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月
十八巴掌,她醒了。
彻彻底底地醒了。
这个男人是真的变心了。
变了心的男人,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回来也没用的,一身狐狸膻腥。
但是她的日子也活不下去了啊。
过了很长一段行尸走肉的日子,他封了太子之位,她还没被休出门去,自然就是太子妃。
他可不敢休妻的,娘家人还是有点影响力,太上皇也盯着呢,他还要讨好太上皇,不敢犯错。
当了太子,宠妾可以,但不可灭妻啊。
后来,落大将军带着夫人万景浅进京,万景浅与她算是旧识,虽然没有过多交集,但她到京也拜访她这位太子妃了。
万景浅见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大吃一惊,问了缘由,才知是内宅的事。
她现在还记得万景浅说的那番话。
“来这人间一趟,多不容易啊,就为了这么一个寡情薄意的男人,埋了自己一生,是否值得?”
“男女之间,双向奔赴,你为他丢了一条命也值得,但他那般的你为他掉一滴眼泪都吃亏。”
“便不说那些,你就不为自己娘家人着想么?魏良娣娘家的人一步步地窜起了,你家族式微,再不做打算,人家的屠刀便要往你们脖子上砍去了。”
“都说你年少聪慧,性情沉稳,颇有谋算,难不成就认命从此被困死了?我瞧你身边的人,八九都是人家派来监视的,人家想做什么你知道么?你再不振作,太子登基之前,你就要死于暴病了。”
“以你如今的情况,你死了,也不过是一条残命,但人家怎会让你娘家父兄壮大下去调查出真相来?必定要想方设法把他们击沉,如此便再无后顾之忧。”
“所以,你可以继续行尸走肉下去,也可以振作起来,好好筹谋以后。”
“二选其一,前者好办,一眼望到头了,死于非命的。后者艰辛,要用非常手段,要忍常人不能忍之苦。”
出嫁的女儿,若是在夫婿家里头过得好,夫妻恩爱,和睦一心,那么心思定然也往婆家那边倒。
娘家的事就少掺和了。
但若过不好,也不能拖累娘家的。
所以她振作起来,开始用万景浅说的那些非常手段,忍受不能忍之苦。
回想那段路,真的好艰辛啊,艰辛到不是一壶酒能抚慰的。
也好在,都走过来了,现在日子渐渐地走顺了。
娘家大部分人都在青州,只有兄长在京兆府任府丞,但只为与她接头商议。
毕竟,一开始的时候她一个在外奔波不便,许多事还要哥哥出面。
在市井里做生意,只要多一个心眼,或者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总能留意到一些高居庙堂那些官员们留意不到的事。
亲人们都送往青州去了,青州常年桑寇作乱,太上皇朝的时候是有围剿驱赶的,但派出的是兰宁侯的兵马,围剿都是做做样子。
一深思,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然后等回到宫里头的时候,再抽丝剥茧地查探,便知道他当太子时候的那些事了。
自然,也不是全知道,全清楚,只是有这个怀疑。
她世族出身,后来又被册封为后,她与那男人便没了情分,但她深爱自己的国家。
因此,她以粮商所赚取的银子,成立了自卫队,护着那一方百姓。
这些年,她做了不少的事,挺光荣伟大的,就是身体垮了,也太累。
屋外,风打窗棱。
屋内,皇后说完,两人都陷入了一片沉寂中。
良久,锦书才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两个问题,”她压压鬓发,顺带压压太阳穴,“第一个,真的很小吗?”
“第二个,如意最后的下场?”
第341章 另眼相看
皇后眉目弯弯,笑得极其妩媚,“第一个问题嘛,确实小;第二个问题,如意现在活得好好的,真的进了汉王府。”
锦书怒目,冷得极其瘆人,“为什么没死?你别说是一同长大的情意,舍不得她死……至于第一个,没对比怎知道小?你也没见过其他。”
皇后捂嘴笑着,“见过,见过,这些年什么没见过啊?勾栏听曲,饮酒作乐,他们吃醉了,我还负责扶他们小解呢。”
“……”锦书蹙眉,她笑得那么骚,但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心酸?
堂堂皇后!
但生意场上不好混,看敏先生那小气的样就知道,他舍不得多浪费一文钱啊。
“如意为什么没死?”皇后侧头,叹叹气,“真不是我心慈手软念着往日情分,是我十八掌打蒙了,等我慢慢地回过味来的时候,她已经进了汉王府。”
“本来觉得魏贵妃不会放过她的,毕竟她知道魏贵妃谋害我的事,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但我还真想错了她。”
锦书想了想,道:“她那个时候想要拉拢人心,告诉某些人,只要真心为她办事,为她所用,一定得到她的善待,所以,汉王和周王也是为她所用,如今到了宗人府,当个肥缺。”
皇后点头,“没错,到后来我不中用,她认为不需要费心对付我,至于如意死与不死,有什么相干呢?她犯不着再把手伸到汉王府去,弄死一个姬妾。”
“而我这些年顾着外头的事,出宫入宫唯恐暴露了身份,胆战心惊,如履薄冰,汉王府是魏贵妃的人,我总不能为了复仇坏了自己的筹谋,我若不能隐忍,怎有今日?”
锦书想想也是,问道:“云清湖至今,多少年了?”
“前后算起来,也有二十三个年头了。”
也就是说,那害人的如意,在王府苟活了二十三年。
“你回宫之后,如意会死的,对吗?”
皇后笑容有些冷,“可能死,也可能不死。”
她回头望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是时候回宫了,陛下大概还不知道你们寻到血鹿,把我治好了,我要回宫给他一个惊喜。”
锦书都还没从她的往事里抽离出来,却见她像个没事人似地笑着。
心想,这是经历了多少绝望的事,才练就如此强大的心志啊。
怀孕被推下云清湖,导致堕胎失去了孩子。
没换来丈夫的一句怜悯,反而被打了十八巴掌,换做是她落锦书,只怕当场就拼命了。
“我明日入宫请安,你记得要跟我说,陛下看到你的第一眼是什么反应。”
皇后笑得甚是调皮,“一定,明日见。”
踏出门槛,她抬头望天,晴,甚好。
她痊愈了吗?没有,她的心一直没有好,往事如刀,刀刀割在她的心坎上。
外头的担子可以卸下给少渊了,那么她的仇也该报了。
御书房。
景昌帝霍然起身,眼珠子瞪得几乎要破眶而出,“你说什么?萧王府的马车送了皇后回宫?”
杜公公跪在地上,伶牙俐齿的他,也打起了结巴,“是……是,正在……正往御书房来。”
景昌帝盯着他,“皇后情况如何?”
杜公公深呼吸,“皇后坐在轿子里头,还掀开了帘子,奴才看到皇后娘娘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的。”
景昌帝的呼吸几乎被夺走,“什么?”
怎么可能?将死之人,落锦书竟真把她给治好了?
景昌帝抬头,眼底冷冽,“她来御书房做什么?御书房不是她来的地方。”
杜公公垂下头,想起帘子掀起的时候,皇后的眼神冷冽如刀,是他从未见过的冷与威。
对视一刻,他心底的恐惧像藤蔓一般伸出,把他的心脏牢牢地裹住。
“这御书房,贵妃能来,本宫也能来。”
不知何时,皇后已经立于殿门,一身净色的衣裳,黑色斗篷,简单的发髻,珠玉簪子。
瘦小的脸颊,眉目弯起,笑意凝在唇角,唇角也弯着。
她笑,但不知道为何总让人觉得浑身冰冷不已。
景昌帝望着她,无端生了愤怒,她可以活着,但是像以往那般病恹恹便好。
落锦书,欺君之罪!
皇后脚步跨过门槛,耿嬷嬷与晴姑姑则在外头垂立。
她先站在了杜公公的面前,微笑道:“公公,你先出去,本宫与陛下有些话要说。”
杜公公不敢出去,等着陛下的吩咐。
景昌帝怒声说:“皇后,朕没宣你,你不得进来。”
皇后笑着,黑色瞳仁泛着亮光,“陛下不想知道是谁为臣妾寻得血鹿吗?”
景昌帝望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只怪物,“朕不想知道,你与落锦书都犯下了欺君之罪,你本没有病。”
皇后落落大方,“如果臣妾没病,整个太医院都可以废了。”
她的病,在太医院手底下治了多年,每一任院判和所有太医都去给她诊过脉。
魏贵妃想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死。
景昌帝下巴紧绷,扬手叫杜太监退下。
殿门关闭。
外头鸦雀无声。
殿中景昌帝的呼吸声急促,粗浅,感受到了一种被欺骗的羞辱。
太医院不可能撒谎,皇后有可能。
但是,皇后这些年久居深宫,与外头断了联系,她宫里头的人大部分都是贵妃或者他安插去的。
她没有能力弄虚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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