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帛米
而地上的人,如今呼吸已经平稳了很多,虽然他依旧浑身无力起不来,但胸腔中的疼痛已经渐渐退散,神智也清明了很多。
他静静躺在地上,在这夜色里,望着眼前圆乎乎、影绰绰的小身形,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等自己回家的孩子。
他苦笑一下,觉得自己可能是找人找的脑子有些问题了。
沈玉林几乎是被沈敬贵一步一脚的给踹过来的,沈敬贵后怕的那口怒气还没出完,每踹一脚就呵斥一句。
“你还长本事了你,还敢不回家了你……”
正安安静静等人的沈玉袖忽然听到亲爹的声音,惊喜的爬起来就一瘸一拐的朝那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爹啊,爹……”
沈玉林正快步走着,忽然看见个满脸是血的小人儿出现在跟前,以为遇到了传说中的小鬼,吓得嗷一嗓子就躲到了沈敬贵身后。
“鬼啊……”
沈敬贵也被这突然冲出来的血孩子吓了一跳,但幸好他稳得住,提着马灯认真看了看,马上就认出这是自家闺女。
“小袖,你这是咋了?”沈敬贵震惊的赶紧上前查看,只见这孩子脸上都是血,特别是额头和鼻子上,都破了好几块皮,嘴里还有血水隐隐往外冒,一看就伤的不轻。
“摔了,在那边被人绊倒了。”沈玉袖指着自己过来的地方,跟他说了下刚才发生的事,完全没注意自己说话跟平时不一样,有些漏风。
沈敬贵也不管她说的那人是怎么回事,就只是紧张的问她:“你怎么样啊?很疼吧?你说你跟来干啥?无缘无故的受这罪。”
沈玉袖本来还没觉得怎么样,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有些委屈了,红着眼看看沈玉林,就伸手要亲爹抱。
沈敬贵一看她这小模样,顿时心疼的不得了,连忙弯腰把她抱起来轻声安抚,等怀中的小人儿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这才顾得上去看她说的那个人。
沈敬贵抱着女儿提着马灯到地方一看,就见一个老头儿躺在地上,在离老头儿几步远的地方还有辆脚蹬三轮。
第7章 捡了个(爹)岳父
沈敬贵看到那脚蹬三轮微微一愣,随后看向地上因为自己到来而望过来的老头儿,问:“老爷子,您还好吗?”
“不、不是很好。”老头儿看到沈敬贵带着俩孩子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勉强笑笑,哆嗦着从怀里掏出几块钱递向他:“大侄儿,我今天怕是走不了了,你看能暂时先收留一下我这老头子不?这钱就当是我的住宿费,行不?”
“先不说这个。”沈敬贵没拿那钱,而是抬起提着马灯的手指指那辆脚蹬三轮,问他:“那三轮车是您的吧?我先扶您上车,带您回去。”
“哎,那就先谢谢小伙子你了。”老头儿感激的连连道谢,颤颤巍巍的把钱慢慢收了回去。
沈敬贵见他同意,就先把沈玉袖放在了地上,等把老头儿扶上车斗,马灯挂到车把上,这才又把沈玉袖抱起来,来到老头儿面前:“劳烦您先抱着这孩子,她伤着了,怕是走不了路。”
“哎。”老头儿答应着赶紧张开双手,让沈敬贵把沈玉袖放在自己怀里,然后牢牢把她抱住。
一切完成,沈敬贵见自家傻儿子还直愣愣站在那,没好气的说:“看啥,到后面推车去。”
“哦。”沈玉林闻言赶紧跑到后面去推车,而沈敬贵就在前面掌控着方向推着三轮车朝家走去。
半路上,沈敬贵正好遇上还在找人的沈老二,就让他帮忙去请一下邻村的赤脚大夫,顺便告诉一下其他兄弟们人已经找回来,不用再找了。
是以,沈敬贵带着一老两小到家没一会儿,赤脚大夫就来了。
给两个伤号检查过后,赤脚大夫发现老头儿吃过药已经没什么事了,但沈玉袖却是磕掉了两颗门牙、嘴唇也磕破了,额头、鼻子,都或多或少的刮破了些皮,手脚身上因为当时穿着两层棉袄,倒是幸免于难没伤到半点。
好在她掉的那两颗门牙是乳牙,到时候还会长出来,不太用管,就是她磕破的嘴唇还在渗血,额头和鼻子倒是没渗血了,可伤口上却沾着泥土,有些难处理。
“啊……,啊……”
沈玉袖在沈敬贵怀里被大夫消毒的时候,疼的不停惨叫,直把旁边的方姥姥看的跟着不停哎吆哎呦的,就好像那正在被消毒的是她,那正疼着的也是她一样。
方妍就是这时候回来的,看到闺女这惨样,是既又生气又心疼。
你说这孩子跟着添什么乱呢?这要是破了相,大了可怎么找婆家啊?
而被沈敬贵带回来的老头儿,听着沈玉袖杀猪般的惨叫,也是愧疚的不得了。
要不是他犯病时摔倒的不是个地方,这小姑娘也不至于被磕成这样。
可也不知怎么的,他越看这小姑娘越觉得眼熟,就觉得她是真像自己那如今不知道在哪里的小儿子啊。
或许是人有相似,也或许是自己的脑子开始有些魔怔了?
老头儿轻轻叹口气,等赤脚大夫给小姑娘消完毒、敷上药,他收回目光的时候无意间扫到方姥姥的脸,不由一怔,随后不敢相信的使劲擦擦眼再看,整个人顿时哆嗦了起来。
“孩、孩子娘……”
老头儿跌跌撞撞的扑向方姥姥,直把方姥姥吓了一跳,刚要把人推开就听他哭喊起来:“我、我方有顺啊。”
方姥姥听到这名字不由一愣,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眼前的老头子,果然看到了当年自家男人的影子,有些不敢相信的问:“当家的?”
“是,是、我是你当家的方有顺啊。”因为太过激动,方有顺连这屋里还有人也忘了,抱住她就嚎啕大哭起来:“我可找到你们了。”
一听到他的哭声,方姥姥鼻子一酸,眼泪也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你不是早死了吗?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啊?”
屋里一众人看着这突然的变化,一愣一愣的。
孩子们不懂什么,沈敬贵和方妍却明白两人那些话的意思,当时就跟被雷劈了一样,不由自主的相互对视一眼。
咋地,合着自家闺女给他俩捡了个(爹)岳父回来啊?
赤脚大夫看这情形就知道这家有事,正好沈玉袖的伤口已经处理妥当,就收拾起医箱告辞。
等送走了大夫,方妍就疑惑的看向还在和自家亲娘说话的老头儿。
当年她和方姥姥逃难的时候,也不过十一二岁,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年,记忆中父亲的样子早已模糊,更何况这老头儿脸上都是褶子,头发有些长,还胡子拉碴的,跟她记忆中的亲爹半点也对不上号。
但她娘还能认出来,估计真是她爹吧?
方姥姥这时候已经收拾好情绪,见闺女、女婿盯着两人看,立马擦了擦脸上的泪,拉着方有顺给他介绍。
“来,老头子,这是咱闺女,这是咱女婿,屋子里这些都是咱闺女和女婿的孩子。”
“爹。”方妍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很顺从的喊了,沈敬贵见媳妇喊了,也赶忙跟着喊了一声爹。
“哎、哎,好、好。”此时的方有顺除了点头,激动的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是真没想到啊,找了老婆孩子那么多年,竟然就这么阴差阳错的给遇上了,该说是老天长眼吗?
方姥姥见状,也知道暂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就让沈敬贵和方妍先带着孩子们回屋睡觉,其他的明天再说。
“小袖就在这屋睡吧,这孩子脸上都是伤,你们那屋挤,别再给孩子碰着了。”在几人离开时,方姥姥把沈玉袖给留了下来。
等方妍和沈敬贵带着孩子们回了他们那屋,方姥姥立刻就开始忙着兑水,给这满身是土的一老一小洗脸泡脚,等一切收拾妥当,三人躺在暖哄哄的被窝里,方有顺才顾得上问方姥姥这些年的情况。
“你怎么跟着咱闺女过呢,咱儿子们呢?”
“老二死了,老大和老小……,我盼着他们还活着吧。”说到往事,方姥姥一开口就哽咽起来:“当时咱那的堤坝决堤,咱爹娘和老大、老小都被大水冲走了,我跟老二和闺女运气好些被人救了,被救上来后我找了他们很久也没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后来我实在找不到他们,就带着孩子们去找你了,可那时候城里乱的很,有人说你被鬼子杀了,我就只能带着俩孩子跟着逃难的人往北走,路上遇上打仗的,咱老二就被炸死了……。”
说着说着,方姥姥悲从中来,泪水忍都忍不住的往外流。
想当年,那是真乱啊,鬼子到处杀人,当时的南京政府又不管老百姓死活,她只能带着孩子们随着逃难的人稀里糊涂的跑,要不是后来遇上女婿和现在政府的人往这里迁遭难的移民,她都不知道自己和闺女现在还能不能活着。
疼啊,心疼!家园被毁,亲人离散,还有她那二小子,死的多冤啊!
第8章 丑哭了
方有顺听着方姥姥呜呜的哭声,禁不住也泪湿了眼眶,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安抚着她。
谁说不是呢,他们怎么就遇上那样的世道?
“你呢?你明明活着,咋就不找我们呢?这么些年你到底是在干啥啊?”方姥姥望着老伴儿满脸的褶子,一边哭一边不停的埋怨他。
“咋没找呢?我找了的,二十年啊,我找了你们整整二十年,可就是找不到你们,哪哪都找不到啊!嗬、嗬……”
想起这些年一次次抱着希望寻找,却一次次失望的日子,方有顺就难受起来,结果心情刚一激动,就忍不住又呼哧呼哧喘了起来,直把方姥姥吓得也顾不上埋怨了,连忙坐起来捋着他胸口给他顺气。
方有顺好不容易缓过口气,也不敢太激动了。
二十年风餐露宿,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家人,可不想一下子嗝屁了。
“你这二十年就一直在找我们吗?”见他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方姥姥才敢继续问他。
“是也不是吧。”方有顺语气平缓的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当年城里发生动乱,我只是受了些伤,等我好些去找你们的时候,家就已经被水冲没了,你们也不见了。后来碰到个认识的人,说在北边见过你们,我就又北上。可你也知道,那时候世道乱,到处都是鬼子,别说找人,就是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没办法我只能跟着人当了民兵,后来又进了咱这边的部队,一边打鬼子一边打听你们的消息,直到咱新华国成立,我才退伍开始专心找你们。”
他没说的是,退伍时他就只跟部队提了一个要求,要交通工具。要是单靠两条腿找人,他怕自己走到死都不知道能找几个地方。
好在他当时的领导对他很好,听说了这事后,不但把后勤买菜用的一辆三轮车给了他,退伍津贴也一分不少的全给了。
沈玉袖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安安静静的听着两个老人不紧不慢的说着往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候,天就已经亮了。
沈玉袖刚一醒来,就感觉嘴唇麻麻涨涨的疼,脑门和鼻子也在一鼓一鼓的疼,最重要的是,她门牙没了,拿过镜子一看,她当时就把自己给丑哭了。
沈玉袖因为自己的形象悲伤不已,而沈玉灵还没找出偷本子的人是谁,就先听到了沈玉袖昨晚捡了个姥爷的事,瞬间把她给听蒙了。
怎么可能呢?这周围所有的村子,几乎都是建国之前从各地逃难或移民过来的人形成的,她记得这时候根本就没出现过方姥爷这么号人啊。
难道是她记忆出错了?还是因为她重生回来,出现了电视上说的那什么蝴蝶效应?
不过,不管怎样,沈玉灵都打算亲自去看看。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超出控制的感觉。
想到就做,沈玉灵连个借口都没想,就径直去往了沈家。
还没进沈家院子,沈玉灵就先看到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在院子里打拳,看他那样子比自家爷爷略年轻些,约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但那满头精短的头发却是全白。
方有顺早就发现有个小女娃站在院外看他,但那女娃一直没动,他也就没出声,直到一套军体拳打完见她还在,就直接走过去问:“你咋站这儿呢?来找我家孩子玩的吗?”
沈玉灵没想到他会忽然过来,连忙点头说:“啊,我找小袖。”
听说沈玉袖磕得不轻,她想看看到底磕成什么样了。
“找小袖啊,她在屋里呢,你去吧。”方有顺不知道沈玉袖和眼前的女娃根本不对付,听她说来找人还很高兴。
沈玉灵看着满脸和善的方有顺,心情有些复杂,有些不自然的笑笑就朝他指的屋子走去。
刚才她在外面看这老头儿打拳的时候,也看到了院子里那辆三轮车,这让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上辈子有个老头儿死在了隔壁村的村头,那时候交通、信息都不方便,尸体就被埋在了一片荒地里。
之所以沈玉灵记得这件事,是因为那死掉的老头儿身边就有一辆脚蹬三轮,后来几个村合并成公社,那三轮车就成了公社的交通工具,在那自行车都是稀罕物的年代,他们公社因为这辆脚蹬三轮可出了不少风头。
沈玉灵是真没想到,那个上辈子被随意埋在荒地里的老头儿,竟然就是沈玉袖的姥爷。如今这老头儿没死,想必这三轮车也不会再充公,成为公社公用的了吧?
沈玉袖正四仰八叉的躺炕上望着屋顶,忧愁的直叹气。
现在她整张脸就没一个好地方,丑的她连镜子都不敢照了,也是因为顾虑形象问题,沈玉袖现在是一步也不肯出屋,就生怕村里的孩子看到笑话。
可在屋里她也不知道该干啥,姥姥还让把三弟笼在她娘那屋,不让过来跟她玩,说是怕三弟不知道轻重给碰了伤口,那伤口就更甭想好了。
可是,没人跟她玩真的很无聊啊!
沈玉灵进屋一看到她的惨样差点就笑出来,还好她绷住了,赶紧装作关心的上前问:“小袖,我听说你磕到了,怎么样,伤的重吗?疼不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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