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梦
他随手把这本书放在了道祖像下的经龛中,与其他经书放在一起。
书中图画与内容,他都并未记住。
倒是记住了李家二小姐——李织愉。
此番下山未有所获,他无意再入世,在观中清修。
三个月后,他仍是再度见到了李二小姐。
那日入夜后他在院中静修,听见后院有动静。
归一观附近被他洒了药粉,从无任何野兽靠近。
倒是有不少人为求名利,自以为天命不凡,能得他青眼,不顾官府规定,上山翻墙潜入观中。
前观主在时,这些人被前观主教训一顿后,会放下山。
前观主去世后,由谢无镜对付这些人。
他无意多费口舌教导任何人。那些人的下场,是被他以迷针迷晕丢在后山。
运气好,他们醒来后还能自行下山。
运气不好,便遭野兽分食。
何种下场,全看天意。
谢无镜拿上涂过药的梅花针到后院,对准那爬墙进来的人。
人影翻过来的瞬间,梅花针射了出去。
而后他看见,落下来的不是男子袍,而是女子的金线绣花裙。
宛若一片云霞,落在了黑暗里。
从前爬上来的女子也不是没有过,但很少很少。
谢无镜从不差别以待,对她们的处理与男子一样——用铁架将他们推到担架上,而后拖到后山扔掉。
他拿来担架与铁架,上前将她推上担架。
就是在她翻身的瞬间,他再次见到了李二小姐。
他拿着铁架,静静地注视她凌乱发间的容颜。
思忖再三,仍是将她推上了担架。
只是,他没有将她丢去后山,而是拖进了外院的青藤架下。
翌日清晨,他晨起,沐浴焚香,早课诵经。
至午时,她醒了,晕晕乎乎地在院里唤:“小道长,小道长。”
谢无镜放下经文去见她。
她摔伤了腿,衣裙被刮花,发髻也散乱了。狼狈荼靡,像被暴雨打过的花。
她强撑着向他走了两步,跌坐在地上,“求道长再救救我。”
谢无镜不语。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不拒绝,代表还有说情的余地。将此番上山的来龙去脉同他说清。
原是管事回京后,向舅家说明了她的现状。
舅家本就不想再让她做媵妾,免得她不能为三小姐争宠,反倒抢了三小姐的宠。
这几年皇帝身子不好,估摸着没多久太子就能继承大统。
到时大家都是妃嫔,她又对舅家生出了怨怼,让她入东宫,对舅家已无利。
故而舅家将她的症状说得很重,道她若入东宫,恐影响太子前程。
谁知太子私底下十分反感江湖术士之流,只不过因为皇帝信,所以一直隐忍不发。
太子认为她就是生病。听舅家这般回报,认定是舅家不愿让她嫁入东宫。
恰好雨季刚过不久,南方有灾情。陵安城离受灾地极近。
太子请令南下巡视,特将国师弟子带上。
他说是去探查灾情,可现在灾情已稳定,百姓已安定,他分明就是来查她情况,打算离开时将她一同带回京城。
她瞒得过不懂事的管事,怎瞒得过带着国师弟子的太子?
李家收到消息时,太子已然入城。
她只得连夜跑上山来,求他再撒个谎。
谢无镜沉默地看她。
织愉明了他在问她撒什么谎,似是有意帮她。
她欣喜:“太子为公南巡,最多待三个月。这段时间,我想请道长收留。就说我邪气入髓,需得留在观中,受天地灵气养身,不得受外人打扰,否则前功尽弃,命不久矣。”
“皇帝说过,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归一观。听闻帝王来都得先递帖。到时只要道长拒绝,太子就不能带国师弟子来看我。”
倘若她留在李家,不管用什么理由推拒,太子都能见她。
哪怕强权逼人,李家也不敢对外说太子一句不是。
谢无镜:“即便不得我同意,你也上来了。除了你,上个月也有两人上来。归一观,拦不住人。”
“不一样。我和那两个是偷偷上来,”
织愉有些不好意思,拿不定他心思了,殷切地望着他,“太子将承大统,正是被人盯着的时候。他就算再不信道,也不敢违抗皇帝定下的规矩。”
谢无镜:“如此,待他继承大统,你还是逃不掉。”
织愉哪管得了那么多,她焦急起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想旁的方法应对就是。如今若非时间紧迫,我也不会来麻烦道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道长救人救到底,再救我一回。”
谢无镜沉默不语。
她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良久,谢无镜终于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是你从书中看来的?”
提到书,织愉就想起上回塞给他的那本。
她知道那本书里写了怎样的故事,脸上红热,含糊其辞地“嗯”了声。
她以为他要训诫她,做好了无论他怎么训,她都受着的准备。
然而他只是道:“此语乃佛偈,非道家言。”
而后,他拂袖离去。
他没说留她,也没赶她走。
织愉欣喜地对着他的背影道谢。
谢罢,又娇声唤:“小道长,可否劳烦你与我爹娘联系,请他们送些东西上来。我此番上来得急,什么都没带。”
谢无镜:“归一观从不接见外人。”
织愉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再得寸进尺,她也得离开。
虽感激他,但她还是没忍住委屈得对着他背影垮下脸来,小声嘀咕:“不近人情。”
他远远道:“我听得见。”
织愉连忙闭嘴,扶着架子自己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在他身后慢行,“小道长,我住哪儿?”
“小道长,你有伤药吗?”
“小道长,可有衣袍可换?”
“小道长,哪里可以沐浴?”
“小道长……”
她话很多,比观外的鸟儿还要吵闹些。
素来安静无声的道观,一下子染了尘气。
谢无镜不知留她是对是错。
观里多了个人,比他想象的要麻烦得多。
她娇生惯养,不会自己劈柴生火做饭,不会自己挑水烧水沐浴。
观中没有多余的衣裳给她换。他将他穿小了的道袍给她,她嫌粗糙,磨痛了她的肌肤。
她每日睡不好,一大早坐在院里盯着他,大半夜也坐在院里盯着他。
虽什么也不说,但满脸都写着“她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过得很委屈”。
如此硬熬了三日,她憋不住地唤他:“小道长,我受了伤,也不会做饭,可否请你做饭时,捎带做一份我的?日后待我回李府,定为道长奉上香火钱。”
谢无镜:“你不是已经吃了吗?”
这三日,他有留一些饭菜给她。
织愉委屈地控诉:“太少了,你喂鸟呢?”
谢无镜不语。
他确实是按幼时喂鸟的分量给她留的。
那时前观主为培养他仁爱之心,要他省下自己的饭去喂。
后来前观主一死,他就没再喂。
织愉一委屈起来,就忍不住抱怨:“我还想沐浴,我已经三天没沐浴,只用冷水洗漱。你每日烧水沐浴,就不能捎带烧我的一份吗?”
“还有你的衣袍……”
她捂着胸口,也顾不上羞耻,几乎要哭出声,“没有小衣,磨得我好疼。”
她知道,他如此帮她,她该感恩,不该得寸进尺。
可这日子实在太苦了。
她幻想中入了东宫后,被丢弃到冷宫的日子,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既然都要受苦,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苦?
织愉越想越委屈,咬着唇瓣,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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