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雪悠莲
老汉又赶忙佝偻着腰起来,双手颤颤巍巍,再次掀开破席子一角,苍老面上还是对这位苏少将军的惶恐,百姓对兵爷与生俱来的那种敬畏。
苏少将军看了一眼,真是水痘,随即也摆手让老汉一家离开。
却在这时…
一道劲风后背来,一支利箭迎着风雪破空,犀利而来,紧随着一道悠然:“苏少将军,水痘可是会传染的,这种半死的贱命还是扔了乱葬岗最好。”
利箭直逼木板车,老汉面色大变,顾不得隐藏的就要出手,一把长剑飞来,将那犀利利箭堪堪打偏了些,利箭擦着木板车上那小儿耳畔而过,直直射入了木板车,尾后箭翎一下嗡嗡晃动。
谁也没有看见,这刹那,木板车上那盖在破席子下的玲珑小手完全捏的泛白,更汗渍黏糊。
紧闭的眼睑四周更有一圈赤艳,似被血色涂染。
“澹梁三王子,按照三国的约定,大秦皇城的百姓自今后起皆乃我云琅国的子民,此事就不必澹梁三王子如此费心,云琅国的事自有我云琅军来处理,澹梁三王子还是去处理你们澹梁的事为好。”
苏少将军扭头看向射箭之人,毫不客气的话,一点不顾忌来人身份,更直接摆手让老汉一家离开。
由此可见他之古板。
吓软了腿的老汉和老婆子连连千恩万谢。
推着木板车终于出了城门。
离开皇城之后,老汉和老婆子才一眼对视。
也才擦了擦额间冒出来的汗珠。
一目心悸。
好险…
刚要走,却又一声喊,远远听见铁骑的声音。
第2章 前言 国破家亡(二)
浩叔和琴娘面色霎时大变。
难道被发现了。
神经瞬间紧绷,却见来者只一人,未有其他士兵跟随。
浩叔和琴娘面露了一丝疑惑,眸中却警惕不减。
“等等,我们将军让把这给你们,拿去给孩子抓点药。”
追来的一个将士扔了个银钱袋子过来,没有靠近,打马回去。
直到看不见这将士身影,浩叔和琴娘两人才又彼此一眼对视。
一息,浩叔捡起银钱袋子。
两锭银子,竟还是五十两一锭的。
“苏家…”
一语低喃,浩叔看着银钱袋子,短短须臾,还是把银钱袋子揣了怀中,他们现在需要银子。
一家人再没有停下。
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夜幕再次降临而来,走到城外三十里处,见有一院被过路士兵们横扫席卷的破败别院庭园,推着木板车进去。
左右一看,里面有好些乞丐难民,东倒西歪的相互取着暖,眼见浩叔这一家,看着一息,一个个像饿狼见了美味吃食,直扑过来。
浩叔赶忙又说了相同的话,可那些乞丐难民好似完全没有听到。
直接狂扑了过来。
比起未知的传.染死亡,此刻饥寒交迫的他们只想能饱腹一顿,饱腹一顿,死也值了。
浩叔见此,一直佝偻的腰终于直了起来,身形动,两脚将前赴后继的这些乞丐难民踹飞。
撞了木桩上,一口口血噗出,一个个哎哟哎哟的抱了腹部,后面那些没上前的胆怯了。
夜幕之下,雪色将浩叔脸上的杀伐映照的显目。
寒风凛冽。
那些乞丐难民们被吓,畏畏缩缩,不敢再上前了。
浩叔一声冷哼,这才弯腰将木板车上的娆娆抱了怀中。
这个别院庭园特别大,应该是哪家贵裔置办的别院,如今却早已被洗劫一空。
浩叔抱着娆娆,带琴娘他们找了一处没其他难民乞丐的庭园屋舍。
后面还是有些难民跟了上来,却不敢再扑上前。
浩叔没搭理,带着琴娘和孩子进去屋舍。
娆娆这才睁开了眼,这一双眼竟是最为灿艳的桃花明眸,本该桃色灼灼,媚色无疆,可是此刻,在这双桃花明眸内未有一点顾盼流兮的潋滟清韵,亦未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滢珠泪滴,有的只是眼眶四周一圈赤色红肿而已。
两声咳喘,蜡黄的小脸蛋愈发通红。
“娆娆,琴娘马上给你熬药,喝了药就没事了。”
庭园内都没有柴草,好在有破损的桌椅可以用。
依影和依素捡了好几块破碎的桌椅木板当柴草。
浩叔点了火堆。
寒凉的身子这才暖和了一点。
他们离开,除了藏在鞋筒里的些许银票以及粗布麻衣和包藏在衣服里的药,再什么都没带。
让依影找了一圈,没有碗,破碗都没有一个,最后只能用瓦砾凑合将就,琴娘赶忙去给娆娆煎药。
娆娆躺在浩叔怀中,除了那两声咳嗽之外,不哭不闹,好似一个布娃娃,没一点生机。
一夜落雪,次日早间还未曾停下来,这场落雪好似是上天的怜悯,想要将大秦皇城那满城的鲜红遮盖住,遮盖住这一场新年里的杀戮。
好让那些冤魂可以看清,看清去往黄泉投胎的路。
小小人儿走出庭园,那双桃花明眸直直望着大秦皇城的方向,望着那早已看不见的城墙。
不知站了多久,整个身子冰冷的似是块寒冰。
她迈开小步,走去了别院庭园的后山上。
一步一脚踩在雪地里,巴掌大的脚丫完全被雪色淹没。
小小身子更是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小。
直至看不见。
庭园内。
浩叔惊醒过来,发现娆娆不在,立刻摇醒琴娘,两人跑出门。
见雪地里的那些玲珑脚印,已经被落雪掩藏了一层,浩叔急忙对琴娘一声交代,关好门照顾好孩子们,便寻着脚印追了去,远远见那道小小身影,一步一步爬着上山,跌倒又爬起,两只小小手上都沾满了雪色与泥巴。
可她却还那么爬着,走着,那身灰色的粗布麻衣,衣摆处全是雪泥,满身的雪色沾染。
如此一个孩童,她才多大,她其实也只有六岁,眼睁睁看着父王母妃惨死眼前,大秦皇族全族被屠,她不哭也不闹,乖的不像一个孩子。
哪怕是成年人,经历那样之事,也难以如此沉着冷静。
浩叔后面跟着,守着,没有再追了上去。
垂落的大手死死的蜷握,蔓延起层层青藤。
那小小身影爬上高处,然后安静的注视向皇城。
冷风瑟瑟,吹的她脸蛋冰冷一片,两只垂落的小手上血色混合着雪泥,一点一点渗出滴落。
那双桃花明眸又赤红了,眼尾的桃色灿艳灼燃。
内里好似又映现了新年除夕那夜,那场毫无征兆的杀戮。
父王与母妃的惨死…
轰然大火燃了整个东宫,拿着琉璃盏的宫装妇人,将整个殿内喜庆的艳红纱绸帷幔全部点燃。
那么决然,没有一点犹豫,只是在目光落向东宫的那道暗道之门时,才带出了浓浓不舍。
似是在说:“娆娆,答应母妃,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忘记你的身份,做一个平凡人,不要报仇,千万不要报仇,不要活在仇恨中。”
銮天殿上。
身着太子蟒袍的年轻俊朗男子,单膝跪地,长剑支撑着已然精疲力尽的身躯,那身浅黄的太子蟒袍完全被殷红的血色所浸染涂抹,腹部,背部,手臂,大腿,血色不停流出。
满身的狼狈,面容更苍白无色,可哪怕是如此跪地,却仍身躯笔直,背部不曾弯曲一点。
一道反光,一把血色浇洗的长剑一剑落下,他尸首两分,殷红血色霎时喷涌,首级滚落阶台之下,却到死不瞑目,目光注视着轰轰燃起的东宫。
也好似在说:“娆娆,跑,跑,跑的越远越好,活着,一定要活着,忘记身份做一个平凡人,好好的活下去,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的目光,炙热的执迷。
“父王…”
“母妃…”
眼尾愈发赤红,眼球生疼生疼,却还是未有泪珠滚落,只是浮现了一层暗色,似乎要被黑暗吞噬,蜷攥的玲珑小手,血滴还在一滴一滴,融入脚边雪色内,红了白,血又染了雪。
浩叔看着,终是看不下去,走过去将娆娆抱入怀。
“娆娆,哭吧!现在能哭,哭出来就好了。”
娆娆死死咬了小唇,还是不哭,可豆大的泪珠却终是浮现了出来,一颗一颗自眼眶滚落。
泪花模糊了她的这双桃花明眸,却难以模糊内里那轰轰燃起的东宫,被火海吞噬的母妃,滚落宫阶下死不瞑目的父王,以及斩下她父王首级的丑恶嘴脸。
“浩叔叔,父王和母妃宁死只要我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不要被仇恨丑陋了我的这颗心,可是你看看,你看看,那些殷红都映了半边天,娆娆的一双眼全是赤红赤红的颜色。”
稚嫩的声音,沙哑的声语,却带着如何也无法挥去的蚀恨。
浩叔听得双眸里也带出雾色,却按住娆娆的肩膀。
力道很重。
“娆娆,你是浩叔叔见过最懂事最乖巧的孩子,你的父王和母妃,他们拼尽全力就只为了要你逃离,活着,你的这条命从那夜起就不再是你一人的命了,它是你父王和母妃的命。
他们只要你活着,平平安安的好好活下去,哪怕你心里有多少的恨,恨不能将那些叛乱者千刀万剐,你也不能拿了这条命去拼,你记住,永远刻在心里,你的这条命此后都不是你的。”
娆娆看着浩叔,他低沉的声音,沉重的面色,亦如她的父王母妃,死死按着她的肩膀,哪怕外面杀戮声越来越近,可他们却直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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