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春鸢
她这就逃回家里,又岂非只让四妹妹、徐三妹妹和各家亲友看笑话!
孩子还小。
这日子,就且过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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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纪明达身体好转,温从阳与她一同去祭拜了祖母。
两人没再争执。甚至没有交谈。
温从阳每日只歇在书房,从不踏入纪明达院门。
何夫人也不要她服侍,每早请安后,便叫她自去歇息。
温从淑已被何夫人送回广川侯府上学,由荣老夫人和广川子夫人抚养,仍让她以侯府小姐的身份对外见人、交际。
李如蕙并不到纪明达身边侍奉,甚至连早晚请安都无。
这原是理国公府还在时,纪明达为自己清净,特地开恩准的,现今却被反过来给她添堵。
她也只能暂且忍下。
温息上路流放之前,纪明达随温从阳去见了一次舅舅。
温息劝她和离回家。孩子留下也好,带走也好,都随她,不必留在温家吃苦。
纪明达却更坚定了留下的决心。
她这就走,不但对不起孩子,更是对不起舅舅,也对不起去了的外祖母!
刑部大牢两人同入探视不易。李如蕙每次随温从阳出门,都只在牢外车内等待。纪明达去过一次,便没再等到机会。
六月末,温息被押送上路。
温从阳带上数个家仆,一路同行侍奉。
何夫人便紧阖家门,减少人员出入,专等儿子回家。
李如蕙已提早三日,搬到正院陪伴。
纪明达无有疑议。
也好,也好,就让她们亲近去。
待温家能重新开门,与各家往来那一日,能撑住温家仅存颜面的,还是只有她纪明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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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七月的风依然灼热。
三伏天气,正午,连河边柳旁都少见游人。
城东沈家,沈老大夫妻头上的汗、眼中的泪,更快聚成新的运河,只恨不能载着他们快去京里、去河南,给纪淑人跪下赔罪!
谁能想到,老二竟真带老三寻到了大妹妹的踪迹?
谁能想到,大妹妹虽已没了,却留下一个孩子,便是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雷霆手段的纪淑人?
谁能想到,崔御史竟能上奏弹劾国公府,惹得天子龙颜震怒,当朝就让一个国公府夺爵下狱?
谁能想到——
他当年卖了大妹妹逃到扬州,又在扬州做起生意发家的事,竟已传遍了全江南!
现今,扬州人人称颂纪淑人为母复仇,夸赞老二老三不畏艰辛、不怕送命,奔波入京寻找姐姐,还把这事编成了戏文——戏里骂的头一个是理国公府,第二个就是他们沈家!
骂他,赚回万贯家财,却丧了良心,只顾用亲妹妹的卖身钱享乐,却把亲妹妹的死活全抛在后头!
上月,郑家提了退亲,不娶沈家女儿了。
这个月,铺子也要开不下去,竟只能停业关门。
“幸亏赔得还不算太多……”沈老大之妻算完账又抹泪,“咱们把铺子盘出去,回乡下住吧!也不缺衣少食,还省了见天受人白眼!”
她抽抽搭搭:“现今连咱们的丫头去买菜,说出是谁家人,人家都不肯卖了!”
“那孩子们的亲事怎么办?”沈老大一下一下捶着桌角、擦着汗,“回乡下住,又到哪去请好先生?真叫他们一辈子缩在地里?”
他活了这三十来年,一共就养下四个孩子,一个闺女,三个儿子。
闺女是最大的,今年十六岁,正该出嫁,就遭退了亲。
三个儿子,一个十三,一个十一,一个五岁。前两个正是读书进益的年岁,近几个月,却连学都上不安稳。
“还是得去求求纪淑人。”沈老大站起来,“娘不是还给外孙子外孙女留了针线东西吗?快找出来!”
“你真要去?”沈老大之妻不愿意,“你这一去,家里就剩我和孩子,真有个意外,你是想回来给我们哭坟?”
沈老大便犹豫。
他媳妇卫氏又开始抹泪:“这戏文至多唱上两三年,也就过去了!咱们就当去乡下散两年不好?纪淑人又恨着咱们,或许见了你,也想法子把你下了狱,又叫我和孩子们上哪去哭!”
沈老大动摇了八分。
“先、先给老二写信吧!”他坐回去,“看老二怎么说……”
他又忙忙地定下主意:“你先快收拾东西,咱们预备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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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泽离江宁共一千三百余里。每一两个月,纪明遥和邹太医会通一次信。
她第三次收到邹太医的信,正在七夕当日。
沈家之事竟被编成戏文,在她意料之外。沈家现状,也比她预计得更坏。
但这只是沈家该受的苦果。
被人说几句实话又不会丢命,只是本就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离开了而已。
他们还有房、有地,甚至有下人服侍、有绸衣穿着、有鱼肉入口,不比死了强得多?
写好回信,纪明遥瘫在榻上摇扇子:“想吃西瓜。”
天灾才过去两个多月,中泽用以纳凉的坚冰难得,若从开封运来冰块,崔家虽花得起这个钱,又太显张扬奢侈。她索性减少用冰,不算太热的天气,都只用扇子和井水取凉。
崔珏拿过罗扇,替她轻轻扇风:“才吃过甜瓜,再吃西瓜,对肠胃不好。过两个时辰,晚上再用?”
“也行。”纪明遥勉强答应。
崔珏轻笑,俯身在她耳边:“嫂子不许令嘉多用点心时,令嘉便是夫人这般情态。”
纪明遥眨了眨眼。
“可嫂子教令嘉时,会哄孩子听话。”她侧过身,正对崔珏的容颜,也笑,“你准备怎么哄我?”
罗扇摇动慢了些许。
崔珏凑得更近。
“明遥。”
他微哑的声音丝丝缕缕缠绕过来,让纪明遥身上起了一层薄汗。
他嘴唇覆上她的,在唇舌交缠中,含糊溢出一个字。
“乖。”
——
纪明遥“乖”了半个时辰,又“不乖”了一个时辰。
沐浴后,重换一身衣裙,便已入夜。
晚风稍有凉意。七夕星河流灿,崔珏请夫人至庭中同赏夜空。
他蹲身,在夫人裙间系好香囊,以免蚊虫烦扰。
纪明遥也拿起他的香囊。
崔珏起身,她便待给他系。
但崔珏立刻阻止了她蹲身的动作,自己垂首系在腰间。
纪明遥想起去年夏天,也在七月,七夕之前的几日。
令欢生辰,他们在正院用了家宴。她多吃了几杯酒,有些醉了,拖着崔珏走得很慢。
崔珏把自己的香囊给了她。
她也想把她的香囊给崔珏。
她问崔珏,要她帮他戴吗?崔珏说不必。
“去年你就不要我帮你戴香囊,或许是我醉了,你怕我站不稳?”纪明遥好奇问他,“为什么今天也不要?”
她都蹲下一半了!
崔珏喉结微动。
“夫人不当对我俯身……蹲身。”他耳根血红,声音极轻,“尤其,还有旁人。”
纪明遥呆。
纪明遥懂了。
纪明遥的脸变得和他一样红!
她、她还从来,没和崔珏那样过。
但,崔珏每次都对她那样。
就在几刻钟前,她还被那样到……流泪了。
“我、我——”纪明遥目光垂在他腰间,又立刻移开,“我——”
“夫人不需、不需那般。”崔珏攥住她的手。
他微微弯身,遮掩变化,轻声问:“出去……吗?”
“走、走吧!”纪明遥手背轻碰自己的脸。
太热了。
出去……凉快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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