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蒹葭是草
想明?白了?,继续做他的“爱妾”,想不明?白,自有别的去处。
再一次灰头土脸地从慈仁宫出来,董贵人脸色苍白,只顾走路不说话。张贵人也是面白如纸,可她不是吓的,而是气的:“姐姐可看到?了?,那?赫舍里女官披在身后的小?辫子上又?是珊瑚又?是绿松,皇上都不说,反倒训斥起咱们?花红柳绿!”
董贵人回神,忙伸手去捂她的嘴:“有什么话,回去说。”
郝如月就知道太子才是皇上的心尖尖,所有想利用太子争宠的,都没有好下场。
经此一事,慈仁宫后殿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岁月静好,常来串门的只有惠嫔、荣嫔和大阿哥。
圣旨上写得很明?白,晋升贵妃为皇贵妃,摄六宫事。贵妃忙起来有些顾不上大阿哥,便?让惠嫔和荣嫔帮忙照看。
惠嫔交出权柄,却将儿子换到?身边,心中?半点怨言也无。感念皇贵妃体恤,对皇贵妃交办下来的事都很尽心。
荣嫔一心都在自己的肚子上,辅佐皇贵妃也不过是打酱油,可她非常愿意分担照看大阿哥的差事。
一来是因为大阿哥生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二?来也想沾沾福气,早点怀上如大阿哥一般健康的孩子。
郝如月对此表示欢迎,奶团子也喜欢跟大阿哥一起玩。大阿哥抢他玩具,他也不生气,对着大阿哥就是一通彩虹屁。
不会说整句话,就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用词之精准令人咋舌,硬是把?大阿哥从大魔王变成了?小?天使。
他想干什么,大阿哥都愿意帮忙。
这一日惠嫔难得独自过来,并没带大阿哥同行,郝如月就知道有事。
果然惠嫔进屋之后一脸欲言又?止,郝如月会意遣了?屋里服侍的,听她压低声音说:“上回那?两个缠你没缠上,反倒挨了?皇上的训斥,皇上罚她们?禁足一个月,这才几天啊就给放出来了?。”
郝如月不甚在意:“毕竟是皇上的新宠,哪里就舍得罚一个月了?。”
惠嫔点点头,又?叹口气:“这二?人才被放出来,又?开?始找你的晦气了?。今日张贵人和董贵人过来给皇贵妃请安,皇贵妃见张贵人头上插着红珊瑚珠钗,董贵人戴了?一对绿松石耳坠,过于鲜艳喜庆,便?提醒她们?后日是先皇后的祭日,让她们?在穿戴上注意些。”
“你猜张贵人怎么说?”惠嫔说到?这里,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度,“她让皇贵妃一碗水端平,先提点一下你,毕竟仁孝皇后是你嫡亲的姐姐!”
“就你发辫上那?几颗芝麻粒大的珊瑚和绿松石,也值得她们?拿到?皇贵妃面前说吗?”惠嫔越说越气。
便?是恃宠而骄,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郝如月比较粗线条,这才意识到?张贵人和董贵人戴珊瑚珠钗和绿松石耳坠是何用意,当场笑了?:“不就是几颗石头吗,换了?便?是,明?日我换成珍珠的,免得皇贵妃为难。”
这事郝如月并没放在心上,翌日梳妆的时候当真将珊瑚和绿松石换成了?米粒大小?的珍珠。
丁香一边给她梳头一边抱怨:“姑娘身上穿得素净,再将珊瑚和绿松石换成珍珠,实在有些素得不像话了?。”
芍药也气鼓鼓的:“谁说不是呢,皇上和皇贵妃都没说什么,轮到?两个贵人指手画脚了?!”
松佳嬷嬷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教从乾清宫拨来的宫女太监,这会子过来交差,听见丁香和芍药的抱怨,便?道:“谁让人家得宠呢。这得宠的妃嫔皇贵妃都得高看一眼,能?忍就忍一忍吧。等太子立住了?,长大些,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郝如月也是这个意思,抓大放小?,大事不含糊,小?事不计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下午皇上过来给太后请安,顺便?看太子,郝如月接过芍药手里的茶壶,亲自给皇上倒茶,皇上看她一眼:“你今日哪里似乎不一样了?。”
郝如月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哪里不一样来:“皇上明?察秋毫。明?日便?是姐姐的祭日,臣将辫子上的珊瑚和绿松石取下来,换成了?珍珠。”
还是皇后初次遇喜的时候,她一气之下剪了?满头青丝,到?今日才长到?齐腰长短,梳不得旗头,只能?编成蒙古发辫。
蒙古发辫上的装饰小?巧而简单,只用黄豆粒大小?的珊瑚珠和绿松石珠点缀。
他仔细观察过,她发辫上点缀的珊瑚并非红珊瑚,而是红褐色的,褐色偏多,绿松石也不是鲜亮的瓷蓝,而是非常淡的浅蓝,在强光下更接近白。
她的发量委实不少,编的小?辫子也多,这样一头墨发只用区区十五颗珊瑚和绿松石点缀。
便?是国?丧期间,都没见她取下来换成珍珠,今日为何忽然改了??
在他的印象中?,她并不是一个热衷妆扮的人:“你戴珍珠也很好看,可是你穿得太素净了?,再配珍珠的话,显得有些单调。”
不等郝如月给出反应,康熙抬眸问:“是不是谁说了?什么?”
他以为是皇贵妃。
明?日是先皇后的祭日,以皇贵妃谨慎的性格,多半会提醒后宫众人注意穿戴。
如果真是这样,皇贵妃未免小?题大做,甚至有故意为难的嫌疑。
换个发饰而已,郝如月不愿计较:“没有人说什么,是臣腻了?,想换一换。”
康熙还是觉得不对劲儿,转头问芍药:“你来说。”
芍药正气呢,跪下说:“皇上明?鉴,是张贵人和董贵人在皇贵妃面前说起,姑娘不愿与她们?计较,这才换了?发饰。”
丁香也跪下说:“这十颗红珊瑚珠和五颗绿松石珠,是姑娘十五岁时皇后娘娘所赐。”
康熙闻言心中?一痛,别人十五及笄,她却在十五岁时铰了?头发,这十五颗珠子大约是皇后给妹妹准备的及笄礼。
“皇贵妃怎么说?”康熙垂下眼睑问,只留给众人一个凌厉上扬的眼尾弧线。
郝如月抬眸看过去:“皇贵妃什么都没说,是臣听说的,做不得准。”
“听谁说的?”
康熙也抬眸注视着郝如月的眼睛,看得郝如月有些不自在:“是惠嫔过来串门时说的。”
康熙“啪”地一拍炕桌,站起身往外?走:“那?错不了?了?。”
当日张贵人和董贵人被连降两级,贬为答应,理由?是对皇后大不敬。
这个理由?非常玄幻,张贵人和董贵人接旨的时候都怀疑圣旨出了?差错。明?日便?是先皇后的祭日,继后的接班人佟佳氏也只封了?皇贵妃,宫里哪儿来的皇后?
宫里没有皇后,她们?如何对皇后大不敬?
张贵人,哦不,现在已经是张答应了?,位份比从前还低,可以说是一夜回到?解放前的之前。
哭丧着脸领旨谢恩,等传旨太监走了?,转身便?去了?董答应屋中?。
董答应此时已然哭湿了?两条手绢,见张答应来了?,又?与她抱头痛哭了?一场。
圣旨已下,她们?又?被打回原形成了?答应,再没资格住在永和宫,哭过之后赶紧收拾东西搬去内务府临时安排的围房居住。
受太后提拔之前,她们?是常在,还能?跟着贵人们?住偏殿,这会子变成答应了?,再想回到?原来的住处已经不能?够。
因为太后提拔了?她们?两个做贵人,同时也在答应里面挑人补上了?她们?走后的常在空缺。
她们?原先住的屋子,已经被人占了?。而占了?屋子的人比她们?现在的位份还要高一级,想让常在给答应腾屋子,绝无可能?。
后宫人少,本来答应也有机会跟着那?些不受宠的贵人住,可内务府给她们?安排的住处,在乾清宫后身的围房里,与宫女无异,她们?也只能?忍着。
搬家之后,周围的人多起来,两人不敢再哭,生怕别人说她们?怨怼皇上。
乾清宫是皇上的寝宫,离皇上最近,万一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到?皇上耳中?,说不定她们?就没了?。
其实住在乾清宫的围房,是机遇与挑战并存的。这里离皇上更近,若皇上乏了?想要人伺候,却又?懒得走流程召幸妃嫔,便?会拿住在围房的答应和官女子泄火。
很多出身卑微的宫女都是在这里侍寝出头的。
后宫人少,主?位娘娘更少,于是常在、答应都有资格去给皇贵妃请安,听皇贵妃教诲,可住在乾清宫围房里的人没资格去。
于是董答应痛定思痛,决定在围房里好好表现,争取早日爬上龙床,东山再起。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才搬到?围房里安顿好,张答应便?来找董答应,压低声音问出了?心里的疑问:“董姐姐,咱们?的罪名来得蹊跷,宫里哪有皇后?”
董答应也不理解,可事已至此,她不想再追究这些:“许是旨意下得急,少写了?一个先字。第二?日便?是先皇后的祭日,咱们?在前一日佩戴鲜艳的首饰,还出言顶撞了?皇贵妃,这才惹恼了?皇上。”
说起这事,董答应悔得肠子都青了?,张答应却是个气性大的:“慈仁宫的赫舍里女官不是一直都戴着珊瑚和绿松石,便?是给先皇后哭灵的时候,她都是这副装扮,怎么不见罚她!”
她的红珊瑚珠钗和董姐姐的绿松石耳坠是上一次侍寝之后,皇上赏的。她们?被禁足之后戴出去给皇贵妃请安,不过是想提醒众人她们?还很得宠,千万不要因为禁足就看轻了?人。
谁知皇贵妃只扫了?一眼,便?训斥她们?,她这才委婉提醒皇贵妃,敢在这个当口戴珊瑚和绿松的可不止她们?两个,请皇贵妃务必一碗水端平。
得宠之后,她曾经好几次委婉提醒皇贵妃,皇贵妃也拿她没办法。这一次她才被放出来,措辞自认比前几次温和多了?,谁知就踢到?了?硬板上。
张贵人总结了?一下自己受宠以来的种?种?遭遇,很快便?得出结论:“咱们?这一回受罚,未必是皇贵妃从中?作梗。”
事已至此,董答应只想朝前看,找机会翻身,不想再翻旧账:“除了?皇贵妃还能?有谁,你快别胡思乱想了?。”
张答应坚信自己的判断,并且怀恨在心:“多半是慈仁宫后殿那?位听到?风声,在皇上耳边嚼了?舌根。”
董贵人很怕她再瞎折腾:“那?位不过是个女官,能?有多大作为。”
张答应掰着手指头算:“满后宫咱们?最得宠,三个主?位娘娘都对咱们?礼让三分,便?是咱们?出言顶撞,她们?终日见不到?皇上,想告状都难。”
“可慈仁宫的那?位女官有机会。”张答应越想越是那?么回事,“我派人打听过了?,皇上罚咱们?之前,刚刚从慈仁宫回来。”
“咱们?既然知道了?她的厉害,不去招惹便?是。”董答应劝。
她们?这两个最受宠的,都不过是人家的替身。事实证明?,家花到?底香不过野花,何苦自讨没趣。
张答应哪里肯听:“我还打听到?,慈仁宫这位女官并不干净,与皇上身边最得脸的御前侍卫有私情。当年若不是那?个御前侍卫忽然染上重病,两人的孩子恐怕都满地跑了?。”
见董答应瞪圆了?眼睛,张答应心中?越发得意。她刚入宫时便?在乾清宫当差,也是在这里被皇上临幸才成了?答应,之后又?从答应晋升为常在,这才搬出去住。
董答应出身高些,从大选入宫,进宫便?是答应,与不得宠的通贵人住在一处。
骤然搬到?乾清宫围房,自然两眼一抹黑,没有她这个曾经的地头蛇消息灵通。
“富贵险中?求,姐姐想不想搏上一搏。”
见董答应摇头,张答应冷笑一声:“姐姐不会以为住在乾清宫围房,离皇上进,机会更多吧?”
张答应呵呵笑起来,忽然止住,静静盯着董答应的眼睛,轻声说:“姐姐听说过灯下黑么?”
不等董答应回答,自顾自道:“这乾清宫的围房便?是个灯下黑的地方,不,这里是整座皇宫最黑暗的地方,阳光都照不进来。”
她曾经在这片黑暗中?生活过三年,每天睡的是大通铺,吃的是粗茶淡饭,见证了?一批又?一批地贵女入夜被抬进来侍寝,事后又?被抬出去。
太监问留不留,皇上若说留,还好些,能?直接被抬回自己的住处。为了?尽早怀上龙胎,睡觉的时候垫在屁股下面的软枕都不敢取出,就这样垫着睡一夜,第二?日少不得腰酸背疼。
若皇上说不留,没错,她就是每次被召幸,皇上都会说不留的那?个倒霉蛋,便?会被暂时安置在围房的一个房间里,等着司寝的嬷嬷过来给她揉肚子。
司寝嬷嬷的手劲儿很大,要将皇上留在她身体里的东西全都揉出去,再灌下一碗避子汤,确保她不会怀孕才能?交差。
前几次,她不知其中?关窍,每一次都痛到?晕厥,怕吵了?皇上休息,不敢哭更不敢喊,生生将木床板抠出个洞来。
后来,她学会给司寝嬷嬷塞银子,这才没有再抠床板,可还是很疼。
她身子骨强健,被磋磨几次还能?活,更有那?当真弱柳扶风的,被司寝嬷嬷伺候过一次,没过多久人便?没了?。
人没了?便?没了?,反正侍寝的时候皇上很少说话,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完事之后皇上便?睡了?,根本不记得谁是谁。
乾清宫围房里的宫女、官女子和答应,就像夏天的韭菜,割完这一茬永远还有下一茬。
然而有机会被临幸的宫女还是幸运的,因为有盼头,没准儿哪回皇上高兴了?,给了?更高的位份,便?能?逃出这里住到?别出去。
最最悲催的还是那?些被皇上厌弃了?的。她们?侍寝过,不能?像普通宫女那?样被放出宫。等熬到?出宫的年龄,只会被打发去浣衣局那?种?地方做苦力,直到?老病而死。
听张答应讲完,董答应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听她诱惑道:“咱们?先后两次折在了?同一个人身上,可见皇上对她有多宝贝。当局者迷,若咱们?能?帮皇上看清那?女人的水性杨花,没准儿就能?重获圣心,住回宽敞明?亮的永和宫去。”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由?不得董答应不心动。不过心动归心动,她还是有理智在的:“仅凭咱们?两个……能?行吗?”
张答应摇摇头:“事涉御前侍卫,当然不可能?只有咱们?两个,侍卫那?边有人策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