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山沧澜
她给江清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打通,而武家主出门太快,根本没带手机。
“烦死了!”
而她后面,江渔和另一个武家返祖人的车子也正在朝着同一个方向赶。
很快,湿地公园近在眼前。
……
“武叔叔!武叔叔!”江清推开挡路的人,几步奔到武家主身边扶住他,几乎有些踉跄,“解药!把解药拿来!”
他转头吼道。
费先生走过来,说:“这款病毒,我们还没来得及研制解药。”
“不要让我再说一遍,解药!”江清眼睛爆出了血丝,看起来十分恐怖。
费先生顿了一下,看向“武瑛”,“武瑛”于是像脱衣服一样,把身上的这层武瑛皮撕开,整个人犹如蜕壳的蝉一样露了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装着绿色液体的针管。
江清一把将其抢过,快速给武家主的心脏注射进去。
然而相比注射进去的病毒,这解药的份量着实太少了,是杯水车薪,武家主的体温仍然在降低,脸色仍然一点点灰败了下去。
那人摆手:“没有多的了,少主,您知道的,我们很少带解药出门的,这个解药也只是半成品,我是拿出来要去找人做实验的。”
随着武家主的瞳孔渐渐散开,江清也渐渐被绝望吞没,他不敢置信,为什么会这样?不久前他还在想,以后还有挽回的机会,可是现在,武家主死了,没可能了。
“少主……”
“滚。”
“少主……”
“给我滚!全都给我滚!谁再不滚,我就杀了谁!”江清抱着武家主的尸体,再也无法冷静,咆哮。
全场静了静,最终费先生说:“那我们在外面等你。”
组织的人很快撤退,只留下江清和武家主的尸体在原地。
只剩下寒风在跟江清作伴,甚至从他心里的空洞呼啸穿过,冷得他微微有些发抖起来。他看着武家主的尸体,呆怔怔的,上一次,他这样,还是父亲死亡的那一天。
“不,不,还有机会。”江清忽然惊醒,找到掉地上的手机,想要找景姵,情报贩子神通广大,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求她让武家主死而复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电话打不通。
江清表情扭曲了一瞬,几乎生生把手机捏碎。
“先把尸体藏起来,我亲自去龙家找她……”他脸色苍白,扔下手机开始徒手挖洞。
“……江清,你在干什么?”一道熟悉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江清浑身一僵,像齿轮卡住的机器人,僵硬的一寸寸抬起头。
武瑛站在不远处,先是与他双目对视,然后慢慢地移向他的不远处,那躺在地上的尸体上。
第172章
这个世界,连风声都彻底消失了。
江清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五岁那年,父亲死亡那一天,感受到那前所未有的彷徨、无助、绝望,以及将这个人彻底吞没的痛苦。
母亲江渔是一个护士,三甲医院的工作繁忙,经常他睡的时候江渔还没回来,醒的时候江渔还在睡,睡醒了便要急着去医院上班。而父亲是一个牙医,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牙医诊所,时间上比江渔自由很多,因此江清大部分时间都跟父亲待在一起。
在江清才会说话没多久,他就能看着人体内脏分布图,指出每一个部位叫什么,如果生病了会有什么体现,偶尔还会盯着来诊所看牙的患者的脸看,然后指出问题,叫患者一脸惊异。结果患者去检查,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你家生了个小神童耶,以后是不是要当医生啊?”街坊邻居都道。
“儿子真棒!以后要当医生吗?”父亲也很高兴地把他举高高。
“要当牙医。”小朋友说。
“哈哈哈哈当牙医也可以,不过对你来说可能太屈才了啊,还是去救死扶伤吧,怎么样?你这么聪明。”
父亲无疑是个善人,这年头看牙很贵,这是一个暴利的行业,但是他却只收取些许辛苦费,很多材料总是以进货价收费,因此虽然名声远扬,总有新顾客从较远的地方特地赶来,生意红火,却始终挣不到多少钱。
但是他整天乐呵呵,说:“别看牙不好不死人,一颗坏牙能让人们本就少的幸福感直接为0,这年头活着太不容易了,我就动动手,能让他们活着舒服点,这不是大大的功德嘛,你说是不是?”
“功德是什么?”
“就是会有福报的东西,人做好事,就会有福报,就是好人有好报。不然我怎么娶到你妈妈,怎么生下你这个小宝贝的?都是福报哈哈。”
“你好肉麻哦。”小朋友皱起鼻子说。
但是,他记住了父亲的话,邻里街坊对父亲的尊敬和热情,似乎也佐证着父亲话的正确性——当个好人,会有福报。
那天,他踩着三轮车和父亲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来的路上,在牌坊门口遇到了一件事。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和一个女孩起争执,也不知道在吵什么,只能看出那个男人十分激动,挥舞着四肢。
有人远远围观着,父亲脚步停了下来,皱起眉头,“在吵架耶,你说我要不要上去劝劝?”
“妈妈说,少管人家的家务事。”他老成地说,江渔说这话,是因为上次父亲去管一对夫妻打架,结果被牵连摔了一大跤,头都磕破了,那对夫妻生怕要赔医药费,马上统一战线骂他多管闲事,把江渔气得够呛。
父亲纳闷:“我其实也没想管大人,这不是他们家小孩哭得那么惨,我想去把他抱到我们家躲一躲嘛。那我们再看看,要是那男的打人,我们就马上报警,这样行不行?”
“行。”他点头。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忽然朝父亲招了招手。
父亲指了指自己确认那男的确实是在叫他,十分困惑地走过去,想问问怎么回事。
不料那男人忽然一拳砸在了父亲的脸上,把他击倒在地上。
慢慢骑着三轮自行车跟在后面的江清呆住了。
紧接着,他看到那个男人抬起那只穿着铮亮皮鞋的脚,重重踩在了父亲的脸上,与其说是踩,不如说是跺,他跺了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那么用力,表情都那么凶狠狰狞,他的皮鞋溅上了鲜血,很快脸上也溅到了,那猩红刺目的红色从头颅里流淌了出来,混着白色的脑浆,流淌在了地上……
“看到了吗?我忍你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如果你再不跟我回去,我很难说下一个人不会是你!我是返祖人,杀一个普通人你看谁敢说什么,老子已经给你足够多的尊重了,你最好识时务!”那个男人转头对女人吼道。
女人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再也不敢跟男人起争执,也不敢看地上的尸体一眼,急匆匆跟着他上车离开了。
那个返祖人,当街随便杀人,只是为了给他的女人证明他可以目无法纪,证明返祖人拥有着什么样的特权。至于这个被随手选中来当范例的倒霉蛋是谁,一点儿都不重要。
那个坐在小小的三轮自行车上的孩子,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一下下践踏致死,整个人呆呆的,踩着踏板一点点靠过去,过了一会儿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嚎啕大哭了起来。
“爸爸爸爸呜呜呜呜爸爸救命啊,救救爸爸救救爸爸……”
“张叔叔救救爸爸……杨阿姨呜呜呜……”
他哭得很大声,很无助,父亲被杀死的场景,将深刻的永远的记在他的脑中,他会永远记住这份痛苦。
但是,比父亲遭受的无妄之灾和那个返祖人,更让他记忆深刻,时常午夜梦回响起,都会在胸腔里涌起强烈的憎恨的,是周围的人类。
有很多人围观了这场死亡,这其中,不乏他们家的熟人,时常捂着脸颊上门请父亲看牙,感激涕零地说外面的医院太黑了,补个牙都要那么贵,还好有他这个良心医生在,不然吃不好睡不好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他的求助,没有人回应。他们纷纷躲开,不敢与他对视,只因为那个返祖人临走的时候,又撂下一句话,“这人是我杀的,我看你们谁敢多管闲事。”
那个返祖人就这样走了,因为这样一句话,没有人报警,没有人打救护车,所有人都怕惹祸上身。
他父亲的尸体躺在路边,他在父亲的尸体身边,阳光暴晒着,没有生命,也没有尊严。他眼泪都流干了,声音哑到一声也发不出来了,最后只是呆怔怔的坐在父亲身边,像没了灵魂的娃娃。
足足五个小时,直到江渔终于收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父亲才终于从太阳下,从肮脏的马路上离开。
这就是你的福报吗?爸爸。
江清仿佛又置身在那天,太阳在炙烤,他却仿佛赤身裸体置身在冰天雪地中,那刺骨的痛,深入骨髓。
他看到武瑛的瞳孔变化,身体晃了一下,灵魂仿佛遭受前所未有的沉重一击。
“……老爸?”她慢慢走了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冰冷的脸,“爸爸,你怎么了?快醒醒,醒醒。”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武家主没有突然睁开眼睛,跳起来吓她一跳,然后得逞的哈哈大笑起来,他就一直躺在那里,毫无反应。
武瑛的手指颤抖,眼中已经蓄满了眼泪,看向江清,“江清,爸爸怎么了?”
武瑛总是像一只骄傲美丽的孔雀一样昂首挺胸,江清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脆弱无助的样子,那眼泪,就像一把利箭将他击穿,让他浑身剧颤了一下,前所未有的强烈恐惧感顿时涌了上来。
他害怕武瑛的眼泪,极度的害怕,胃部好像都开始搅到了一起。
“是组织的人,里面有一个画皮族,暗算了武叔叔,对不起,我没能帮上忙。”
我在说什么?
“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是被控制了,他们中有一个能附身的返祖人,应该是为了引诱武叔叔,武叔叔是来救我的,你看那些尸体,都是武叔叔杀的,都是我的错……”
我到底在说什么?
江清感觉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嘴巴完全不受冷静的自己控制,他被另一个慌不择路的傻瓜取代,进行着无谓的挣扎。
他被一种强烈的恐惧支配,恐惧武瑛知道真相,她会流出更多的眼泪,武瑛不是一般的女孩,她从小到大见过无数大场面,父亲的死亡或许会让她难过痛苦,但是还不至于会到崩溃的程度。但是如果她知道,是她喜欢的人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呢?
他知道武瑛心里是喜欢他的,这是他精心引诱达到的目的。
可现在,她会因此崩溃的。而他很害怕见到她这样,害怕得胃都像刀子在刮,所以他做出他正常状态下绝对不会做的事——撒一些蠢货一样很容易就会被拆穿的谎,只是因为害怕她更难过,而不是马上离开,返回组织,因为武瑛已经是可能会杀死他的危险敌人了。
他甚至开始觉得,一开始就错了,他当初就不应该设计武家主和江渔那一场,那样就不会有今天这种事了。
情绪太过激动,武瑛一时无法去寻找江清话中的漏洞,相信了江清的说辞,伏在武家主身上哭,“爸爸,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对不起……”
现在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对、对了,先把武瑛哄骗住,让她不要那么伤心,他再去找情报贩子做交易,她要什么他都给她,给她当牛做马也可以,只要她能让武家主复活!
然而就在这时。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来。
正是和一个武家返祖人匆匆赶来的江渔,她一看到武家主的尸体,就尖叫出声,几步扑了过去,“老公!老公!啊啊老公!”
带江渔来的武家返祖人也瞪大眼睛,大惊失色,“家主?!少主,江清!这到底?!”
江渔快速确认了武家主的脉搏和瞳孔情况,眼泪一下子奔涌而出,不可置信又愤恨地瞪向江清:“你杀了他,你居然杀了他!你有没有良心?你还是不是人?!”
武瑛一震,“什么?”
“不是我!”江清脸色大变,着急反驳,又看向武瑛,“真的不是我,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普通人,我怎么可能杀得了武叔叔?我没有理由杀他!”
“你到现在还在狡辩,还想要骗人!”江渔完全不相信他,不是他亲手杀的,也是他指使手下干的,武家主知道了他的身份,要抓他伏法,他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当然会反击,所以武家主才会死的。
“你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只怪我还心存侥幸,居然还求他不要杀你,是不是他手下留情,才让你给算计了?!”江渔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内心悔恨,她不应该跟武家主说的,或者她不应该只跟武家主说,这样他就不会单枪匹马来找他,遭受算计,这样死在这里。
江清猛然看向江渔,随即他忽然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是啊,还能有什么其他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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