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梦
岛上的峰顶处,矗立着一棵巨大的荔枝树。树冠如盖,婴儿巴掌大的红果繁茂地挂在绿叶间。
织愉迫不及待地扶着钟隐的胳膊跳上岸。
然后,站在山脚下望着荔枝树发愁。
钟隐跟着上岛,调侃她先前所说的故事:“你多大了,还吓唬回去,幼稚。”
织愉想白他一眼。但这山峰太高,她还指望他带她上去,便不还嘴,眼巴巴地道:“我要怎么上去摘荔枝呢?”
钟隐:“此处不能用灵力,但是可以爬上去。”
织愉扶额,仿佛已经要被太阳晒晕了,“爬不动,你快想想办法。”
她差使人差使得理所当然。钟隐无奈地扬起嘴角,沉吟片刻,“我背你?”
织愉:“可以。”
钟隐愣怔:“我……你……这样好吗?”
他只是随口一说,此刻藏在黑发下的耳根都红了。
织愉毫无察觉:“有什么不好的?凡界就算有男女大防,也有宫妃不方便,由太监来背的时候。你们灵云界该不会比凡界还看中这个吧。”
钟隐脸涨红,气恼道:“那是太监!”
却仍是慢慢蹲了下来。
“太监怎么了?太监也是男人。有些称职忠义的太监,比男人还男人呢。”
织愉当然知道太监是没有命根子的。
但器官不是判断一个人是否是男性的标准。
这是她母妃教她的。
钟隐无言以对,紧张得浑身肌肉发硬。
织愉扶住他的肩膀,跨到他背上,让他托着她的腿弯把她背起来。
她撑着他的背,身体和他保持着距离。
不像谢无镜背她时,她能怎么偷懒就怎么偷懒,全身没骨头似的趴在谢无镜身上。
这种背法,确实没什么太需要避讳的。
钟隐背着她上山。
早上下过雨,午时后虽出了太阳,但山上草地仍湿漉漉的。
空气是海与青草混合的气味,还有一缕风从山顶带来的荔枝香。
织愉闭上眼睛,惬意地任风拂面。
当然,也不忘关心一下背她的苦力:“背累了就说,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不会累,你太轻了。”
轻得钟隐没有实感。踩在潮湿绵软的草地上,虚浮得如梦一般。
他一口气将织愉背到峰顶。
织愉注视正中央那棵巨大的荔枝树,激动地拍着他的背,“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钟隐弯腰,她立刻跳下来。
还没站稳,便踉跄着朝荔枝树跑去。
翠绿的草地上,一身浅云白雪色的她,如天上阔落下的云。
飘动黑发间明亮的细碎海魄,犹如倒映在海里的星。
钟隐站在原地,望着她跑到树下。
巨大的树盖在她头顶,像座房屋一样。
她仰望满树荔枝,脸上写满幸福地感叹:“好多荔枝,好大。”
钟隐望着她,迷茫的心情仿佛被安抚了。
织愉跳起来,蹦了两下才摘到最低的一颗。
红红的荔枝,像小苹果一样大。她迫不及待地剥开咬了一口,细细品味,脸上里渐渐浮现出疑惑。
钟隐走过来:“怎么,不好吃吗?”
织愉:“也不是不好吃……”
荔枝香而水润,一口咽下去,仿佛是带着甜花香的荔枝味泉水在口中爆开,浓郁却又清新。
但是,不甜。
是谢无镜会喜欢吃的。
织愉从储物戒里拿出九曜太阴,当成杆子,用剑柄的飘带将荔枝一颗颗缠下来。
钟隐一眼看出此剑不凡,“早就听说仙尊夫人暴殄天物,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织愉知道他在说剑,不以为意:“东西就是要拿来用的嘛。”
钟隐走到一边去摘荔枝,从林叶间瞧她一眼。
她的神情简单而纯粹。
织愉摘了十多个就累了。
她把荔枝收进储物袋里,揉揉仰太久的脖子。
钟隐走过来,叫她伸出手。
而后一颗一颗荔枝被放到她手上。
织愉开心地一边接,一边将荔枝收进储物戒,“你不吃吗?”
你这么爱吃,谁敢跟你抢?
钟隐在心中揶揄她,道:“我们灵云界的修士,很少吃这个。”
他摘得比织愉多多了。
织愉收了小山一样的一堆,仰起头看看树,树上还剩下一大半。
钟隐问:“还摘吗?”
织愉摇头:“不了。”
下次和谢无镜来摘。
此时已落日西垂。
海面灿灿如金,霞云烈烈如火。
远方海边小城里已亮起烛火,隐约可见小人在楼市间来往,热闹非凡。
织愉无意瞥见那一幕,便定定地凝望,发出惊艳的感慨:“那边也是南海国吗?他们在做什么?”
一栋栋海楼挂着琳琅灯笼,颜色似海中珊瑚与游鱼,是织愉在灵云界很少见到的鲜艳。
钟隐:“新任国主登基,按照南海国习俗,民间会举办为期七天的大典。”
织愉:“大典?怎么办的?有很多好玩的吗?”
钟隐:“嗯……就像你们凡界的春节?”
织愉又发出一声向往的感慨。望着那座小城,满脸写着想去玩。
钟隐提议:“要不我们过去玩一会儿,亥时前赶回宫城,应该来得及。待会儿等天黑下来,还会有烟花呢。”
“烟花!”
织愉惊喜,想不到灵云界也会有这些。不过她还是摇摇头,“不了,我们在这儿看完烟花就回去吧。”
大典有七天呢。
改日她要找谢无镜带她来摘荔枝,摘完荔枝他们再一起去城中玩。
钟隐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他藏住情绪,抓起织愉的袖子,带她绕过荔枝树,走上峰顶的一块巨石,“在这儿看得更清楚。”
织愉没计较他突然来抓她,眼睛一直望着海城,澄澈的瞳眸,倒映出星火般的暖热明亮。
钟隐也瞧着海城,只是眼睛总是忍不住往她身上瞥。
天色渐渐暗下。
夜幕青黑时,海城中许多人聚集在海边。密密麻麻的小人看上去像画一样,可爱极了。
紧接着,烟花升空。在苍穹下绽放出明亮绚丽的火花,将夜空照得五光十色。
在火星炸裂传过来的微弱声音中,钟隐听见织愉道:“烟花也是花,是火焰的花。”
她又露出了那天她在树上瞧见他时的神态。
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与灵云界的一切隔绝了开来。
钟隐若有所感:“这是别人告诉你的?”
织愉诧异:“你怎么知道。”
钟隐欣赏着烟花,不再看她,颇为得意,“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姐擅占卜,而我,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
织愉“哈”了声,好像听到一个笑话。
钟隐:“我没骗你。就比如,我能听出来,你很喜欢跟你说这句话的人。”
织愉嗫嚅:“不算很喜欢吧……以前是有点喜欢的,就一点点。”
“是仙尊吗?”
织愉弯如月牙的眼里,烟花灿烂:“是……我的一个刀客朋友。”
钟隐瞪大眼,仿佛发现了一个不该听到的秘密,不再说话。
织愉沉溺在烟花的光辉中,仿佛回到还在凡界的时候。
她十七岁那年,和谢无镜也在一处无人的山峰上,看了一场烟花。
在看到那场烟花的前一个多月,她刚为烟花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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