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月
如果是这样,这个当母亲的也是有为女儿着想的。
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锦书彻底无语。
“她离开姑爷,拿了多少家财走啊?不能这么便宜了战家那人,她……她还有家人,她不能不管我们,净便宜了外人。”
锦书觉得和她完全不在一条频道上。
这样谈话没有效率还会被气死。
不知道是否长年累月的劳作,让她情绪麻木了。
但她方才有点想哭,眼底都蓄了泪水,可见也不是真的麻木。
锦书只得把话题转回她身上,问道:“大夫人这些年过得很苦吧?”
这一问,陈氏的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噼啪落个不停。
好,到自个身上,便哭得这般伤心了。
锦书温声问道:“夫人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可以跟我说说吗?”
她的人生有多悲惨,回头与温素山的一对比,她就明白温素山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第606章 受不了这个人
陈氏哭了一场之后,才对锦书说:“你们无法想像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嫁人之前,在家中是养尊处优的小姐,嫁到温家去,开始也没吃过半点苦,可自从温家衰败离开京城,我的苦难日子便来了。”
她说着,一手抓起了盘子上的点心往嘴里塞去,大口大口地咀嚼吞咽,既是要说那些事情,她也不顾得什么面子尊严,只想好好吃一顿。
锦书也不催促她,看着她片刻便吃完了一盘子点心,脖子伸长了一会儿,再喝了几口茶。
“王妃觉得我失礼吗?”她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失礼算什么?饿着肚子去干苦活儿,那才是真的惨,王妃大概不曾想过两天没有东西下肚有多可怕,饥饿会一点一点地蚕食你的尊严,意志,让你像狗一样爬出去对着人磕头,就为了得到一个馒头,或者是一个吃剩的鸡骨架子。”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依旧是那样似哭非哭的神情,“这还不算什么,是你每天很晚很晚才把活儿干完,明日一睁眼,又是一大堆的活儿等着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尽头,而我这么辛苦赚回来的银子,却要全部丢在药罐里头,一个月才能吃一回肉,永远没有新的衣裳,要捡别人的破衣裳回来缝补,幸亏我绣工好,能做些绣活儿,但我眼神不好了,这活儿也做不长。”
她冲锦书笑了笑,落了两行眼泪,无比的凄酸,“可怎么办啊?他还没死啊,他一天没死,我就要尽孝侍奉,我恐怕是到死的那天也无法解脱,王妃了解这种绝望吗?”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浑浊的泪水继续滚滚落下,“王妃看看我这双手,我原也是锦衣玉食富养着的,如今这双手,每日要端屎端尿侍奉那还能行能走的人,我们住的小屋子外头有一个简陋的茅房,他也不愿意去,每日都要在屋中解决,他说那茅房很多人共用,很脏,他不能去,可怜我,我就日复一日地伺候着他。”
锦书方才就有看她的双手,指甲都是黑色的,指甲缝里填满了灰尘泥土,手指也伸不直了。
锦书无法想象一个人在绝望的境地里,是怎么度过一日又一日的。
锦书原先还想着比一比让她好了解温素山所受的苦,但她发现苦是不能比的,没经受过她们所经受的苦,没有资格说她比温素山轻松。
只能说,这一场男人野心的竞逐,苦了女人。
她掩面哭着,又顿足,“她嫁给姑爷,至少是能吃饱能穿暖,不需要端屎端尿侍奉人吧?她怎么还念着那战家小子啊?战家倒霉啊,她怎么那么傻?放着享福的日子不过,非要念着那个人。”
锦书看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悲惨世界里,对别人的话选择性地听,根本不可能从她嘴里探听到与当年案子有关的丁点事情。
也不可能把她带过去见温素山,温素山见他们这样的落魄,不管吧,到底还是亲人,管吧,不情愿。
带过去就是道德绑架,不能带。
锦书这才明白为什么两位先生让她来谈了,因为根本说不进去。
他们也无法决断到底要不要让温素山知道他们来京,才干脆叫她出手的,但她也没辙啊。
“她为什么这么傻啊?再难能比我难吗?什么样的苦日子只要还能填饱肚子,都不算难,我最饿的时候,莫说打一顿了,就是砍掉我的双手,能给我吃顿好的我也愿意。”
她还在继续说,泪水不断地流,仿佛是积压多年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锦书最怕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不是不能共情,饿肚子她也试过,在海监也饿过,知道饿肚子十分难受。
只是她沉溺在自己的悲惨里,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女儿,这让锦书有些气恼了。
气一上来,她喝,“停!”
陈氏一个哆嗦,痛苦的表情瞬间凝固,害怕地看着锦书。
锦书既已经来了气,心里的话便冲口而出,“你苦你难,但不要指责她,不是她造成的,她受的苦也不是你能想象的,她没了双足,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好肉,你做母亲的听了不心疼吗?作为母亲你对伤害她的人还一口一个姑爷,他是你的仇人,差点杀了你女儿的凶手知道吗?你现在的姑爷叫战无情,温素山面容尽毁,双腿残疾,但他依旧义无反顾地选择照顾她一辈子,而且,他不是什么倒霉蛋,他是当朝四品广威将军。”
她瞪大眼睛,嘴唇一直颤抖,双手无措地搓着,“将军……”
锦书继续厉声说:“我不知道当年你是否有心疼过女儿,年仅十六岁便要背井离乡嫁给一个陌生人,自此断绝亲情不再往来,换做任何一个母亲,听了女儿在夫家所受这般的苦难,都会心疼和愤怒,但你只知道诉说自己的艰辛……”
“她至少还活着!”陈氏尖刻的声音突兀而起,打断了锦书的话,整个人异常激动,“温家离开京城,连同仆人在内,总共一百三十二口人,可如今就剩下三个,死的死,走的走,吃不饱,穿不暖,没地方住,乞讨为生,她呢?她至少还住在大宅子里头,她还能活着,她有什么好抱怨的?”
锦书声音比她更尖,“温家离京带着多少银子?总计一百三十儿口人,男儿郎有多少?没八十也有五十吧?这些人干什么吃的?哪怕去码头去扛大包,去富人家帮佣,也不至于吃不饱……”
“什么?”陈氏站起身来,简直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你叫他们去扛大包?仆人去便罢了,但府中男儿全部都是读书人,或在朝当官的,离开京城,失去一切已经让他们十分痛苦,还要他们去做体力活?”
锦书无语了,毫无原则地心疼男人,倒霉一生啊。
既然如此,休怪她用点手段了。
她起身出去一会儿,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把匕首,径直走到陈氏的面前,吓得陈氏连连挪后。
锦书执起她的手腕,匕首尖对准她的指甲,不需要怎么用力地往前一捅,陈氏便惊痛地叫了出来,“好痛啊!”
“这就痛了?温素山十个指甲全部被生生拔掉,是换来一顿吃的,但吃饱了是否就不痛了?”
陈氏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十指痛归心,拔掉指甲,那是多么的痛啊。
锦书丢下匕首,往外喊了一声,“紫衣,你进来跟她说说温素山的伤是怎么造成的,一道一道地说。”
她吩咐完便出去。
第607章 不着急啊
说伤口的形成,这是紫衣的专业。
烫伤的,是火烫还是开水烫,烫伤的程度有多深。
拔指甲是怎么拔的?先用细长的钢针刺入手指甲缝里,叫人痛不欲生,反复数次,积了很多淤血,过阵子指甲就会自动脱落。
脸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一巴掌一巴掌地扇,指甲抠,再用刀子在脸上划拉。
头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用力揪住她的头发往墙上撞去,再以开水浇落,开水顺着脑袋从额头流下,流到眼睛里,灼伤眼睛,所以她现在视物依旧不大清楚。
身上纵横交错的伤,一鞭子一鞭子地挥,打到出血,再泼盐水继续打。
双足是怎么削断的?是拿一把锋利的刀,叫数人摁住她,直接剁断,再勒住止血。
而所有的伤都不是一日造成,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一天没打,有一天打两顿,她身上永远有伤是新鲜的。
“梁周天仁慈吗?仁慈啊,打完还知道给她找大夫,专门便有一个大夫是为她处理伤势的,如果大夫人觉得这样的日子比你饿肚子帮人浆洗衣裳侍奉好过,不妨试试。”
“王妃没有认为你过的日子不苦,但你对待自己女儿的凉薄让人心寒,说你以男人为天,心疼男人,可你每日都盼着老头子死,说你不心疼男人吧,你竟说让他们出去谋生是屈辱了他们。”
紫衣最后补充这两句,待她痛哭之前便转身出门了。
陈氏哭了很久,哭得昏天暗地,最后力竭声嘶地喊了一句,“我怎么会不心疼她啊?我只是没有办法啊,各人有各人的命。”
锦书没有再进去,而是转身离开了。
她企图想从陈氏这里帮温素山得到一丝亲情温暖,显然是失败了。
各人有个人的命,这是真的。
她去跟两位先生说:“他们在府的事,别告知战无情和温素山了,战无情为了护着温素山,拒绝了重回家门,没必要让他们老两口再为了温家的人再劳心费钱,如果实在撬不开温大人和温世金的嘴巴,就送他们回去,另想办法。”
两位先生见王妃眉目带了微愠,知道这场谈话很不愉快,当即说:“好,一切依王妃所嘱。”
锦书去了侯云巷,去那里凑凑热闹。
两位先生分别再与温老大人温福林和温世金谈话,温福林依旧是什么都不说,维持着老大人的倔强与风骨。
温世金整个人是显得很麻木的,问他什么,他都回答,但是对于当年的案子,他也不知道。
当年他是家里最不懂事的儿子,斗鸡遛狗,出入赌档与秦楼,也不爱读书,父亲总说他是废物。
但落魄之后也只有他这个废物儿子能坚持下去,那些志气高远的人,自尽的自尽,死的死,离开的离开。
从温世金嘴里,两位先生得知的信息十分有限,他们隔一阵子会换一个地方,怕老魏公报复,因为当年离京是与魏国公府决裂的,闹得很大。
老魏公曾经亲自登门,与温福林在书房里大吵一场,也撂下一些狠话来威胁,这也是导致温福林带着家人离开京城的原因。
温福林在朝经营多年,直接放弃带着家人离开,所以他应该很清楚当时老魏公的手段和势力。
可当年的魏国公府还不算鼎盛,顶多是牵着一些地方官府正在慢慢地储蓄势力,怎么就让他如此害怕了呢?
这些,温世金没有给出答案,他也不知道,当年惊变之前,他依旧过着潇洒奢靡的日子,到出事离京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而离京之后到处逃亡,作为家族的废物,他也没有资格参与议事。
他跟两位先生直言,“大嫂比我知道的事情还要多呢。”
可陈氏除了哭哭啼啼,诉说自己这些年的艰苦之外,也是一个字都不说。
两位先生感觉到挫败,愿意说的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什么都不说,还对萧王府的人颐指气使。
正如陈氏所言,他能走能行,偏要人伺候。
而任何询问的技巧对温福林来说都是没用的,他以前是大理寺少卿,一旦感觉到要试探当年的事,他立刻把嘴巴闭上,装睡。
总之,吃吃喝喝他配合,想要问话一句不说。
温家这三人的行径,形成了一个闭环,一个半点情况都得不到的闭环。
晚上殿下回来,两位先生把情况禀报了。
少渊把外裳递给周元,洗了个脸,一整个夏天和秋阳把他的皮肤晒黑了,擦去脸上的水,问道:“王妃还没回来?”
“去了侯云巷,怕是没这么早回。”郭先生说。
“那到书房去说。”少渊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周元,“辛夷给本王留的点心,拿到书房去。”
周元连忙说:“那点心都给温大夫人吃了,是王妃吩咐的。”
少渊也不恼,道:“那正好了,叫辛夷再重新给本王做,点心放太久不好吃。”
昨晚辛夷便屁颠屁颠地来跟他说今日要做点心的,他是随口说叫辛夷留,但他其实一般不吃放置太久的东西,除非特别好吃。
周元知道了,急忙差人去侯云巷把辛夷和王妃请回来,殿下要吃点心,新鲜的。
书房门一关,少渊便道:“温家那几口人先留在府中,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郭先生道:“殿下,温福林的嘴巴紧,怕是不容易撬开。”
上一篇:快穿之娘娘万福
下一篇:她只是想在修真界养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