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达达
论理,膳房重?地他人不得出入,这种入口的东西,但凡多点什么?都不好交代,平日里于进忠进膳房,那也是张二宝陪着,好几个人围着,众目睽睽之下,自然安然无事。
小贵子心中一惊,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被阴了。
自古以来便是墙倒众人推的,他们虽与兰院无冤无仇,但若想投靠新主子,总得有投名?状才是。
或许是刚才守门的小太监,做菜的大师傅,亦或是面容不清喊他进膳房的小太监,一时间小贵子根本分不清周围的是人还是鬼。
只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判案的又是与兰院不对?付的陈太监,今日,他怕是不能善终了。
第147章
正是午膳时分, 膳房最忙的时候,却不知从哪钻出许多人,都凑过来看热闹。众目睽睽下, 小贵子实在无从辩驳。
虽说?有人陷害, 到底还是他?不够仔细,兰院里多年悠闲生活, 到底还是将人养的天真了些。
见他咬着牙半天没吐一个字, 陈太监目光微微游移,旁边自?然有那想要奉承的小太监麻利的把这件事说个底朝天。
陈太监目光盯在膳盒上, 神色莫名,“哦, 是这?样?啊”。
两三个小太监如得令的恶狗,扑食一般摁住正中的小贵子,抢下他?手中的膳盒呈到陈太监跟前。
陈太监伸出一根手指挑起膳盒,面上似笑非笑, 摇摇晃晃片刻后一声脆响, 地上已是一片狼籍, 浓郁的香味从地上的残渣中传来,正是野鸭子汤的香味。
陈太监笑呵呵的道,“哎哟喂, 对不住, 手滑了?”, 他?低头望向小贵子, 挑眉问道,“咱家也是不小心, 想必你是能体谅的罢”。
小贵子整个人都被摁在地上,蓝灰色的袍子被溅开的食物染上油污, 野鸭子汤是滚开的,烫的他?身子一抽一抽的,只?是仍不能动。
他?喘了?两口粗气,抬起头让陈太监看见他?满脸讨好的笑,才道,“陈爷爷哪里的话,本就是小的过错,小的这?就去找陈嬷嬷领罚,绝不敢脏了?您的地儿”。
陈嬷嬷与兰院素来有几分香火情,落在她手里,说?不定能捡回半条命。
陈太监眼珠子一转,自?然明?白?这?小子是在拿陈嬷嬷压他?,他?冷哼一声,将?脚踩在吸满汤汁有些泡滂的面上,“爷爷我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这?样?,你把这?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爷爷就放过你”。
这?有何难,小贵子挣扎着跪在地上,他?一手撩起袍子做兜,另一手将?地上的残渣往里头捧,不过片刻功夫,地上就被他?收拾的差不多,只?剩下陈太监脚踩的那一块。
“陈爷爷,高抬贵脚”,小贵子陪笑道。
陈太监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多年的怨气都有了?发泄的出头,只?是还不够,他?轻轻抬起了?脚。
小贵子心中一喜,没想到今日只?受些折辱便能逃过一劫,当真是运气不错。
只?是,陈太监抬起的脚又重重地踩下去,踏在小贵子被烫的微红的手上。
太监总管独有的二寸高雪白?鞋帮子在小贵子的手上拧着旋转,碗碟的碎渣刺破皮肤,将?鞋帮子染成血色,“狗东西,这?种主子吃的好东西,你竟然敢用手碰”。
他?的未尽之?意自?然有一旁的小太监替他?说?出,“没听见爷爷的话吗,还不快用嘴清理干净?”
小贵子不敢将?手抽回,他?尽量挤出一个笑,只?是疼痛让他?的声线有些颤抖,“小的愚钝,这?就用嘴清理,爷爷莫急”。
围在中间的人跪着伏趴在地,周围一片哄笑声,有人声传来,“他?好像一条狗啊”。
小贵子恍若未闻,只?低头认真清理,他?本就是猫狗房出来的,人不如畜生乃是常事。
况且,为了?活命,不丢人。
好不容易离了?膳房,小贵子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见一旁跟着他?的小太监阴阳怪气的道,“贵哥哥还不快走,是不知道陈嬷嬷在哪不成?”
小贵子扭头朝他?笑笑,嘴边血肉模糊的,倒是将?那小太监吓了?一跳,说?话也结巴了?,“走、走罢,我也是听、听命行事”。
这?般景象还能笑得出来,果真是能伺候主子的狠角色,日后,可?千万别记恨于他?才是。
小贵子低头不再?言语,一路上只?拿那已脏污一片的袖子擦脸,若是太过腌臜,惹了?陈嬷嬷厌烦就不好了?。
小贵子一路从膳房去了?正院,又一瘸一拐的从正院出来,一副落水狗的模样?,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正院里头,康嬷嬷说?着就叹了?口气,“您没瞧见,那身上都不能见人了?,嘴边也没一块好皮子,怪可?怜的”。
福晋有些惊讶,“兰院的人这?般不中用?”
这?才几日功夫就被磋磨成这?个样?子,难不成以前都是靠四爷护着,其实是个纸扎的老虎?
康嬷嬷点点头又摇摇头,才道,“陈德海心眼子不少,那小子被他?寻了?个错处,反抗不得”。
倘若兰院之?人个个不中用,耿氏早就被连人带骨头给吞了?。
福晋沉吟半天,又道,“对了?,叫人提醒陈德海,眼皮子别那么浅,这?种做派绝不能用在阿哥格格身上”。
大人怎么搓磨都行,但孩子终究是皇家血脉,四爷绝不允许府里的小主子被一个奴才这?般作践。
关键是,过度欺压可?能会激起他?对兰院的怜惜。
康嬷嬷有些疑惑,“让他?犯蠢岂不是刚好?冤有头,债有主,反正是李侧福晋的人”。
福晋摇摇头,“李侧福晋早就因?热河侍疾之?事被厌弃,便是再?多一条罪名也无甚大碍,但因?此伤着玉瓶太不值当”。
在旁人看来不管是谁的人,总归是她这?个做福晋的没管好内院,没照顾好子嗣。
康嬷嬷记下不提,但陈太监这?般肆意折辱旁人,难免让她想起弘晖阿哥刚去世的那段时日,她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劝道,“福晋,陈太监这?人还是不堪大用,可?千万别被他?沾上”。
在她眼里,这?种人根本不配伺主子,给个杆子就往上爬,若是因?为这?次提了?他?就被粘上,得不偿失。
福晋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陈太监此人见风使舵不说?,还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若不是她想探一探四爷对兰院的态度,她绝不会顺水推舟应下这?件事。
“再?过几日,”福晋点点头,短短一日还看不出前院的态度,“等用完这?茬,膳房仍叫刘太监管着”。
康嬷嬷也十分赞同,“刘太监虽说?贪财了?些,好歹还算懂事,便是之?前您消沉低迷的时候,他?也毕恭毕敬的伺候着,还算有几分眼色”。
福晋没再?听康嬷嬷的话,她出神的望着窗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听到一个什么结果。
是盼着有人可?以同病相怜,还是,希望耿氏能被人救于水火。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真的挺想知道,身边人到底是无心之?人,还是单单对她无心。
*
小贵子一瘸一拐的,没回兰院,去的还是膳房的方向。
他?心中也有思量,既然已经这?般,就没有必要换个人去领教陈太监的手段。
正走着,却被人拉进了?墙根隐蔽处,手里被塞了?一个膳盒。
小贵子定睛一看,是膳房那个圆脸的小太监,好像是唤做石头的,他?正慌里慌张的四处张望,“贵哥哥,快拿着走罢,别叫旁人瞧见了?”。
小贵子握紧手中膳盒,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个小太监不过在兰院得了?两回赏,竟然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到底是出自?真心实意,还是又一重陷害。
刚经历过这?一遭,他?实在分不清。
“多谢你的好意”,小贵子轻声道谢,从怀里掏出一角银子硬塞于圆太监,无论是哪种情况,他?接着便是。
圆太监石头倒没拒绝银子,他?瞅了?个没人的时机,沿着墙根一溜烟的跑了?,片刻功夫就不见身影。
小贵子靠在墙上歇了?片刻,又强撑着往回走,刚到兰院门?口,就见白?梨带着多福在门?口站着,似在等他?。
他?将?膳盒交于白?梨,终是撑不住,倒在多福的怀里。
白?梨将?牙咬的吱吱作响,好好的一个人出去一会儿功夫,回来的时候竟不成人形,怎么,是当兰院好欺负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腹中浊气吐出,转身进了?屋子。
屋子里,耿清宁正和葡萄说?着话,“哦?好几个人求去?”
葡萄上了?茶,又去收拾东西,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忙活着,“说?是家里人说?好的亲事,男方那边催的厉害”。
耿清宁嗤笑一声,“既如此,那也不能耽误人家的好事,都给放出去吧”。
以前在宫斗剧常见树倒弥孙散,没想到她这?才失宠几日,下头的这?些人竟这?样?对她没有信心。
好歹也得宠过好几年。
她喝了?一口茶,上好的猴魁虽然入口微苦,回甘却很甜,“对了?,这?个时候出去的,之?前答应的嫁妆减半”。
这?种只?能同富贵的人,若不是怕不给会显得太过寡恩,她一分都不想给。
“不行,三分之?一就够了?”。
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葡萄抬眼偷瞧,见主子面上没有半分伤心之?色,这?才放下心来,接过白?梨手中的膳盒,将?菜色一一摆在桌上。
野鸭子汤下的面,还配有一盘子卤牛肉,一盘子松花蛋配黄瓜,两盘素炒。
耿清宁伸头一瞧,正是她想吃的东西,她坐在膳桌旁,却见一旁的白?梨眼眶微红,欲言又止。
她突然就失了?用膳的兴致,“说?吧,遇到了?什么事儿?”
白?梨再?难抑制,顶着葡萄冒火的眼神将?今日之?事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遍。
葡萄姐姐不愿让主子听到这?些污糟的事儿,白?梨都明?白?,但是在她看来,内院女子,确实离不开主子爷的宠爱。
主子,求您了?,跟主子爷服个软罢。
第148章
白梨跪在地上静静等着, 那些眼皮子浅的只见主子爷带气离开,便自?以为是的到处钻营,但?只有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才知道, 四爷的眼神粘在主子的身上, 一刻也舍不得移开。
新的侧福晋进府又如何,府中又不是没有, 李侧福晋进府的时间比主子还要?早, 若是在意,当初就该醋死了, 为何这个时候才闹出来。
白梨一时觉得自己十分有理,一时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大不敬, 竟敢私下这?般诋毁主子,只是她当真是一万个想不通、不明白主子究竟在别扭什么。
女子以夫为天,与天斗,怎会有好下场。
葡萄忍了又忍, 终是狠狠的剜了两眼白梨, 她以为这?个是个好的, 没想到咬人的狗不叫,她一个奴才,竟然?想当主子的家。
“白梨, 闭嘴”, 葡萄低声训斥。
耿清宁摆手制止葡萄, 低下头看向白梨, 直到她目光游移,无法抑制的透露出几分心虚时才道, “你这?样想,我不怪你”。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道理, 即使在现代社?会,这?般依附男子生活,亦会被?人轻视,而她在这?府中,一草一木、一粥一饭均是四爷所赐,自?然?当全心全意仰仗他而活。
她停顿片刻,声线逐渐冷硬,“若是你有甚好去处,我也会送你一份厚礼,保你衣食无忧,只是有些话,不必再?说”。
这?次她若是低了头,就是认下了四爷给予她的定位,眼下在清朝,身份确实有高有低,但?感情并不该全然?如此。
白梨讶异抬头,她明明是为了主子好,主子却这?般曲解她的意思?,还怀疑她的忠心,她张了张嘴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被?葡萄捂着嘴拽了出去。
耿清宁仿若未见?,她拿起银筷,用珍重的心态对?待这?碗来之不易的面,甚至连汤都用的一干二净,几乎用命换来的东西,不容浪费。
用完午膳,她走?至妆台,官皮箱的最下层有她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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