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格兰折耳猫
周晏丛将她所有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面无波澜道:“天冷了,你穿这么薄坐在这里吹风,容易感冒。”
女孩儿愣了几秒,哦一声回过神来,连忙将被她团在手中的格子衫展开,披到了身上。然后,她慌手慌脚地从石头上站起来,因为过于忙乱还差点儿踩滑,是周晏丛扶了她一下,她才没有跌倒。
文嘉缓缓地站稳,然后收回自己的手,有些赧然又意外地看他一眼,说:“周先生,你也在这里啊。”
周先生,无论何时见,她都对他是这个称呼,而不是姥姥先前交代她和边亮喊的一声“表舅”。
“来这里休假。”周晏丛说着,引着她跟自己一起走下巨石,脚踩到下面的沙子时,他才看她一眼,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自己一个人来的?”
肉眼可见的,女孩儿神情黯淡了一下,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回答他道:“对,忽然就想看看海,所以就来了,燕城离这儿还挺近的。”
“哦。”
周晏丛应一声,没有拆穿她的谎言。而文嘉也顺势转过头去,去看天尽头的落日。
那一刻,他们两人站在那里,看着太阳缓缓地落下,没人说一句话。直到太阳彻底地隐入天尽头的那块石头后面,文嘉才回过头,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跟他对话一般,低声说了一句:“太阳落山了。”
“……”周晏丛沉默几秒,才低声应和了句,“嗯,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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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两个人一起吃了顿饭,是周晏丛请客。
在他这个拥有长辈身份的人面前,文嘉没跟他抢,只是在进饭店之前,单独在附近的蛋糕房买了两块小蛋糕,说是突然想吃。周晏丛当时并不知道她是和边亮相约着来海边过二十岁生日的,否则他当时不会以自己不爱吃甜为理由,婉拒她的相邀。
之后几天,他们各玩各的,周晏丛也没有刻意地去想起文嘉这个人来。而文嘉似乎也没有联系他的意思,两个人沉默地达成默契,谁也不去打扰谁。就这样彼此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他临离开滨城的前一天,接到前台转接过来的电话。而电话那头,是文嘉有些沙哑和踟躇的声音。
“周先生,您现在还在滨城吗?如果在的话,能否麻烦您来空军疗养医院一趟,我有点儿事可能要麻烦您一下。”
第185章 前世(第2章)
周晏丛挂了电话就赶去了医院。
那晚吃完饭之后,他告诉了文嘉自己的住处,说有事可以打前台电话找他。但周晏丛其实心里清楚,她轻易不会那么做的,除非是真的遇到了什么自己难以解决的问题。
周晏丛一进病房,便看到了一脸憔悴到竟难以在第一眼认出的文嘉。她散发躺在病床上,见他进来,立马又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
这话他是问文嘉的,回答的却是随后跟进来的护士。
“感冒发烧引起了肺炎,现在身体状况很糟,需要输液治疗。”
“……”周晏丛微蹙了下眉,没有接话。
“是这样的……”文嘉低声解释,“那天吃完饭回到住处,我就有些不舒服,但一直没有在意,昨天情况突然严重,我感觉肺部很难受,走几步就会喘气,所以来医院做了一下检查……”
“你不知道你发烧?”周晏丛反问。
“我知道,但我当时以为睡一觉就好。”文嘉挺不好意思,“我请您来,是想说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向您借点钱,因为我身上带的这些,可能不够看病。”
文嘉非常尴尬。在假期的末尾,她身上剩的钱已经不多了。偏偏银行卡又忘在了学校没拿,拜托别人给她打款也办不到,无奈之下,只得联系周晏丛了。而且医院这边也一直建议她联系家属来陪同照顾,文嘉想着如果周晏丛能来一趟,也算是对医院这边有所交代。
周晏丛没再说什么,跟着护士走了出去,去医生处问过了文嘉的病情,又替她垫付了医药费。而等他回到病房的时候,实在支撑不住的文嘉已经躺在那里,睡着了。
周晏丛在床尾安静站立片刻,叫来一个护士,叮嘱她这几天尽量不要往这间双人病房安排人了。他会在这里陪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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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文嘉一直睡到了下午,醒来时看见周晏丛坐在病房靠窗的一个座椅上在看书,还反应了好一会儿。
她再度感到惭愧,心想自己怎么就睡着了。明明是想等着周晏丛回来跟他说完感谢约好之后的还款事宜再睡的,可他迟迟不来,她的身体又实在是虚,便没忍住睡过去了。
文嘉轻咳了一声,想从床上坐起来,却被听见她动静的某人叮嘱道:“别乱动,你在输液。”
文嘉低头看了下自己扎针的右手,用左手梳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试图以一个姣好的面貌面对周晏丛。
“周先生,这次谢谢您了。您把您的卡号留给我吧,等回了学校之后我把钱转给您。”
“不着急。”周晏丛说着,抬眸看了她一眼,“等你好了再说吧。”
“……”文嘉眨眨眼,仿佛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还要睡么?不睡的话吃点东西。”周晏丛问。
“我不饿。”文嘉连忙说,“我这里应该没别的事了,周先生您——”
她想劝他离开,却听周晏丛说:“医生建议你这边留一个人陪护,如果你还能找到别人,我可以走。”
“……”文嘉瞠目,她哪里还有别人可以找。
“可以请护工,但要花钱。”周晏丛接着说,“如果你需要,这笔钱我也可以借给你。”
“应该咳……没必要请……护工。”文嘉咳嗽中艰难的说出这样一句,意思是她自己一个人能行,毕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我也这样想。”周晏丛却理解错了她的意思,“有我在这边照顾你就行。”
倒也不必!
“可是您住哪里?这里离您的住处那么远,来回跑、咳、跑会很麻烦……”
“不必担心。”他说,“我在旁边的空军招待所要了一个房间,行李箱也带了过来,来回很方便。”
“……”文嘉没想到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他把这一切都搞定了,一时有些无言。
而周晏丛那边也顺势说道:“我去给你要份儿粥来喝,在病好之前,你只能吃些清淡的了。”
文嘉:“……”她有些后悔麻烦周晏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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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周晏丛留下来照顾她了,文嘉起初很惶恐,好几次想劝他离开,都被他婉拒。后来看到医生开出的检查单,才知道她还疑似有一些血液感染的问题,医院方面怕她有什么特殊情况,所以才建议她家人来沟通。文嘉无奈,只得接受了这个现实:确实,她现在身边有熟人陪着比较好。
当晚,文嘉就又发起了烧,是身体里的病毒在作祟。她很难受,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躺在那里还觉得肺部发闷,偶尔会突然喘不上来气。
文嘉强迫着让自己睡着,却在半夜被噩梦惊醒,她把起身来查看她情况的周晏丛错认为边亮,一股脑地将自己所受的委屈和所有的怨言,都用拳脚向他招呼而去,边哭边骂,肆意发泄。
周晏丛很快制服了她,当时当刻,他看着她哭的涕泗横流的苍白模样时,心里并没有心疼,相反还有一种烦闷的逆反心理,觉得这一切其实都是她自找的。
用边亮的话说,他们从小就认识,那么这么多年过去了,都不够她看清边亮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么。为了这个不值得的人自怨自艾到这种地步,不是她自找又是什么呢?
周晏丛看着手背上被她划出的伤口,一时间情绪有些波动。但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亦是成立,于是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召唤来护士重新给她扎上针之后,才回到一旁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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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文嘉醒来的时候,想起昨晚犯糊涂时发生的事,深感歉疚与心虚。她看着帮她拿药又拿饭的周晏丛,嘴巴张了好几次,明显是有话说。但触及周晏丛的神色时,又都咽了回去。她觉得,自己这次应该是把他得罪得狠了。
周晏丛看文嘉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没有丝毫的动容。他板着脸示意她吃饭,却自己坐在一旁去看报,没有进食的打算。
文嘉也发现了,哑声提醒他道:“周先生,你不吃点东西么?”
顿了下,“要是因为是跟我置气,那真犯不着。我这人就是这德行,相处久了谁都会受不了,会觉得烦的……”
所以,文嘉想说,您就别把我当个人看就行了。
第186章 前世(第3章)
周晏丛原本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听见她这番话,火气又被惹了出来。
“文嘉,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这幅样子,都是拜边亮所赐?”
“……”文嘉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冲他眨了下眼睛。
“难不成你觉得,这里面没一点你自己的原因么?”
周晏丛又问,这次文嘉明白过来了,握着勺子的手一时有些抖。
但她很快还是忍住了,说了句:“是,是我犯贱……”
话说到这里,文嘉戛然而止,因为眼泪落下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咽下所有的苦楚,用勺挖着粥,一口一口送进嘴里。周晏丛看她这幅倔强的样子,倒是想起了第一回 见她时的情形,仿佛相隔一两年的人终于重叠了。他微微失神,终于没再说出“伤人”的话,而是低下头继续看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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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文嘉和周晏丛没再有一句交流,彼此间气氛的微妙,连护士都觉察出来了,私下里问她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文嘉一听到她和周晏丛被人这样误会,倒是有些失笑了。笑过之后她意识到,其实自己没有理由跟周晏丛置气,因为他毕竟是自己的恩人。而他早晨说的那些难听话,其实也并非没有道理。她和边亮纠缠至今,若不是有她的固执和执念,怕是早就断了吧?可这“念”,就非念不可吗?
当晚,身体好了一些的她,想去外面走一走透一透气。周晏丛方回了一趟住处换洗了一下,闻言只嗯了一声。久不见她有动静,一抬头看见她期期艾艾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便意识到她应该是想要他的陪同。周晏丛稍一思忖,将手边的东西放好,跟着她走了出去。
两人一起去了医院的小花园,说是要“走一走”,但因为身体尚在恢复期,文嘉没多久就感到吃力了,手扶着一个廊柱,欲在廊椅上坐下来。
“等一下。”周晏丛制止了她,然后走过来将拿在手中的外套在廊椅上铺开,才示意她就座,“你这病情才好一点儿,不知道不能着凉么?”
这话平平淡淡的,并没有多少斥责的意味,但文嘉听完之后就是脸红了,也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方才的举动。
但文嘉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因为她并不是只为了出来透口气,实则是还有话想对周晏丛说。
“周先生,昨天夜里的事,真的是抱歉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样,我平常——”
文嘉还是想要向他解释一下昨天夜里自己的反常,被周晏丛打断了话头。
“无妨,谁也不会跟一个病人计较。”
“……”文嘉舌尖涩然,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其实您说的对,我和边亮分分合合到现在,多半是我自己在坚持。如果,如果不是我,边亮怕是早就过上了他想要的生活。”
“……”周晏丛缓缓向她看过去,“你就从我的话中领会到这些么?”
文嘉有些茫然又无辜地抬头,见他在盯着自己看,忽然就没忍住打了个颤,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想明白了。”她有些勉强地挤出一个笑,然后又对周晏丛说,“周先生,这两天真的是麻烦您了,医生说我的血液检查没什么问题,炎症也得到了控制,想必过个两三天就能出院了。您明天也别再来了,耽搁您这两天已经很不好意思。”
“不差这几天了。”周晏丛说,“我已经订好了返程的车票,六天后的。”
“……”文嘉有些为难,她看着周晏丛,挠了挠头。
“还是说,你觉得我留在这里影响你康复了?”周晏丛又问。
“没,没没没。”文嘉连忙说,“有您陪护,我自然是……感激不尽。”
“那就好。”
仿佛没察觉到她话中的违心之处,周晏丛丢下这三个字,转过头不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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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两人相处的倒也平和,偶尔还会聊一些话题,当然是与边亮无关的。
在入院的第七天,文嘉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火速地办理了出院,想要回到燕城再慢慢休养。而周晏丛也适时地拿出了一张火车票,两个人一起回了燕城。
在火车上的时候,文嘉想这一趟实在麻烦周晏丛太多,便想在还他钱的同时约他吃一顿饭。周晏丛答应了前者,拒绝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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