袜来的那一日,惠贵人并不在场,没想到她也知道了。不但知道了,还抢了自己的台词,郝如月很是服气?。
给太子送单只布袜,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针工局粗心大意,往大了说那就是诅咒太子缺胳膊少腿。
没人追究还好,认真追究起来,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若宫中平安无事还好,偏偏之前夭折了一大堆孩子,而太子又?是皇上唯一的嫡子。
敏感时期出了一件敏感的事,很难不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就如康熙晚年的毙鹰事件。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安贵人和敬贵人做了太多恶事,万万没想到会在阴沟里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