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蒹葭是草
皇上听说继后厉行节俭,打算穿八九年前的?旧衣佩戴旧首饰大婚,一句赞许的?话都没有。反而蹙起眉头,训斥两?人不会办差。
博尔济吉特氏还好,她?是第一次进宫当差,办不好也正常。兆佳氏直接懵了,皇上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仁孝皇后在时,南边还没有这么大规模的?战事,仁孝皇后穿旧衣佩戴旧首饰,皇上在宫宴上夸她?贤德,堪为?天下女子表率。
如今南边战事打得如火如荼,尽管前年耿精忠投降,收复福建,今年尚之信投降,收复广东,三藩之乱已平两?藩,只剩吴三桂一藩苦苦支撑,可?战事仍未结束。
又听说台湾的?郑经趁着三藩之乱,北上与叛军汇合,企图侵占东南沿海,皇上在今年恢复了福建水师的?建制。
战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她?这个后宅妇人都知道往后朝廷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继后愿意节俭是好事。
可?皇上为?了迎娶继后,不但大兴土木翻新坤宁宫,还要给继后比元后更大的?体面?,搁谁谁不懵。
从前的?吉服确实算不得新衣,可?那两?套吉服用料考究,光上面?刺绣的?金线就能有两?轴,根本没人穿过。
当年皇上让内务府好生?保管,噶禄那叫一个上心,到现在别?说虫洞,便是一个多?出来的?褶子都没有。
皇上不说,内务府不说,谁知道是旧衣?
她?这样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给内务府省钱,给国库省钱。原以为?皇上知道以后会相当欣慰,没想到直接把皇上给惹毛了。
反倒是初来乍到的?博尔济吉特氏把话说到了皇上的?心坎儿里,越过她?接下了这一次的?差事。
回到家,兆佳氏忍不住跟噶禄抱怨,结果噶禄的?眉头比皇上拧得还紧:“皇上对继后的?心思不一样,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偏不听。这下可?好,直接把差事丢了!”
兆佳氏气得心口疼:“皇上也忒偏心,再这样偏下去,都快成昏君了!”
噶禄忙去握兆佳氏的?嘴:“浑说什么!你忘了仁孝皇后的?山陵是谁出钱修的??从无?到有,那得花多?少钱!”
这回兆佳氏不说话了。
赫舍里家长房当初分家时有多?难,别?人不知道,噶禄却门儿清。
皇上吩咐噶禄盯着呢,说必要时让皇商分点生?意过去。谁知噶禄这边还没动手,赫舍里家长房靠着羊绒成衣自己?支棱起来了。
噶禄派人打听过,羊绒成衣便是宫里这位继后想出来的?生?财之道。
后来战事吃紧,国库空虚,皇上不得不停了皇后山陵的?修建,导致皇后的?梓宫一直停在景山无?法?安葬。
这时候赫舍里家长房站出来,自掏腰包为?仁孝皇后续建山陵,这才让仁孝皇后入土为?安。
具体花费的?银两?不得而知,但随便估算一下也能得出,绝非一笔小数目。
与之相比,修缮坤宁宫,做两?套簇新的?大婚吉服,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另一边,博尔济吉特氏正在跟纳兰性?德显摆,说自己?第一次进宫当差就参透了皇上的?心意,领了这么体面?的?一个差事。
“皇上是第二回 娶妻,继后却是第一次嫁人,一辈子就一次的?事,谁不想风风光光的?呢?”
彼时用过晚膳,纳兰正在书房练字,博尔济吉特氏送了甜汤进来。与纳兰说起时,脸上带着堪破人心的?自得笑容:“别?看继后嘴上说着厉行节俭,心中未必是这样想的?。”
博尔济吉特氏早习惯了夫君的?沉默,见他不理,仍旧继续说:“明日我?直接带绣娘去坤宁宫给继后量体裁衣,讨了这个好去。”
想着明日的?差事,博尔济吉特氏放下甜汤便走。才走到门边,忽然听见身后的?人说:“她?不是那样口是心非的?人。”
第69章 找事
“谁?”博尔济吉特氏回过头才把自己刚才说的,和夫君现在说的,联系在一起。
只见纳兰手上没停,却把字的最后一笔写得歪歪扭扭,然后扔下毛笔,抬眸看?她:“继后不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她想要什么会自己争取,不想要的谁也别想强加给她。”
想起她才嫁到纳兰府上听到的那些传言,博尔济吉特氏当时并不相信,如今看?来竟是有几分真:“谁强加给谁了?纳兰容若你说话能不能一次说明白,别总是拐弯抹角地骂人!”
就知道是对牛弹琴。
博尔济吉特识字不多,却总能曲解他的意思,好心提醒她,对?方反倒觉得自己在骂人。
纳兰苦笑,不得不把话?说白:“继后为人坦荡,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仁孝皇后厉行节俭,为世人称颂。珠玉在前,继后接班很难不被人拿来与仁孝皇后做比较。所以?继后说要厉行节俭,必然发自真心。你顺着她的意来就好,没必要借题发挥,替她做决定。”
最后盖棺定论?:“我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你。”
与预料中一样?,博尔济吉特氏果然是个不听劝的:“做新吉服是我的决定吗,那是皇上的决定。皇上的话?便是圣旨,谁敢不听!”
纳兰朝她摆摆手,示意随便她怎么办,请她离开。
博尔济吉特氏心里又酸又涩,平时自己跟他说什么,他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今日一提继后,他倒来了精神?,还把自己数落了一顿。
彼时,郝如月正在布置刚刚分到?的那五间房。
其实坤宁宫房子?不少,只不过能让皇后费心布置的不多。至于库房、浴房、茶水房、小厨房还有值房之类,都有专人负责,不必郝如月操心。
搬到?新家让她操心的只有几件事,她住哪儿,太子?住哪儿,仁孝皇后的画像住哪儿。
由于东暖阁那两间过于花哨,小孩子?又爱鲜亮,郝如月怕太子?住进去过于兴奋睡不好,决定把卧房搬到?隔壁去。
隔壁是个套间,看?陈设应该是日常起居用?的,外间是客厅,里间是餐厅。
与红彤彤的东暖阁相比,这两间明显素净许多。不管是大件家具,还是小件的摆设,都是奢华而低调的,看?上去格外舒服。
郝如月让人把餐桌搬走,换上拔步床。铺的盖的包括床帐原样?照搬从前,就连屋里的布置都与在慈仁宫后殿时一般无二。
只不过这里的屋子?更加宽敞明亮。
郝如月让人在靠墙的位置,给太子?布置了一个私人游乐区。通铺毡毯,搭起了小小的蒙古包,其他布置都听太子?的,她乐得清闲。
太子?在里屋布置他的乐园,郝如月溜达到?外间。
外间就是很典型的满族民?居了,南北西三面都是炕,通铺姜黄色薄棉垫,阳光照在上面,泛着丝绸般的光泽。
西边炕不坐人摆东西,南北两边的炕上各摆了两张填漆戗金炕桌,将原来的大炕自然分成了三个座位,两边就是六个座位。
每个座位后都有靠垫,颜色与炕垫一致。
每张填漆戗金炕桌上都放着一套青花五彩的茶具,让整间起居室看?起来大气而雅致,有点?现代客厅的雏形了。
这间基本?不用?动,郝如月在炕上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隔壁间,也就是坤宁宫可以?供她支配的最后一间屋子?。
这一间是仁孝皇后从前的佛堂,原来供奉的佛祖已经被请出去了。此时供桌上摆着鲜果点?心,满室都是线香的味道,原本?供奉佛祖的地方挂着仁孝皇后的画像。
郝如月也不叫人跟着,一个人给仁孝皇后上香,一个人虔诚地跪在画像前双手合十?。
就像从前无数次一样?,在心中默念:求姐姐保佑太子?平安长大,一生?顺遂。
走出这间屋子?,太子?兴冲冲跑过来说他的蒙古包布置好了,郝如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便由他领着过去看?。
不得不说,太子?从小就是个有审美的,很像康熙。
钻进蒙古包,里面的玩具摆得不算很整齐,却格外温馨。各种鲜亮的颜色交织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不显拥挤,反而错落有致,令人赏心悦目。
欣赏完蒙古包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原来的餐厅变成了太子?的寝室,郝如月就让人将餐桌摆放在宽敞明亮的起居室。
“小姨,今天午膳的菜可真多!”膳食摆上桌,太子?净手的时候小小地感叹了一句。
太子?这一声?小姨,立刻把松佳嬷嬷的职业病勾了出来,她赶紧笑着提醒:“太子?该叫皇后娘娘皇额娘。”
太子?莞尔:“皇额娘说了,私下可以?喊小姨。”
郝如月亲自给太子?夹菜,含笑对?松佳嬷嬷她们说:“太子?这是没把你们当外人呢。”
太子?是谁,国之储君,未来的皇帝。太子?不把她们当外人,那可是天大的恩典,谁还敢再挑太子?的错处。
用?过午膳,照例哄太子?睡觉。太子?不想睡床,趁着大人没留神?一溜烟跑进了蒙古包。
保姆不放心,想哄着太子?出来,到?最后反被太子?给哄了进去。
丁香怨保姆不懂事:“地龙还没烧起来,地上铺了厚绒毯也凉。你不说把太子?抱出来,自己怎么还钻进去了?”
保姆要出去,太子?不让,笑嘻嘻探出小脑袋对?丁香道:“小姨说我早晚要跟着汗阿玛去蒙古睡真的蒙古包,没有地龙,就铺着毡毯睡地上。丁香你来试试,里面多铺了一层厚垫子?,躺上去可舒服了。”
丁香不信,也钻进了蒙古包,试着躺一躺,当真挺舒服。
松佳嬷嬷走进来看?见丁香也钻进了蒙古包,当场便想喊她出来,却被郝如月阻止了:“嬷嬷可别劝,再劝嬷嬷也得进去试试,这个蒙古包最多能盛三人。”
太子?审美像他的汗阿玛,脾气也像。他想做的事,从不听劝,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谁敢劝他,很快会被策反,不管是否情愿,连哄带骗都得按照他的意志来。
不过有一点?太子?说得没错,康熙皇帝是个闲不住的,不可能老老实实困在紫禁城当皇帝。在他心中还有诗和远方。
其中南巡就有六次,蒙古更是不出意外年年都去。
太子?这边才睡下,坤宁宫还没安顿好,太后就派人来请她了。
“你从前在坤宁宫住过,搬回去也容易适应。太子?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太后例行关心太子?。
郝如月点?头?:“太子?用?过膳睡下了,看?着还好。”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看?了郝如月一眼,没绕弯子?直奔主题,“今日叫你过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宫务的处置。”
郝如月垂眸:“太后摄六宫事,宫务全凭太后处置。”
“仁孝皇后薨了,皇上要为皇后守制三年。宫里三年没有皇后,皇上才求了我出面代管六宫庶务,由贵妃协理,惠嫔和荣嫔辅助。”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册立圣旨都颁下大半天了,这位继位半点?要烧火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显得她火烧火燎急于甩锅。
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都没怎么管过宫务,当上太后就更不想管了。每天早起不说,还要看?着一群宫妃勾心斗角,心累得很。
如今宫里有了皇后,便是皇上不说,皇后自己不着急,她也得赶紧交权了:“今天册封新后的圣旨颁下,你和太子?家也搬了,全都安顿好了,宫务这一块也该交给你了。”
郝如月闻言赶紧起身推辞,说圣旨虽然颁下,册封典礼还未举行,天地祖宗都不知,名不正言不顺,请太后多容几日。
没接手宫务之前,太后头?上一根白发都没有,这才管了多久,鬓角都能看?见花白了。
可见康熙的后宫不好管。
这还是仁孝皇后过世冰封了三年,三年没有大封,三年没有大选。一旦解禁,各路人马齐齐动起来,工作量可想而知。
从前她想过要争继后之位,却没想到?这样?快就落到?自己头?上,她需要时间准备。
然而太后似乎不打算给她这个时间,当场就病了,又是揉额角,又是捂心口:“哀家老了,再也受不住累。当初没有皇后,皇上求了哀家,哀家才答应代管。如今宫里有了皇后,还让哀家管,没有这个道理!”
说着看?向郝如月,哎呦哎呦地给她出主意:“反正哀家病了,一日也管不得了。皇后若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就去问问皇上,让皇上拿个主意吧。”
太后还不到?四十?岁,在后世正是做女高管的黄金年龄,却在她面前一口一个老了,一口一个哀家。
如今郝如月是皇后,太后的儿媳,头?顶一个孝字压着,也不好再推拒。只说让太后好生?养病,有事她去问皇上,便告退了。
回到?坤宁宫,郝如月才将各处的管事认全,就见贵妃、惠嫔和荣嫔联袂而来。
三人齐齐给郝如月行礼,郝如月让她们不必多礼,吩咐看?座。
等三人坐好,郝如月问起她们的来意。三人见坤宁宫院中还有东西没收拾完,就知道皇后这边忙着搬家的事,也没绕弯子?。
贵妃位份最高,自然由她先说:“刚刚皇上召见臣妾等三人说起了大封六宫之事,这回大封涉及的妃嫔不少,让臣妾等拟一个章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