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溪月眠
那间酒楼在一年前,被她送给秦国公府长房,也就是秦澜夫人做了生辰礼,也正是如此,丞相府被抄之时,这间酒楼才没有被收回,而对面巷子里的阁院自然也不会。
只是这阁院太过偏僻又简陋,因酒楼是温栖一手做起来的,她喜静,才寻了那样的位置做阁院,只想着,若是累时,来这偷会懒也是好的。
而秦氏应当未曾放在眼中又或是并不知晓,以至于,那间阁院仍旧偏僻冷清,无一人住。
眼下,却正好合了谢谭幽的意,解了她的境。
一间阁院便足以让她做成想做之事。
长街热闹繁华,最有名的便是四家铺子,一个成衣铺的菱芸轩,一个玉器的瀚春斋,一个青楼雅苑的柳花阁,再是最大酒楼的炊烟记。
那几年,炊烟记几乎垄断所有酒楼之客,只因一杯梅花酿,可好景并不长,这三年下来,客人比从前少了不止一倍,险些要被踢出京中四大名铺之一。
有客人说是因炊烟记生意好爆便忘了来时路,梅花酿没了先前味道不说,甚至还出过人命,虽被极力压下,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该知晓的一点不会少。
是以,炊烟记除了早些年的客人,新客是少之又少。
可谢谭幽却知道,他们不是忘了来时路,而是,没了酿梅花酿之人。
天下,人多之处消息便遍地都是。
谢谭幽从一开始便只想过在人多之处生存。
而她,最开始想的便是酒楼,也是因为,酿酒这一门,是温栖亲手教她的,其他的,吃食又或是刺绣,她实在会的不多。
只不过是在愁地方和银子。
那院落确实是简陋偏僻一些,但她可以适当改一改。
人嘛,热闹看多了,总会喜欢平静的。
有时,也会想一个人单独的坐上一坐,发会呆,喝杯酒,敬自己。
虽说一月前,炊烟记不知想出什么法子,又让其名声躁了一番,但谢谭幽已然下定决心,如果最后不能往大了去,就往小地方生存,攒实力银两,等到实力够时,一举吞下对面本该是她与温栖的东西。
不知道身子何时又会变得虚弱,谢谭幽只能在身子好之时将所有事做好。
想着,如今相府只有她住,她想将除了她院落以外的地方都种满梅花,待明年冬日时,一眼望去,皆是红红艳艳一片,定当极美,也可靠梅花酿她喜爱的梅花酿。
只是来到后花园时,还是被眼前之景惊到了。
只见,原本百花齐放,绿茵清池的后花园不知什么时候空空如也,平地之上,土壤肥沃,只剩一棵又一棵的小枯树,枯树干净整洁又分外的纯粹,并不丑陋。
谢谭幽只一眼便认得那是什么,下意识蹲身触摸,难以想像眼前的一片枯树枝会在明年这个时候长成绿油大树,增出一支一支绝美花朵,令人赏观。
她缓缓站起身,看向黑云。
这几日她从未踏进后花园,也不知这是何时种下的,但她知,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小树,是何人所种。
除了他,她再也想不到旁人。
果然,黑云也没有让她失望,察觉到她的视线,也不隐瞒:“主子所种。”
四字便说了所有。
“何时?”
“大小姐昏迷期间。”
谢谭幽眸色深了深,眼前的一切渐渐看不真切,似是被风迷了眼。
她不知,燕恒种满一院的梅花时心头在想什么。
也不知,他为什么要种。
更不知,燕恒为何会如此相护于她。
她已经想了不止十次,这样的相护真的只是他说的报恩那样简单?
她试问,从不信一人能将恩情记到如此。
可若不是恩情能是什么?
男女之情?
四个字才起,谢谭幽脑袋就像炸了般,睫毛颤颤,大脑当即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神情,只知道好久之后,自己声音才响起。
说平淡又不平淡。
她道:“我想见他一面。”
*
燕王府。
燕恒将写好的信装入信封,忽而听黑风说黑云过来了,皱了皱眉,天才黑,黑云此时过来,莫不是出了事?
“让她进来。”燕恒道。
“属下见过主子。”黑云抱拳行礼。
燕恒问:“出什么事了?”
“主子放心,一切安好。”黑云恭敬道:“谢小姐昨日去长街是想寻赚银子的方法,后来从大理寺卿府邸出来后,谢小姐又吩咐奴婢为她寻两人,今日是想到了赚钱的法子,但……”
“黑云。”燕恒打断她,烛火之下,面容更加冷淡黑沉:“本王并非让你去监视她。”
闻言,黑云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她来找燕恒说这些并非是有监视的意思。
她是觉得燕恒定应该是想知道谢谭幽一天内都干了些什么的,难道是她猜错了燕恒的心思?
见燕恒面露不悦,她抿了抿唇,道:“谢小姐说,想见主子。”
说完,便退出书房。
黑风从树上跳了下来,吊儿郎当的吹了个口哨:“主子昨日,今日都跟着谢小姐呢,才回来不久,亏你还是和我齐名的暗卫头子,连谢大小姐身边跟了人都不知道”
黑云惊愕,她今天确实没发现。
蹙了蹙眉,她最近真的是太失职了,燕恒已经派了她到谢谭幽身边,暗地里却还偷偷跟着,是否是不信任她的能力?
心下有些不舒坦,冷冷瞥了黑风一眼,正想离去,书房门便被打开了,燕恒抬脚出来,黑风黑云忙退到他身后。
“黑云。”燕恒唤道。
“主子。”黑云单膝跪地。
“留在她身边吧。”
黑风黑云都是一怔,先前燕恒让黑云去谢谭幽身边,他们只以为只是一段时日,不想,燕恒此话出,竟是让黑云成为谢谭幽的人。
京中想杀燕恒的人实在太多,黑云医术高超,武功也是在众多暗卫中拔得头筹,所以,才会近身留在燕恒身边多年,可如今,燕恒竟是要将她完完全全给了谢谭幽。
黑云心头有担忧也有些不愿的。
可身为暗卫就是服从,谢谭幽对燕恒又是不同,护好她,想必燕恒也能安心些。
黑云抱拳道:“属下定不负主子所托。”
燕恒垂眸看着黑云,忽然想起上一世来,黑云也是这样护在谢谭幽身边,在他不在京中,谢谭幽陷入绝境孤独之时,是她替他护她,伴她,甚至为她而死。
心头低叹一声。
他回来了,便不会死人了。
第34章
月白如雪,寂寂冷辉洒满京城。
沁麟院内。
松柏树下,一张石桌。
谢谭幽一身桃色衣裙,外罩雪白大氅,墨发简单的挽起,肌肤胜雪,清冷娇弱却又透着几分高贵雅气。
一双眸子埋在黑夜之中,幽远而清亮,双手执白黑棋,自己与自己对弈,黑色一子落下,便定了输赢。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茶杯轻抿一口,忽而察觉什么,她动作顿了一瞬,抬眸。
燕恒站在院外暗处,一身黑衣的他在这黑夜之中如隐身了般,若不是那双深不见底又无法让人忽视的丹凤眼,真很难发现。
这是谢谭幽第一次这样与燕恒直直对视。
那双眸子似是含着万千故事,看不通读不透彻。
只是平白的觉得悲伤可怜。
月光缓缓照在他身上,俊秀的面庞清晰可见,薄唇紧紧抿着,也是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谭幽抓住脑海一闪而过的东西。
那一年,她成婚,一身黑衣之人在窗边,陪了她许久。
第三年。
府内红灯笼摇晃,前厅的喜悦之气传入后院,全府上下欢快一片,唯有她的院落冷清孤独的可怕。
她的夫君娶了心爱的女子过门。
往后,热闹与爱意不会再属于她,她只剩下孤独。
那夜啊。
她似乎很难过却又难得的轻松,一人坐在院中,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委屈难过,也只是哭自己。
每每难过之时最是喜欢发呆的她,在那夜却一直垂着头,泪水啪嗒啪嗒落下又偷偷擦去时,仍旧没有抬头看过远方一眼。
因为。
她知道有人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陪着她。
她并非很好。
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总是怕她难过孤单,变着法子的要陪着她,都说了不需要他,怎的就是听不懂人话呢,非得自己死了才开心?
汹涌的关心与陪伴,会让她更加难过,也怕自己后悔。
可她是谢谭幽啊。
选了路就不能悔,就算前方是刀子,她也要踩在刀尖之上,将剩下的路完完整整的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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