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半时
陈秉江看着青年这副失了心气的木然样子,额头上还带着那么大一片伤势呢,他心生同情,又觉得事情很棘手。
就算两篇狗血文融合在一起了,难道一些事情的发展还是无法更改?周阳不管是在他们家避祸,还是跟着亲生父母离开,都有继续被靖勇伯府暗杀的风险。说白了,他这种知道过多的人是无法离开伯府的,大概这也是靖勇伯知道真相后想当场把人打死的原因。
现在周阳唯一的活路……难道只有像原剧情中的那样,让周阳继续回去当靖勇伯府的一条狗,抛弃尊严和自由,每天对着嫡次子摇尾求欢,讨好继夫人和作对真世子,才能苟延残喘着活下去吗?
陈秉江和假世子对坐着沉默了半盏茶的工夫,憋着一口气的陈秉江猛地一拍桌子,怒而站了起来:“我们得想个办法!”
“陈,陈弟?”周阳接连突逢大变,这两天相处看起来总是木木愣愣不太聪明的样子,包括现在,他也惊愕的看了过来,不懂陈秉江哪来的气愤和底气。
“周兄我问你,靖勇伯府这么赶尽杀绝,你对他还有父子之情吗?你还要为了活下去,回去委曲求全的低头任打任骂,把自己活着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一时怜悯上吗?”陈秉江冷声问。
周阳竟然沉默了。
“……?!”陈秉江感觉很不可思议,恨铁不成钢的恼怒追问,“不是吧?这种时候了,你还在犹豫吗?”要是这样,假世子自己都不坚决,那他根本不值得别人去救!
周阳没回答,而是抬起眼帘,认真盯着陈秉江的眼睛,鼓起勇气反问:“陈弟,你想要我脱离伯府,自己活下去吗?”
厅外传来一阵新的动静,陈秉江扫了一眼过去,发现是母亲那边的大丫鬟和父亲那边的二管家听闻动静都过来了,正拉着有安询问情况。之前带路的清秀小厮懂事的把他们拦在厅外,没有打扰到里面的谈话。
陈秉江没在意外面的动静,只是思索着周阳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穿越前就不是那种擅长社交的类型,也不是那种老城谋算,谨慎得一定要获得话语主动权的性格,所以他没和周阳绕圈子,而是干脆承认:“是啊,但是你这种话什么意思?”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呢??
“——既然陈弟想这么办,那我就这么做。”周阳这么说道。他眼神灼灼,充满了欣喜与向往,这一刻的神态执拗到竟然有些诡异。
然后,面色苍白的青年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的样子,攥紧了拳头,紧接着就缓缓吐露出来了一个大秘密:“……”
原来,周阳被靖勇伯府持之以恒的追杀,并不是因为他作为嫡长子知晓了过多的机密。而是,他本人其实就是那机密的一部分。
……靖勇伯府在十几年前就开始暗中豢养死士,但他们效忠的对象并不是周阳或者靖勇伯。具体是怎么回事周阳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们府从小就是有什么计划的。周阳清楚的这点东西也不是靖勇伯手把手教他的,而是他自己摸索猜到的。
因为父亲,继母和疼爱的弟弟从小才像一家人,弟弟才是父亲精心教导出来的世家子。
周阳从小没了亲娘,也就等于有了后爹。他磕磕绊绊的散养着长大记事,无依无靠,只有一个奶娘。但碍于国法规定,世子之位却牢牢安在他头上——甚至等靖勇伯百年之后,伯爷疼爱的嫡次子只能分得二成财产,要出府另找出路。这怎么能行呢?
周阳不知道最开始是谁提出的恶毒建议,但父亲终归是同意的。于是周阳从记事起,就像那群暗中豢养的死士一样被养大了,或许他经历的没那么一模一样,但他清楚自己早已经被洗脑彻底了。这驯养死士的方法也很巧妙——并不是一味让他对弟弟心生恭顺忠诚,或者对父亲敬爱对母亲憧憬。
在表面上或许他和常人无异,实际上,他的性情就像一棵从小被固定在框子里的树苗那样,死死固定了。遇到任何事的时候,周阳都像无法越出框子的树苗,不能做出自己的决定。他只能永远深深依赖着他严厉又强大的父亲,他聪颖又优秀的弟弟,还有慈爱却只是偶尔施舍给他两眼的母亲。
周阳清楚自己病了,或许这一生都改不了了。
但即便这样,父亲也没想让他活下去。出于类似死士的驯养方式,周阳自己在绝望中也无法做到反抗,连被人救都只能别人先主动伸出手去拉他。但是,但是……
他心中很感激,能遇到好心的陈弟……
“这,这,这太——”听到了上述骇人听闻的内情后,陈秉江是瞠目结舌的,一句“太狗血了吧?!”差点被他脱口而出。
本来他还在毛骨悚然,周阳后面说话怎么怪怪的,什么叫“陈弟想这么办,那我就这么做”,这种大事不要甩锅好吗!!周阳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像个没骨头的只知道攀附别人的爬山虎似的,就不能有点自己的志气吗?武人做派原来是只有一个外形的吗!
现在一听,除了“丧心病狂”,陈秉江不知道该怎么骂靖勇伯好了,谁能偏心到这种程度啊?!之前不知身份的时候,周阳也是靖勇伯的亲子啊,从小活的却像个仇人一样被这样对待。
他一回想,发觉周阳的状态之前还是有预兆的。
周阳被伯爷打得要死了还惦记着对方安康,其实并不是愚孝,而是被洗脑。周阳饱受打击失魂落魄,也不止是因为父亲明杀不成又用死士来暗杀,而是他都被这样毫无威胁的养大了,靖勇伯竟然还不肯放心要对他下杀手……
陈秉江唏嘘着喟叹。
不愧是他上辈子最后看的一篇狗血文啊……原来狗血劲在这里等着呢??
第六章 闭门羹
“周兄,不用着急。”陈秉江听完安慰道,“你最近就先在这里住下,安心养伤,我一定会想个办法帮你!”
当父母的能偏心眼到这种程度,简直是千古奇闻了。
陈秉江很看不惯,这件事他还真就管定了!
“多谢陈弟。”周阳感激的起身正经行礼道谢,他抬起头后,认真的再次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陈弟不嫌弃我一介平民之身,日后请允许我以此残躯供世子驱使,唯首是瞻。”
陈秉江错愕,绷起脸不赞同的说:“周兄想要报答,是周兄的品德良好,应有之义我坦然接受。但周兄不要说什么供我驱使之类的话了。”他又换了一种语气,温声勉励道:“如果可以,我更想看到周兄振作起来,成就一番事业。好好让靖勇伯府苛待你的那群人看看,他们是怎么瞎了眼的!”
周阳垂下眼帘,沉默不语的陷入了沉思,似乎听进去了。
陈秉江这才暗中松了口气。
他就没指望假世子能回报什么,他只是看不过去靖勇伯府行事,又不想看着眼前这个还没长歪的青年,变成原剧情中那种没有尊严的可怜样子。救人不也是一种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吗?
况且周阳这种急切样子,岂不是刚脱离伯府,又在精神上给他自己找了个新的“死士之主”?好端端一个病人,该做的就是怎么把自己的心理掰回来,而不是试图再把别人当成救命的药了……
兴奋过后,陈秉江只感觉精神上有些疲惫了。他一望外面,天上的夜幕披星戴月,空气寂静,带着秋夜特有的浓重寒意,偶尔还有小虫在有气无力的叫,时间已经是深夜了。他站起来,呼了一口气准备告辞:
“周兄,天色晚了,我让他们在西厢房给你重新收拾出了房间,几个护院也都给你留下,保证安全。你身上还受着伤,不如早些歇息。”
“陈弟慢走。”周阳感激的再次拱手行了个武人礼。
陈秉江的视线掠过青年包扎好的额头,想着周阳的伤势情况,慢慢踱步离开了。门外的闲散人等都已经各自散去,只剩有安和清秀小厮默默跟上。
……昨晚,有安把府医带过来给周阳细细检查时,府医只开了一些外伤药物,配合针灸疗程。和陈秉江想的不一样,周阳的内脏并没有伤得厉害,但他体内确实有淤血,需要通过针灸治疗排出来,再卧床静养一段时间才能好。所以,其实周阳的整体伤势没有到危及性命的程度。就算是没有针灸,淤血内伤也顶多影响周阳往后的身子骨强弱,不会让他暴死。
因此陈秉江才怀疑晚上可能还有动静。
靖勇伯既然要拿周阳当引子:整个圈套的开端都源自周阳之死,但靖勇伯怎么知道周阳今晚一定能死?他下了狠手打人又不代表他肯定一定能把人打死。除非……他白天没把握确定下了死手,晚上还要来补刀。不然第二天一早他不敢大张旗鼓的直接进宫告状。
按照这思路如此一布置,果然拿住人了。陈秉江没有再读档的想法,那人是死士,就算他提前再交待好了,小厮们拿住了活着的死士,恐怕也没法从他嘴里再问出什么机密。
他现在比较玩味的想知道……等明天一早,靖勇伯这次会怎么行动?
陈秉江这么想着,回去后,这一觉就踏踏实实的睡下了。
第二天天色大亮。
等他懒洋洋的一觉睡足,睁眼醒过来,叫了人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世子爷,已经辰时了。”大丫鬟春橘打帘进来说,她身后跟着一连串人,月桃捧着篦梳和发簪,秋荔端着洗漱脸盆,百枳站在旁边候着准备梳发。
春橘便问:“世子爷,今天穿那件月白色的外袍吗?近来变天了,这件衣裳是王妃娘娘让翡棋姑姑花了好几天赶出来的,里面夹层带了丝绵呢,穿上一点都不冷。外面——再罩一件雪青色褙子?”
随着她的话,其他不入等的小丫鬟们一字排开,展示着几件衣服。
“把褙子换掉,换成那件绛红色的。”陈秉江一口否决,上次存档他就是穿着那身衣服入的宫,后面血都把衣服浸透糊成一片了,想想都是不堪回首的回忆。这次陈秉江想换一个喜庆点的颜色。
春橘想了想去取了。
百枳开始帮陈秉江梳发,他便装的很淡定似的不经意问道:“外面有什么事吗?”
捧着洗漱金盆的秋荔闻言,突然压低了声音:“世子爷,听说靖勇伯爷一早就来府上探望呢!”
“哦?”陈秉江矜持的绷着脸听着,心不在焉的用帕子洗了把脸。
“奴婢去打热水的时候……听到前面闹哄哄的。厨房的狄大娘说,大总管请伯爷在前厅等了好久,伯爷最后都发脾气了。但是我们王爷和王妃娘娘这两天帮忙操劳过度,累的都无法起身,只能请他见谅。”
“大总管是这么说的?”陈秉江听了差点发笑出声,他勉强忍住又问,“那我呢?”
在王府两个主人无法出面的情况下,于情于理,陈秉江这个郡王世子都该前去招待客人,不然就是有失礼数。但陈秉江一觉睡到了现在,明显是父母特地交代下人们了。
“我们世子年岁尚小,又被昨天的场景冲撞到了,实在不宜出面。”秋荔学舌的时候脸上带着惟妙惟肖的恭谨歉意,仿佛把早上大总管怎么回复靖勇伯的样子亲眼所见似的,学的活灵活现。
陈秉江笑出了声,他都能想到靖勇伯当时怎么听得气炸了肺,想杀人的心情都该有了。康王夫妇的回话太妙了,简直综合了‘蛮横任性的皇家宗室’和‘溺爱熊孩子的熊家长’为一体。
先不论康王府的实际地位高低,皇家宗室就是有这点好处,他们想不鸟别人的时候还是可以支起架势,晾出皇家做派直接不搭理人给闭门羹的。
——以恶制恶,干得好啊!
第七章 新的狗血文
秋荔说的精彩,陈秉江听的开心。
“然后呢?”他津津有味的催促着问。这事情明显还没完。百枳察觉到了世子想快些去看热闹的心情,她不言不语,手中束发的动作却突兀加快了,纤细十指灵巧翻飞。
“然后,靖勇伯爷只能气冲冲的走了呀……”秋荔遗憾的说着,只恨不能打起来,八卦就到这里了。
“我去找父亲母亲!”陈秉江按捺不住心情,穿戴妥当就跨出了门,直奔康王夫妇居住的正院。
从他刚才听闻的情况来看,靖勇伯晚上没等到死士回去,所以早上才心生忐忑,想前来试探情况。但昨晚康王夫妇派人去听闻了丰荷院的事,看来也都隐隐能猜出了整个事背后是靖勇伯府在搞什么阴谋了。这口黑锅差点背上了,他们哪里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早上当然是久久的晾着靖勇伯最好。
靖勇伯既然没了底气,估计这次也不会勇的直接入宫去告状了。只要不面对皇上,不被抓壮丁,康王府目前的最大危机就暂时化解了。
现在……就怕靖勇伯还不罢休有什么后手。他被打发回去也只能暂时消停一段时间,后面康王府具体该怎么继续应对把这个事摁死了,陈秉江觉得,他得过来和父母一起好好商量才行……
……
正院说是“院”,其实包括了中厅在内的大片亭台楼阁,宫廷殿宇,代指的是康王夫妇居住的这片生活区域。
陈秉江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已经上午不早了,正遇上康王妃在中厅待客,女眷们说说笑笑着什么。他迈进门观望了一下:
坐在康王妃身边的是一个陌生的富家夫人,鹅蛋脸,雍容华贵的面相有些和善眼熟。再下首坐着两个少男少女。还有一个被康王妃搂在怀里摩挲的年龄约四五岁、一团孩子气的男孩,脸颊胖嘟嘟的带着婴儿肥,玉雪可爱。
听到动静,那孩子先转回头,看着陈秉江眼睛亮了起来,黏黏糊糊的激动叫着:“大哥!大哥——我好想你啊!”
“洹儿来我们家做客的这些日子,天天都念叨着他哥哥呢。”那陌生夫人开口的语气很亲昵,一点都不见外。
“神佛保佑,在妹妹家住了这么久,他的病总算是养好了。瞧瞧这小脸……”康王妃卡了一下壳,本想嘘寒问暖,摸着小孩脸颊上肥肥的肉怜爱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呃……都胖了一圈。”
她尴尬的抬眸,转移话题招呼道:“江儿!你不是天天也惦记着弟弟,怎么现在见到了,反而一直发呆了?”
陈秉江:“?”
他这才搜肠刮肚的从原文里扣出来两句介绍。好像,陈秉江这个倒霉蛋……的确有兄弟啊。亲兄弟和表兄弟,而且在最后都被一视同仁连累流放了,看来这就是厅中这两位了,就是不知道全名都叫什么。
“洹儿。”他不动声色的叫了一声,小孩就跳下康王妃的膝盖,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快快乐乐的又叫道,“大哥,硕表兄陪我去捉蛐蛐了!我们捉到了一只大将军!”
那力道冲得陈秉江差点往后退了两步,结结实实被抱住了腿。看来这小兄弟和陈秉江的关系是真的很亲密。
“表弟。”坐在陌生夫人下首的少年郎起身亲切的见礼,他身旁的少女也一同柔声唤道,“——表兄。”
陈秉江硬着头皮,依模画样的见过礼。这是亲戚们来了,他乖巧的坐到旁边不说话了,安静听着。在场估计都是原身熟悉的人,还不好询问姓名身份,稍有不慎他就可能暴露出不妥,先谨言慎行比较好。
听了一会儿,陈秉江才大致弄懂了她们在谈什么。
康王妃的妹妹范夫人这次带着儿女前来,是为了讨论长公主发帖子邀请大家参加的一场菊花宴。
那场宴会过段时间会在长公主府上举办,邀请了各家夫人带上家中女眷和青年才俊前往。名为赏花,其实大家心照不宣,这是安排给各家年轻男女互相相看的一次机会。范夫人的女儿范碧年方十二,到了该打算的年纪了,而范夫人的儿子范硕因为要下场,婚事只迟不早的,此事另算。
所以范夫人今天前来,一是为了把在他们家养好病的小外甥陈秉洹送回来,二就是为了和姐姐康王妃讨论到时候参加宴会的细节。
听到这里,陈秉江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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