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月
她在等儿子们过来寻找她,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她确信自己生的不是白眼狼。
她只要能回到汉王府,就还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等了好久,她都没有等到。
她的希望也一点点地熄灭,心里恶毒地咒骂着那群白眼狼。
汉王这种男人也是无情无义,他该死的。
在希望破灭之后,她想报复汉王,想把他和宁王妃的事情说给来往的人听。
但是,她说不出话来,她识得几个字,却也没有手,她试着用腿在地上写,可膝盖被宁王妃砸碎了,根本不可能灵活地用脚写字。
她有天大的秘密,却没有办法说出来。
她每一刻都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她怕极了,纵然没有人来找她,但她想活下去,她才当了如意夫人没有太久,没有享到一直追求的福气。
在汉王府这些年她其实很卑微,虽然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一个又一个,可空缺出来的位置,总也轮不到她。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一辆马车停在了树边,她猛地抬起了头,以为会看到她的孩子们。
但是,汉王府的车夫她都认得,眼前这个执着马鞭定定地看着她的黑脸汉子,是她不认识的。
她失望地转开了视线,继续看向外头来往的人。
“如意!”
熟悉的声音,几乎震碎灵魂,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车夫。
不认识,但是,声音如此的熟悉,熟悉中带着压迫,如万鬼来袭。
她像一条蛆虫挪着身子躲到了树后,但那棵树只能遮住她的眼睛,遮住她的视线。
她看不到那个人,但那个人能看到她,那个人还在轻蔑地笑。
“这不是如意夫人么?怎么沦为乞丐了啊?说好了要过的锦绣人生呢?这是造了多少业,才过得如此凄惨,连死都死不去,真可怜啊。”
那屈辱像山一般倾倒,压在了如意的身上,那些讥笑声比天下间任何的脏话都要难听。
她喘了一口气,想狠狠地回击,但没有任何的词,她也说不出话来。
好在,讥笑声没有持续太久,马车便离开了。
是锦书催促她离开的,皇后还不大高兴,“我还有好些话没说呢,走那么快干什么啊?难得出来一趟,不叫我舒服舒服啊?”
锦书笑着说:“今日叫你出城来,不是单单为了看如意,或者说这不是重要的事,我们是来帮着伯侯府施粥的,还邀约了朋友一起呢,对了,今天卿玉堂不施粥赠药。”
“哦?你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啊?”皇后来了兴趣,“邀约了什么朋友?”
“邓夫人啊,就是那位邓秀才的夫人。”锦书掀开帘子,指着方向,“往这边走,我们今天要与邓夫人一同施粥,听闻说今日还有包子呢。”
紫衣还不解,“为什么要叫邓夫人来呢?而且是去伯侯府的施粥棚,那岂不是告诉所有人,邓尚书和伯侯府之间是有来往的?”
锦书笑着道:“从他们一同举荐易琼山为相的时候,便所有人都知道了,现在不需要隐瞒,大事已成了。”
“所以,如今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往了吗?这么快啊。”她压低声音,“原先不是说要忌讳着魏国公府那边吗?毕竟,邓大人原先和魏国公府也有来往的。”
“原先不让他们知道,是因为有事情谋算着,如今铁矿的事已经查明,丞相与咱们是一条心的,对陛下那边该说的也都说了,立场分明了,是互相秀实力的时候了,不再需要藏着掖着,相反,还要故意让他们知道,咱们有文有武又相,还有邓大人掌着天下官员,欢迎来扰。”
这么一解释,紫衣就明白了,高兴地道:“知道,就是比武之前,先把自家杀伤力最厉害的武器拿出来,震慑对方。”
皇后听着她们说话,唇角渐渐地扬起,虽说这段日子她什么都没有做,但是,能看到事情有条不紊地推进,而且比她所预测的要更快,更稳妥,更周全。
她实在是太欣慰了。
到了粥棚那边,三人下了马车,皇后去抱了一捆草料,先犒劳犒劳马儿。
等了片刻,邓夫人便到了。
邓夫人不知道车夫就是皇后娘娘,只跟锦书和紫衣互相见过,待看到旁边的车夫站得距离王妃很近,便多瞧了两眼。
锦书附耳,“这贼汉子是皇后。”
邓夫人吓得眼珠子都碎了一地。
第475章 临死一念
锦书难得看到大方得体的邓夫人露出这样失态,不过,她很快就调整神色,对着皇后福身,无声地问了安。
皇后笑着,露出两排大白牙,“都是来帮忙的,且也不是在那个地方,不必拘礼,就当个普通朋友。”
邓夫人哪里敢把皇后看做普通朋友呢?态度还是恰如其分地恭谨的。
伯侯府今日负责施粥的是乐知卿,他老人家亲自出来,自然是知道皇后娘娘和萧王妃邓夫人都一同前来。
昨晚萧王妃便送信来告知今日要带娘娘来粥棚,他一开始不高兴,以为她们要来做做场面,立个贤名。
粥棚是行善的地方,他不愿用于做弄虚作假的事。
所以今日他亲自过来,就是要监督监督的。
不过,见皇后娘娘和王妃并未透露身份,而且穿着简便,娘娘甚至还做了汉子打扮,这显然是要真正下手做事的。
不是弄虚作假,也不是为了立名,他这才欢喜起来。
一通不显山露水的行礼之后,粥棚外便渐渐聚了人。
因为今日还有赠药,赠药那一条队伍很长,多是拖着病躯而来的,所以乐知卿便急忙开了施药的栅栏。
锦书带着邓夫人过去派药,皇后和紫衣则帮着派粥和包子。
今日的包子,是萧王府赞助的,敏先生昨晚安排好,一大早便有人送了过来。
皇后带着紫衣配合这着其他人一同发放粥和包子,她动作利索,眼明手快,一点都不像养尊处优久了的人。
她甚至施粥的时候,甚至还提了一句,说这些米应该是浙东的米。
乐知卿很疑惑,但是他到底年纪大了,见过不少与寻常人有异的人,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不必深挖,只看眼前所行之事就好。
锦书和邓夫人负责派药,她的事就要更琐碎一些。
她负责问症,问症之后,邓夫人就负责分派对症之药。
队伍之中,有一条似乎爬行又或蠕动的身体,排队的人虽然都是贫苦大众,可大家还是离她有一定的距离。
因为她身上很臭,是一种腐烂的臭味,这臭味让人觉得恶心。
如意没管别人,她不需要管别人,他们觉得臭和嫌弃都是他们的事。
刚刚经历过羞辱,反而激发了她活下去的决心。
她不能够被人看了笑话然后凄惨地死去,她一定要等到儿子们来找她。
她不信自己生的儿子真的那么铁石心肠,连生娘都不管了。
今天卿玉堂没有赠药施粥,所以她爬过来伯侯府这边。
反正不会有人认识她,也丢不了人,等她以后回到汉王府,这一段经历,就当做是没有。
她那么努力往上爬,不能掉在坑里头凄惨地死去,也不能让任何人笑话她。
她双手往前伸,伤口上缠着的布条满是污泥,掺着血水,发出腥臭的味道。
她要先过去拿药,粥每天的供应都是足够的,但是药有定量,有需要自己熬的,有熬好的,尤其是熬好的药更少。
她没有排队,一直往前爬,有些人会让着她,但有些人则恼怒她插队,骂得很难听。
底层的人,骂起人来也是很恶毒的。
但她浑然不管,一声不吭地咬着牙关继续爬行,一直爬到队伍的最前面,她累得气喘吁吁。
她听到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婆婆,你是要治伤的药对吗?自己能煎吗?还是要已经煎好的汤药?”
她喘着气抬头,只见一名身穿素色衣裳的夫人正在弯腰俯首看着她,她面如银盘,眉目温柔,虽是穿着素色衣裳,却显得贵气十足。
这人她认得,邓夫人。
时间仿佛定格了,那个衣着整齐贵不可言的夫人站在她的面前,而她浑身散发恶臭,蓬头垢面,说不出话,断了手指,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她想到了云泥之别。
全身的血都往脑袋冲去,错愕,震惊,羞辱,不甘,怨怼,所有的情绪随着血气往脑袋上涌。
皇后讥笑产生的伤害,比不上这云泥之别的万一。
因为她知道,如果当初她选择嫁给邓秀才,现在的尚书夫人就是她。
而眼前这个女人,窃取了她的人生,享尽了她的福气。
但这一刻她更清楚更尖锐地知道,这一切是她自己放弃的,是她没瞧上邓秀才,是她选择出卖了主子,谋杀主子,换取一个可以给汉王当妾的机会。
而现如今的下场,恰恰就因为她选择了给汉王当妾。
她无比清晰地回头看,当初她有三个选择。
第一个是如现在这样,一切都没变,她委身汉王为妾,卑微地伺候着王妃与侧妃,暗中谋害了她们,生下三个孩子,最终孩子都没有管她,她也被扫地出门,落得如斯下场。
第二个选择,是她依旧没瞧上邓秀才,而是让小姐做主,把她嫁给富户或者小官,那么如今该是过着小富小贵的生活。
第三个选择,她嫁给了邓秀才,那么现在的她就是尊贵的尚书夫人,这是她最理想的人生,她梦寐以求的人生。
可她选择了第一个。
她做错了选择,害了自己一生。
回望这一生,从邓秀才如今的出息可以确定,小姐当初是真心为她谋划幸福的,真的为她选了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儿。
但是,她因此恨了小姐,也害了小姐。
她气息渐粗,眸光仓皇地到处寻找,她,她还在吗?她还在这里吗?
她看到了,一脸黝黑的那个人,她站在施粥的位置上,手里拿着勺子,刚好也看过来。
她激动颤抖,嘴里发出“呀呀呀”的悲声,泪水滚滚落下,小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啊……
皇后只瞧了一眼,便转了视线继续施粥。
她看到如意眼底的悔恨,但她没有触动,因为她太清楚如意了,她的悔恨是因为亲手丢弃了唾手可得的幸福,说到底,并不是悔恨差点害她一尸两命。
“老婆婆,这是给你的汤药,治伤用的。”那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且有一碗药送到了她的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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