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格兰折耳猫
文嘉正一无所知地学着古人在那儿碾茶,几分钟后她将好不容易获得的茶粉兑成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之后觉得太苦,就微微笑着把杯子递给了周晏丛。
“我觉得,周先生你应该会喜欢。”
文嘉支着肘,眼巴巴地看着他。周晏丛不得不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然后仰首一饮而尽。
“茶烹的不错,下次别再烹了。”
周晏丛如是评价道,文嘉闻言笑得直仰倒。她现在的快乐,来的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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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喝完茶之后,两人驱车前往江城第三精神康复中心,那个全国闻名的精神病院。
医院设立在郊区,周边风景甚是宜人,很适合养病。但文嘉对于这里的记忆并不十分好,因为她最为痛苦的日子,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周晏丛也并不理解她为什么非要来到实地瞧瞧,在他看来,真对这个城市感兴趣,就在市区里逛逛好了。有些旧时光,并不一定非要去追忆。
文嘉当然明白周晏丛心中的顾虑,在从医院出来之后,她牵着他的手,轻声说道:“其实,我来这里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她眼眸明亮地仰头看向周晏丛,“上一世,除了送玉佩的那一次,我们距离最近的一次是什么时候?”
文嘉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想知道这个问题,关于前一世,她总能从各种犄角旮旯里找出各种问题,然后兴冲冲地来跟周晏丛讨论。
“最近的一次?”周晏丛反问了句,眸光微微颤动了下,没有立刻说话。
那是在爷爷周济良去世之后,他因公出差到江城,意外获知了文嘉得病入院的消息。且传来消息那人,支支吾吾地点明文嘉得到的是精神病,一种名为惊惧症的疾病。
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周晏丛坐在一片漆黑的招待所房间里,望着窗外影影幢幢的深夜山间景致,沉默了许久。
倒不全然是为了文嘉而怅然,更多的是那段时间他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一时间只觉得心口微微发沉,仿佛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方法排解和发泄。周晏丛坐在那里默默地点燃了一根儿香烟,然后开始思忖着要不要去见见文嘉。他清楚地记着底下人说,文嘉入住的那个医院就在江城,是有名的第三精神疾病康复中心。
然而到底是未能成行,理由也不复杂——他工作太忙了。等周晏丛好不容易再抽出时间去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月之后了,他使底下人去问文嘉的情况,得知她在两天前已经出院,回到了自己在另外一个城市的住处。
探听消息的人为他带来了一张照片,是在得知她刚来江城看病时拍到的一张,年轻姑娘在江城三十六七度的夏日高温中,披着一件长袖棉衫站在路边的公交站牌下等车。她戴着一个白色的口罩遮住了自己大半的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远方,眸光中有着遮不住的疲惫。
周晏丛捏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然后问探听消息的人:“她这是准备去哪里?”
“应该是去城东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医院里让她住院,需要的零碎东西很多,为了省一点费用,她向人打听了这个地方去置办。”
为了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探听消息的人混迹在当时等公交的人群当中,通过说闲话的方式,从文嘉那里套取了这一切。这是他当时觉得这不重要,便没有向周晏丛汇报。
周晏从许久未说话,他看着照片中人虽然疲累却仍未塌下去的脊背,微觉出一丝心酸来。这是这么几年来,他距离她最近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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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沉默几秒后,她见周晏丛神色有些黯淡,有点儿后悔提及这个话题。
“其实,我当时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我终于确诊了病因,所有的痛苦都有了出处,也即将得到治疗。所以,我感觉身上的压力也没那么大了,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就行。”
文嘉回忆着上一世的情形,半真半假地安慰周晏丛道。
“我知道。”周晏丛握住文嘉的手,冲她笑笑,“你知道么嘉嘉,上一世后来的你其实很坚强,一点儿也不让人担心。”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她苦,因为她无时不刻地都在硬撑着,在努力偿还自己欠下的债的同时,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现在好啦,一切都过去了。”文嘉微笑道。
“对。”
两人牵着手,肩并肩,缓缓地走向山脚。
第196章 番外四之怀孕记
文嘉第一次有孕,是在她二十七八岁的时候。而在这之前,她和周晏丛已经就这件事谈论争辩了无数次。
对于文嘉来说,她爱周晏丛,又愿意当个母亲,所以自然不排斥怀孕这件事。可周晏丛却莫名对这件事很是抵触,在某段时期里,他甚至都不想听到这两个字。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怀孕这件事所存在的风险。
对于每一个年轻家庭来说,孕育一个生命的过程中所潜伏的各种危险和变数,都是他们最担心的事。而之于周晏丛,这种担忧只会更甚,毕竟他和文嘉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这个世界在运行过程中出现的BUG,他不确定老天愿不愿意赐予他们这份圆满。因为,他们已经拥有足够多的幸运。
文嘉了解了周晏丛的担忧之后,自己冥思苦想了很久。她觉得这件事情就像他们曾经讨论过很多次的那些无解的问题一样,只有当结果真的来临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地。而在此之前,她不愿意往坏处想。
说来这也是周晏丛一直用来开解她的思路,临到头反倒是他想不开了,归根到底是关心则乱。
“你忘了,我们有那个玉佩嘛,它肯定会保佑我们的。”
文嘉祭出了大杀器,周晏丛再不乐意,也无法反驳了。这对玉佩对他们而言,确实意义非常。
“你就……一定想要吗?”周晏丛的语气中是少有的无奈,“我觉得就我们两个人已经很好了。”
“那是因为你不敢想。”文嘉直接道,又问他,“你想过我们两个人的小家变成一家三口甚至四口时的情形吗?你想过有人叫你爸爸叫我妈妈么?晏丛,以前总是你劝我,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不要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可现在,你怎么反而又对我们没信心了呢?”
顿了下,“还记得我们曾经看过的那部电影吗?如果一直就这样像一个怪物似的活着,那还不如——”
文嘉适时打住,而周晏丛看向窗外的侧脸,也渐渐沉寂了下来。她知道,他在抉择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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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周晏丛还是松口了,但前提条件是在怀孕过程中一切要以她为先。如果到时候她有反悔,那么就是严重辜负他的信任,是将他的一颗心置在烈火上烤。
文嘉自然也是答应了,她还想跟周晏丛长长久久呢。如果一件事真的验证了会有风险,那她也不会固执己见,让别人担心喽。
所以说,这就是重生的弊端,重活一次要面对的代价。可能这一辈子,他们都要沉浸在这种“结局不明”的不安之中,而在这个时候,文嘉格外庆幸,陪同自己一起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那个人,是周晏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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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做下决定之后,周晏丛终于轻松了一些。而紧张的那个人,反倒变成了文嘉,她会担心自己这具身体会不会与这个世界存在什么不兼容的情况,导致她无法顺利受孕。
好在,这个担忧是多余的,在周晏丛松口之后不过两三个月,文嘉就查出有喜了,这一下文周两家彻底轰动了,轮番上门来看望她。
看着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脸上绽露出来的微笑和喜悦,周晏丛终于浅浅地体会到这件事对于他和文嘉之外的那些人的意义,他想了想自己这些时日以来的纠结,终于彻底放平了心态。
他想,就这样吧。自“回来”之后,除了那些必须要做的事,他甚少用所谓的“先知”去为自己谋利。也希望老天看在他如此“识时务”的份儿上,不要太为难他的妻子和孩子。他如今所盼的,也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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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查出怀孕的第二周,文嘉就开始有早孕反应,即所谓的害喜。折腾了一个多月之后,这种反应淡了,文嘉开始变得能吃能喝,整个人唰唰长肉。
文嘉对此愁的不行,反倒是周晏丛乐见其成。在他因文嘉怀孕而变得有些迷信的认知里,能吃能喝是个好兆头,说明怀相安稳,母体健壮。只要把体重控制在规定的范围内,对于文嘉的饮食安排,他向来是她想吃什么就做什么,绝不让她在这点上受一丝委屈。
于是文嘉就有些崩溃了,她觉得周晏丛简直就是在“助纣为虐”,为了矫正他这“错误认知”,还离家出走了两回,分别去了大院和父母那里。然而这几位长辈跟周晏丛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文嘉尝试了两次之后就知道自己这一决定是大错特错,只好跟着周晏丛乖乖回家了。
好在,周晏丛也去相熟的医学界长辈那里多取了几次经,晓得了尊重孕妇意愿的重要性。尤其是到了后期,控制体重成了重中之重,周晏丛便稍稍改了食谱,不再由着文嘉性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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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一系列的有惊无险中,文嘉来到了预产期。
到了这个阶段,文嘉已经顾不得去想怀孕分娩会有什么风险,而只想快快卸货。她实在是受够了揣着一个胖崽,做什么都笨拙沉重的自己。
与此同时,焦虑却又重新开始爬上周晏丛的心头,他常常趁着孕晚期的文嘉好不容易安睡的那一时半刻,披着睡衣去书房上网查阅资料,一遍又一遍浏览生产过程中可能面临的风险,然后变得越来越沉默。
终于有一天,周晏丛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一早打电话叫了单位的人过来,把书房里的电脑搬走,然后又掐了自家的网线。他决定,到了这个时候,他什么也不会再去读去看了。他要腾空自己的所思所想,全身心地,沉浸一般地陪文嘉度过最后这段怀孕时光。
他想,孩子已经长到这个月份,势必要生下来不可了。那么他所有的担忧和焦虑都是无用的,他们不可能回到当初没怀它的时候,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地等候他的到来。
至于会不会有什么不顺?周晏丛决定把这个问题的答案交给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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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在初冬的一个雪夜,文嘉成功生下一个男婴。小家伙活力十足,敞亮的哭声响彻整个病房,连他见多识广的曾爷爷都忍不住赞了一声,说这小子行。
相比之下,亲爹周晏丛还算淡定,只是眼眶红了又红,在看到文嘉被护士推出来的时候,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在这之后,他为自己的儿子取了个小名,叫“崇崇”。发音同“重”,寓意重生。
第197章 番外五之育儿记(第1章)
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文嘉都认为崇崇刚出生的那几天,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以至于后来跟一些女性好友和同事在一起聊天,听她们抱怨初为人母的种种艰辛时,她都不怎么能插得上话。
实在是她太幸福又太幸运了。
在崇崇出生没多久,文嘉就在医生的帮助下回了奶。之后对于崇崇的喂养,统一都采用奶粉喂养的方式,极大的解放了母亲。
当然,奶粉喂养自然也有其麻烦之处,但相比母乳喂养,这种方式可以将“奶孩子”这件事以极为便捷的模式分摊出去,总不至于可着母亲一个人消耗。所以,事事以文嘉为先的周晏丛便拍板决定了采用这一方式,他和请来的月嫂阿姨不分日夜合力照顾孩子,让文嘉坐了一个极舒心的月子。
在出了月子之后,文嘉想承担起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时,发现留给自己可发挥的空间已经不多了。无论是月嫂还是周晏丛,他们已经形成了一套高效简洁的奶娃体系,并且深刻地镶嵌进了自己的生物钟当中。文嘉要想插手,他们还不太愿意勒。
于是文嘉只能扮演一个大号玩具,在她儿子不想睡的时候,陪他玩耍。
文嘉对此心情有一些复杂。她当然不可能当一个全身心投入到照顾孩子这件事中的全职妈妈,而且她也不可能一肩挑地揽过所有养孩子的重任。但她仍然是需要一些参与感的,不然总觉得少些什么。
周晏丛知她所想,笑了笑安慰她道:“嘉嘉,其实你现在跟崇崇一样,都需要我们来呵护和精心的养育。”
“……???”文嘉一头雾水。
“生孩子这件事对母体的伤害,是不可逆的。虽然当时你的产程还算顺利,‘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对你的影响仍是很大,而且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所以,我们一致认为,你也该好好的,精心地休养一段时间,最起码这一年间都不要太过劳累。”
“一年!”文嘉眼睛瞪圆了,“不会太久?”
“这还久?”周晏丛觑她一眼,“你从后世来的,岂会不知?在某些地方妇女产假都可以长达半年,你以为这时间是领导们拍着脑袋定下来的?”
“那,那我是她们的两倍?”文嘉依旧傻眼。
“那是因为你与她们不同。”周晏丛说,“最起码在我这里是这样。”
“……”
文嘉不说话了,她想起前天母亲程素来看她的时候,悄悄同她说过的一件事。
那是在她生产完的下半夜,确定母子平安之后,双方家中的长辈都被周晏丛以“时间不早”的理由暂时劝回家里去了,留他一人在病房照顾文嘉和崇崇。
而当时程素在走出医院门后又忽然想起自己把围巾落在了病房,便回去取了。结果在快走到的时候,看见周晏丛正微弓着背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双手交叉搁置在膝上,闷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素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是不是累了。
周晏丛只是摇了摇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后,他对程素说:“妈,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依着文嘉,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究竟是好是坏。”
程素不知他为何说这种话,但她知道,这个女婿不是会责怪别人的人,尤其是当这个人是文嘉时。
“你现在倒是跟嘉嘉爸爸想的一样了,可当初同样的问题他问你时,你又是怎么回答的呢?”程素笑眯眯地反问,“你说:没事,嘉嘉心里有数,而且一切都有我呢。”
“……”周晏丛忽然怔住,一动未动。
“晏丛,你是不知道我们有多庆幸,嘉嘉最后的归宿是你。”
“……”周晏丛忽然不再纠结,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无论何时,都要做能为文嘉撑起一切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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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周晏丛的反应,文嘉可以说是料到也没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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