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溪月眠
谢谭幽下意识朝四周看去,附近都是一片紫色的竹子,倒是与青龙寺的一模一样,可谢谭幽记得空静大师说,这紫色竹林,天下唯他会种,也唯有他能养出上好的紫色竹林。
李谪这里竟然也有,莫非,二人当真是旧识,可回想那日李谪提到空静大师的语气神情,又不像是旧识。
“我是昏迷了?”谢谭幽透过血泉中隐隐约约看到自己面貌。
“嗯。”
谢谭幽重新坐了回去,虽望着前方,脑海中还是回想到那张面容,想了想,还是问燕恒:“谢音柔是不是没有死?”
燕恒抿茶的动作一顿,不解看向谢谭幽:“死了,为何这样问?
“我在长街看到她了。”谢谭幽道:“今日,已经是第三次。”
闻言,燕恒脸色生了寒意,攥着茶杯的手缓缓收紧,直至将茶杯震碎,他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近日谢谭幽总是时常陷入短暂昏迷,原来,竟是这般的装神弄鬼。
故意拿她最深底处的绝望崩溃对付她。
云启,简直不配为人。
这又让他怎么放心去往南燕。
“怎么了?”谢谭幽听见动静。
“无事。”燕恒尽量让声音安静平和。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谢谭幽起身穿好衣服,先问了燕恒可有受伤又问了京中如何,得知,一切安好,刑部和大理寺卿共同查案,陛下只给三日,想必很快便能出结果。
燕恒道:“回府吧。”
“不去与师父说一声?”
“师父近日喜欢云游,不在这里。”
谢谭幽轻轻颔首,下山的路上,她又回想了一遍今日那群刺客,道:“那些刺客好像不是漓国人。”
“南燕人。”燕恒道。
“南燕?”谢谭幽脸色一沉:“南燕高手怎么会隐藏在京中那么多?竟还未被丝毫察觉?”
“有人替其遮掩,定然是可以隐藏的。”
“南燕人是来杀你的。”谢谭幽脸色越发难看:“谁那般大胆,竟敢勾结南燕。”
“我不在京中,这些事你不要插手。”燕恒站定,看着谢谭幽,很认真的叮嘱:“你可以查你想查的案子,但是关于南燕不要去查,不论发生什么,等我回来。”
谢谭幽点头:“表哥在京中,我们不会有事的,倒是你,照顾好自己才是,不必日日担忧我。”
燕恒抬脚跨过一个宽窄的小水沟,声音低低又是摇头轻笑:“既是入了心,如何不担忧。”
“……”
谢谭幽抬脚也想同燕恒一样跨过去,可是不经意间,瞥见那小水沟中的黑黑漩涡,忽然就缩回了脚,定定看着那随时都可以将人吸进去的黑暗地方,身子止不住的发颤,眼前又开始不清明。
走了几步也听不见身后有脚步声跟来,燕恒回眸看去,就见谢谭幽这幅害怕模样,这么小的水沟,分明只够一只脚的距离,她怕?
一时间,燕恒忽然起了小心思,学着今日谢谭幽见他第一眼那般,双手抱胸,挑眉笑道:“这么胆小啊?要不要我背你?”
“……”
谢谭幽心头猛然一滞,一时间都忘了呼吸。
一时间,她好像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事,还有一棵树。
“这么胆小?要不你求求本世子?本世子背你过去。”
“……”
“诶,还是别了。”
“本世子捧起来的女儿郎,又怎能轻易向他人弯腰呢。”
“……”
她。
好像真真实实看到了那三年。
第105章 前生:那三年
那是上一世的十三岁。
定国将军府出事后,温栖卧病在床,宫中太医齐齐诊治也不见好,有一日,秦氏找到谢谭幽,她说,户部尚书的夫人曾也卧病在床半年,是其长女徒步上青龙寺,三步一叩首,之后,不过三日,户部尚书夫人便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有人说是佛祖感念到其诚心,她亦可以一试。
谢谭幽含泪点头,当真徒步上青龙寺为母祈福,三步一叩首,还在佛像之前跪了足足一夜才下山,可当她回到府中,得到的不过是母亲身死的消息,她都没能看到温栖最后一眼,便被关进了黑暗又不透风的柴房。
谢靖说母亲身死她还在外游玩,是为不孝,实在不配为人,所以不让人给她送吃的。
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婢女不忍,偷偷给她送吃的,却被活生生打死,就当着她的面,所以,当夜她便连连噩梦,发起了高烧。
又过了一夜,便被送往庄子,那些记忆她从来不记得啊,而今,却是看清楚了。
她看到银杏砰砰砰的给秦氏和谢靖磕头,浑身的血啊,那天还下了大雨,真是好不悲惨,这样,也不过是为了求谢靖让她跟着她去往庄子,最终,谢靖应了。
她们去庄子的第一年,身边只有彼此,庄子里的嬷嬷很凶,总是打她们,而银杏总是护着她,实在忍无可忍她才动用武功将嬷嬷打趴下,旁人知晓了她会武功一事,便开始饿着她们,关着她们,限制人身自由。
后来,还是银杏以为他们做苦力,乖乖听话为由,庄子里的人才给他们饭吃,但还是没有放过欺负她们的机会,偏偏那一年,她还虚弱的起了不了身,只能挨打或看着银杏被打,被欺负。
谢谭幽真的无法形容那种无助绝望。
某夜,很晚了,二人依旧没有入睡,抱着彼此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又流了很多很多的泪,那一夜,谢谭幽其实是打算去死的,她再也受不了这般的生活了,更不想连累了银杏。
所以,她让银杏走,她有武功,一个人是完全可以离开的,可银杏却不愿,非要跟着她,谢谭幽正想在劝她,忽而听闻门外有脚步声靠近。
不是一人的,是好几个。
没一会,她们的房门便被打开,四五个酒气熏天的男人和三两个嬷嬷抬脚进来,是很浓重的危险气息,她们都来不及反抗,谢谭幽便眼睁睁看着银杏被按在桌上,几个人围着她又打又踢,甚至撕扯衣物。
谢谭幽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他们想干什么,浑身冰凉,虚弱的身子让她恨,她咬着牙翻下床,身子跌在冰凉地面上,耳畔是男人与嬷嬷的嘲笑声,他们说她是废人,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的,没有人会帮她,会管她的。
若是受不住死了,便是病死的,反正没人会为她难过伤心,更不会怀疑什么,所以他们很大胆的要来撕扯她,嘴里是不干不净的话语,令人恶心的难受。
谢谭幽手掌撑在地上起身,强撑着身子往银杏身旁去,她要救银杏,不可以让银杏被欺负,自己死了就死了,可银杏不行,她得护着她。
可才只是触碰到银杏,长长墨发便被人狠狠朝后拽,疼的她飙出眼泪,这般虚弱的身子,一个老嬷嬷按着她足够了,她再也动弹不得了,而眼前的银杏却被好多人按着,绝望凄惨的声音响彻夜空,崩溃的哭声和衣裙被撕扯开的声音齐齐响起,接着,便是男子恶心又猥琐笑声。
谢谭幽一颗心好疼好疼啊,泪水越流越凶,她渐渐看不清银杏了,沙哑的嗓音唤着她,却被淹没在多方声音之中。
“啊!”
忽然,一声惨叫响起,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就连死死拽着自己墨发的手也忽然松开了,谢谭幽心头一紧,忙擦去面上泪水,抬眼只见衣衫褴褛的银杏,她颤抖着跪爬至她身边,用被子将她裹起:“银杏……”
“大小姐。”银杏拉紧了身上被子,上下打量谢谭幽,哽咽道:“可有受伤。”
谢谭幽摇头,紧紧抱着银杏,闭眼,无声的落泪又落泪。
再睁眼时,只见,屋中一地的尸体与鲜血。
而有一人执剑站在前。
已经天亮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正好打在他身上,高大挺拔的身躯像是被渡了一层光,他缓缓转身,是一张充满少年桀骜之气的面庞,只是那双眸子却无傲然之色,见到她,像是有些许的怜和情。
谢谭幽与银杏又靠近了些,警惕看着来人。
“别怕。”那人开口,明明是那般的少年郎,声音却是这样的沙哑:“我杀光所有欺负你的人。”
谢谭幽睫毛猛颤。
之后,少年也不靠近二人,而是转身出去,给了二人换衣物的空间,房门再打开,就是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叫来了人,将屋中尸体搬了出去,而屋外还存活的人,也在那日,全部身死,至此,这庄子里只有银杏和谢谭幽二人。
虽不会再被欺负了。
可她们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了。
唯一不同的便是,那日相救的少年会常来看她,还是在深夜,但并未与她见面,只是站在窗外,不言语,只吹箫。
箫声婉转动听,更有几分安神。
夜夜睡不着,又爱做噩梦的她,竟也慢慢的能沉沉睡了过去。
终在一夜,她将屋中那扇窗户打开,少年一身黑衣,今夜懒懒散散靠着树干,食指与中指夹着一片绿叶放在嘴边,她这才得知,那夜夜响起的并非是箫声。
“你夜夜来这,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这是她对少年说的第一句话。
少年闻言,翻身落于地面,随手将散落的发须抚开,眉眼间有淡淡笑意:“倒也不是。”
“?”
“我来这,是想护一人。”
“……”
自那夜之后,少年来的越发勤快,白日里远远的看向外面,总能看到他的身影,手上背上大包小包的,见到她又总能露出笑颜,那笑容明媚如阳,她觉得熟悉又陌生。
少年日日给她和银杏带好吃的好玩的,还给她寻了大夫来,为她调理身子,却从未踏进她二人屋中,只在外面,远远的看着,时不时与她说京中趣事,看她喝药苦,又及时给她递去一块糖。
谢谭幽终于忍不住,再问:“你我从未相识,你为什么这般待我?”
“八岁那年,我因你才得以捡回一条命。”少年道:“而今,前来报恩。”
谢谭幽皱了皱眉:“我好像不记得了。”
“无妨,我记得也一样。”
少年真的待她太好太好,笑容又是那般的好看,莫名的吸引着她也忍不住扯唇,性格还如此的桀骜张扬又大胆。
“可以重新认识,我是燕恒。”
燕恒。
谢谭幽低低呢喃着这个名字,回想京中诸人,终于,她想起了,燕恒,燕王爷独子,出生便被封世子,在京中倒是从未见过,但她曾在宫中听到过人讨论这位燕世子,武功一绝,小小年纪便上了战场,如今已经是一支军队的小副将。
也正是因此,她万分震惊。
这般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还只是因一个她不记得的救命之恩。
所以,她时常恍惚又觉不真实,可事实告诉她,就是真的,那一年,她身边不止有银杏,还多了一个总是说要护着她长长久久的少年郎。
也是那一年,少年在庄子里给她种了一院的梅花树,冬日来临,梅花极美,她立于树下,大雪纷飞,迷了她的眼,可她还是能看清梅林之中的少年。
是夜,月光洒下。
少年为她撑伞,平日里看着挺桀骜张扬的一个人,忽然收了所有桀骜不驯之气,只余温柔,嗓音亦是:“除夕快乐,愿往后年年你能永远自由,做想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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