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行星
一个董鄂氏道:“圣上眷宠十斗,皇贵妃就占了九斗,剩下一斗让我们几人相争,姐姐,想要获得皇上恩宠本就是件为难事了,何必惦记子嗣,况且咱们这里还住着那些蒙古贵女。”
子嗣是很重要,可董鄂福晋生下一个有残缺的儿子后,恩宠日渐淡薄,她们可不想根基不稳就怀上孩子。
生孩子对她们来说是件风险事,生下皇子还好说,要是生下公主,等十月怀胎过后,皇上早就将她们抛在脑后了,她们又不是皇贵妃,哪怕皇贵妃注定无法生养,皇上也能坦然将皇贵妃与其前夫之女接进宫里当作亲女抚养,还任由皇贵妃抱养宫中皇子。
“是啊,姐姐。”另一个董鄂氏点头。
董鄂妃咬唇,这两人真是愚蠢如猪,没看到皇后进宫了吗?皇太后眼里只有科尔沁的贵女,她们还不知能风光多久,快些生下孩子才是要事。
别看皇上眼里似乎有她们,可皇贵妃才是皇上心尖宠。
早知如此,她当初为何避开去董鄂·巴度府上的那条路,说起来,在得知董鄂·巴度的侧福晋勾搭上皇上成为宫中贤妃后,她细细数来贤妃进宫的日子,惊然发觉,那日正是她随生母去探访闺中姐妹的日子,而那姐妹恰好是董鄂·巴度的嫡福晋,也就是说,那日皇上出现在董鄂·巴度府上,本来她能与皇上相遇,却被贤妃夺走机会。
她怎么就因为一时不安就不随额娘过去了,迟早都为妃,她宁愿自己成为皇上心尖上的人儿,董鄂妃谈不上十分憎恶皇贵妃,毕竟这种事情讲究机缘,但是她的心却不知为何一抽一抽的疼,仿佛自己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她在宫里,本该如一颗明珠闪耀,不该论落成跟其他人一块争恩宠的地步。
她叹了一声,执起两人的手,温声细语道:“姐姐不念着恩宠,只念着两位妹妹安好,既然妹妹愿助姐姐得宠,姐姐不会忘了两位妹妹的。”
董鄂妃已经打定主意,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要怀孕生子,往后能不能得宠,她管不了那么长远的事,但现在,孩子是必须要得到的。
唯有如此,哪怕今后失宠,她也能在宫里驻足,她看重的可不是一份恩宠,她看重的是哪怕董鄂福晋生下一个残缺的儿子,也能凭儿子在宫中驻足的待遇!
两位董鄂氏见她如此,心里顿时舒坦了,“姐姐真好,但愿姐姐能如愿,终有一日,咱们三人能将皇贵妃扳倒,重塑董鄂一族的威风,背叛董鄂一族的人,这辈子休想够着咱们族的好处。”
这两人进宫前还是太单纯了,不像董鄂妃嫁过一回,对家族的算计一清二楚,还念着要为家族争光,可家族是拿她们的前途来博一场天家富贵,董鄂妃心知肚明,也知道自己嫁过一回,虽然能再嫁,可再嫁也只是为侧福晋,大清入关前,这侧福晋的身份是正妻,但入关后,便是妾了,她堂堂董鄂氏,从小习得书法字画,心里存着股傲气,自然不愿自己当妾,就算要当妾,也要当最有权势的男子的妾。
这是她进宫的缘由,她扫了一眼两个董鄂氏,不动声色收回手。
皇贵妃厌恶董鄂福晋,她不能依附她,但是董鄂福晋只有一个残缺的儿子,她作为同族出身,要是投靠她,两人在宫里互帮互助也是件好事。
打定主意后,趁两人不注意,董鄂妃来到长春宫。
……
继后并非从大清门抬进宫的皇后,她是先聘为妃,再册封为后的大清皇后,这程序省了不少麻烦,但也能看出皇帝对这位继后并不重视。
若重视,哪怕厌恶,也会拿出娶静妃时的排场,但皇帝非要如此,皇太后和科尔沁部没了法子,好就好在这后位定下来了,仍是科尔沁贵女居之。
皇太后不要求更多了,只要后位安安分分在科尔沁贵女手上流转、皇位在科尔沁和爱新觉罗氏的血脉间传承即可,在继后进宫后,哪怕皇帝不来看她,皇太后仍旧耐心叮嘱,“你好好当你的皇后,管好宫务,皇帝不会不来的。”
这宫中只要为妃的,哪怕不受宠,皇帝也会给一次宠幸,就比如静妃,皇太后就盼着继后第一次行房便一举怀孕,往后日子,她再也不逼儿子宠幸蒙古贵女,儿子哪怕厌恶蒙古贵女,在皇后安安分分抚养嫡子时,总会念及祖宗宗法,将皇位传给嫡子,到时,她撑着一把老骨头也会为嫡孙坐稳皇位,就像她当初想尽办法帮福临坐稳皇位一样。
说到底,她都是为了爱新觉罗氏和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啊。
皇太后实在心痛儿子不理解自己。
这便是她和皇帝理念的区别,她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所以她觉得满蒙一家,但是皇帝只有一种想法——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谁都没错,每个人站在自己角度来看,都觉得自己行之有理,但问题是,现实才不看你那么多啰里巴嗦的想法。
谁拳头大,谁就能话事。
皇帝一直没有过来坤宁宫,继后由原来的忐忑不安心怀期待变得满腹怨念,“皇额娘,您说过皇上会过来的。”
她心里委屈,好不容易顺利为后,同她一块进宫的妹妹还只是庶妃,皇上却不愿过来,哪怕只是一次逢场作戏。
皇太后没有回话,她眉头紧皱,福临到底想做什么,皇后是任由他娶进门却不给半点宠幸的?他可将科尔沁部放在眼里了。
实际上,皇帝从来都没想着要宠幸皇后,静妃假孕一事已经让他胆颤心惊了,也亏静妃是假孕,要真成怀孕了,他连皇帝都不用当了,直接剃度当个和尚倒也风流,有一个偏爱跟自己唱反调又有些实权的娘亲,他还去继后宫里就是蠢!
所以他干脆利落在长春宫哄着养女、陪着爱妃,欢欢喜喜一家子。
这不又添了一个幼子,他心情越发愉悦了,这有儿有女有娇妻在怀的滋味,神仙都难求,千金不换,他虽然嫌弃幼子生母身份低微,但对于幼子,他勉强可视作是爱妃的亲子,勉强多出几分宠爱。
“皇阿玛,功课都在这里了,您看吧。”叶湘雅将昨日的功课往皇帝手中一塞,就去看自己的小丈夫了。
叶湘雅清楚他现在还小,身体还受不得前世记忆,等三四岁时才会恢复记忆,便抓紧机会日日逗他,小孩子要小的时候玩才有意思,何况她还没见过他这一面。
而两人灵魂的亲近又导致小阿哥被欺负了也没有哭,还是眼巴巴看着养姐逗他玩,每次都笑嘻嘻的,被欺负反倒成了一件让人欢喜的事,要是哪日养姐不来,这小家伙便闹腾得厉害了。
连皇帝见到这一幕都觉得稀奇,难不成他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还真养出了连同胞兄弟姐妹都比不了的姐弟情?看在小儿子这么识趣的份上,皇帝勉强认可他作为爱妃养子的身份。
虽说玄烨生母身份不行,但作为爱妃养子,这份对养女独一无二的亲近是其他子嗣比不得的,爱妃今后只有这一个亲生女儿,玄烨亲近她,便是跟爱妃缘分不浅。
殊不知皇贵妃眼里异彩连连,女儿和养子相差大概五岁,这年龄差距有些大了,但倘若养子打小喜欢她女儿,这份年龄差距便不是问题,古来都还有万贵妃跟帝王相差十来岁,可见只要当权者喜欢,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小格格倒是忘了朕。”看着女儿亲近儿子,将他这个第一要好的皇阿玛抛到脑后,皇帝一时心里不是滋味,看见爱妃寸目不离女儿儿子,他心里就更酸了,怎么他堂堂皇帝还得看一个幼子眼色行事。
他自顾自地将幼子罪名定下。
皇贵妃好笑,叶湘雅也摊手,“好吧,皇阿玛辛苦一天了,女儿给皇阿玛按揉肩膀好不好?”
小女孩软糯的模样招人稀罕,福临跟养女也就差了十岁左右年纪,当爹却当得有模有样,他欣慰道:“还是朕女儿贴心。”
叶湘雅深以为然,可不是吗,也只有她对上皇帝一点都不害怕了,三位姐姐看到皇帝都紧张得浑身僵硬,而幼小的妹妹还是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年纪,咋会搭理皇帝,皇帝也就她一个贴心女儿了,可不得好好对她和额娘。
她捏得更起劲了,可惜她现在年纪太小,手腕无力,哪怕用力捏了,皇帝也是一副享受的模样,她憋红了脸,才终于将皇帝脖子一块捏红了,皇帝却道:“这个力度还行,像模像样了。”
叶湘雅:……
她错了,皇帝皮肤真厚,她下次要是说成捶背,手会不会好受一点,至少拳拳到肉。
皇贵妃忍俊不禁,将女儿抱起,“好了,皇上,这回轮到妾身给您按捏了,小孩子能有什么力气。”
她给女儿使了个眼神,叶湘雅立马飞快抛开,将使劲歪头看她的小阿哥抛在脑后了,她要找那三位姐姐玩了。
福临大笑,“瞧玄烨这模样,长大以后不得是个见不得姐姐受欺负的小男子汉。”
皇贵妃柔柔一笑,素手握上他脖子,“皇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日后他们怎样很难说,妾身只顾得了眼下,只愿妾身能伴皇上长长久久。”
“爱妃……”皇帝轻叹一声,只手搭上肩膀上的柔荑。
……
严格来说,皇帝的三位养女还没有封公主,只能称一声格格。
这让叶湘雅不得不感叹一声,这清军入关后,格格这声称呼真是泛滥品了,此处并非是针对三位格格,而是满洲贵女称格格、宗亲女子称格格、宗室侍妾也称格格,皇帝亲女照样称格格,只有在得了和硕公主或是固伦公主的册封后,才能称一声公主。
她怀疑满人是不是除了这之外想不到其他称呼女子的方式了。
腹诽归腹诽,她现在也是宫里的格格,心里嘀咕一会儿后,看见三个年纪比她大的格格,还是忍不住贴上去,看着她们做女工,学规矩,识满蒙汉三门语言,日常活动丰富多彩,她们三人还问她,怎么突然过来了。
叶湘雅回道:“三弟弟太顽皮了,想找姐姐们玩。”
大格格摸了一下她脑袋,“小格格乖,姐姐们正忙呢,忙完再陪你玩。”
三位格格性情温婉,越发招她稀罕了,她摇头,“没事,我就坐在一旁看姐姐们。”
二格格性子较活泼些,她将小格格拉到自己身旁,问起一些八卦事,“小格格,你看见皇阿玛了吗?”
“看到了。”叶湘雅隐隐猜到她想要问什么,秉着乖巧无辜的模样坐直身子。
果不其然,二格格兴奋地压低声音,“皇阿玛可有去看过皇额娘?去过多少回了?皇玛嬷有没有生气,生了多大气?”
三格格轻咳一声,但目光隐隐看向二格格这边。
她们都挺好奇皇后什么时候跟万岁爷圆房,如果不圆房,皇太后会不会暴跳如雷。
果然,只要是人,都有八卦的时候,叶湘雅配合道:“我想想看……”
……
董鄂妃这一趟不算白来,尽管董鄂福晋油盐不进,但谁让她只剩二阿哥这一个依靠,这一趟,让她试探出不少东西。
在宫里失宠久了的女人,就算有子,日子不会太好过的,子嗣可能会夭折,她能依靠的太少了,好比大阿哥夭折(实则被送出宫,但宫里人以玉牒记载为准),为了子嗣,董鄂福晋必然不会拒绝跟她见面。
谁知道皇太后会不会为了皇后将自己亲孙子害死,三阿哥生母出身低微,攀不上皇位,二阿哥眼睛生来残缺,但比起三阿哥,看重生母出身的宗亲,未必不会更看重二阿哥,若是皇后迟迟没有受到皇帝宠幸,蒙古贵女始终没有诞下一子,皇太后可能狠心将二皇子害了,让皇上选无可选,只得宠幸蒙古妃子生子。
除非三皇子记在皇贵妃名下,但这显然不可能,三皇子生母出身太低了。
而皇太后是真的能做出谋害自己亲孙子的举动,董鄂妃心里有个猜测,大皇子走的奇怪,二皇子眼睛有疾大概都是皇太后动的手,而三皇子因为生母出身缘故,被皇太后放过一马了。
她要想平安生下孩子,难,她满洲旗的出身决定了皇太后不会轻易放过她,还得想想办法。
董鄂妃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为了能让自己在宫里有个靠山,让她给皇后等人当婢女都行。
皇后进宫三个月都没见到皇帝,不光是她忍不了了,皇太后也忍无可忍了。
她命人叫来皇帝,福临不慌不忙来到慈宁宫,果然看到皇额娘和皇后在一起。
他沉默地听着皇额娘数落自己冷落皇后,嘴角带笑,“皇额娘说完了吗?儿子听完了。”
“皇帝,这是祖宗规矩、祖宗规矩你听不懂吗?”皇太后失望极了。
“儿子听懂了,儿子明白,只是儿子近来身子不适,而皇后从科尔沁赶来京城,舟车劳顿,还得仔细养着身子,儿子是为皇后着想,还请皇额娘见谅。”
皇帝学精了,他刻意不跟皇太后吵架,将跟皇后圆房的事糊弄过去,任皇额娘怎么游说,身体是自己的,他还控制不了自己宠幸哪个女子吗,让他想想,继上次假孕的事过去后,皇额娘这次会使用什么样的招数,是给他用春药,假装皇后有孕,然后抱科尔沁贵女所出的宗室子进宫抚养?
这种想法太荒诞了,福临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太后没有说话,只因皇帝找的理由太可笑了,舟车劳顿几个月都没恢复正常,估计在皇帝口中,皇后还得再累上几十年都不得圆房。
她目送皇帝离去,知道自己跟皇帝之间,再无回旋之地了。
她已经让无可让了,皇帝还步步紧逼,是他逼她的。
第97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十二)
皇贵妃放下手中茶杯,她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
她叹道:“果然来了。”
叶湘雅凑近去闻了闻茶水味道,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小格格想喝水了?”皇贵妃一把摸上女儿的头,含笑道,“只是这水不干净,额娘给你换一杯。”
叶湘雅摇头,“不想喝。”
皇贵妃继续抚摸女儿头发,眼底思绪万千,“好孩子。”
……
叶湘雅趁午睡时候溜下床,她身子短小,又喜欢在睡觉时让宫女守在门外,因此这一时半会没人发现她已经醒了。
上午闻了皇贵妃那杯茶水,趁着四下无人时,她亲自尝了一点,果然不出她所料,那杯茶水里面下了点让人月事不正常的药,一个人若是两三个月月事不来,都憋在一日爆发,便形同流产,就连太医都看不出来不对劲,而在‘小产’之前的脉象,便形同孕相。
唯一有机会能在长春宫动手的人,便是皇太后,皇太后应该是认定了静妃那胎是皇贵妃动的手脚,想反手算计皇贵妃。
她不意外皇太后的算计,只是让她意外的是,为何皇贵妃会清楚皇太后动的手脚,她的反应不对劲。
叶湘雅想了许多形容词都形容不出皇贵妃那一眼诡异的神色,好似大仇得报前的叹息,又好似多年执念成空的惆怅。
她有预感皇贵妃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她身处其中,难免有些不安,若事情发展不在她掌控内,以她多疑的性子,必然会想方设法将皇贵妃的动向掌握住。
而她午睡时候偷偷溜出房间,去看玄烨便是最好的借口了。
玄烨在芸竹眼皮底下照顾,也就是说,芸竹和皇贵妃商量事情的时候,玄烨基本在场,与她平时清醒时在正堂不一样,皇贵妃基本不讨论要事,大概是觉得自己女儿机灵,听了太多事影响性子,但换成两个沉睡的孩子,谁会担心睡着的孩子听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