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溪月眠
直到云启跪下,一声父皇息怒,众人才齐齐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
众人俯首,云崇脸色依旧没好起来,他冷冷盯着面前身姿挺拔的燕恒,心头怒火更甚,从未有过这般浓烈的杀意。
燕恒不怕他。
甚至,敢挑衅皇权,挑衅他。
云崇冷哼:“只要你受,朕便听她言语,定严惩凶手,不论此人是谁!若你不受,就给朕滚回你的燕王府。”
“再敢冒犯国法,朕决不轻饶。”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燕恒,目光又时不时朝怒的胸口剧烈起伏的云崇看去,心头讶异。
燕恒如此,云崇都不罚?对燕恒说的最重的话也不过是让他滚回自己府邸。
可见,二人感情多深厚,燕恒却不知感恩,作天作地,早晚得把自己作死。
燕恒看着云崇,原本淡淡的眸色忽而涌上意味深长的笑意,虽笑着,可却有些冷。
今日,除了刚见到温凛时,云崇的目光不在他身上,其他时刻总是有意无意看向他,其中目的太过明显,他又不蠢。
他不说话他便一直逼他,也是试探。
如今清明,更是迎刃而上。
早就习惯了,他们这一家人就喜欢用龌龊的手段逼人就犯。
燕恒垂眸,眸中戾气深重。
被人捏住命门实在不好受,母妃一事到底是他疏忽了。
他是不惧弱点被人知晓的,只是厌恶那些阴狠小人罢了。
抬眸,对上谢谭幽担忧的眼眸,他轻轻扯了扯唇。
在心头道了一句。
不论从前,只管以后。
他必定护住身后之人,不让她们沦为棋子或是人质。
燕恒缓缓开口:“九十仗,我替她受。”
“好得很。”云崇似是气笑了:“不必惧怕,亦不必手下留情,九十仗,一仗都不能少。”
“是。”刑官应声,走至燕恒身前,见他冷漠面容,有些惧,却还是攥紧了廷仗,用力落下。
一仗接一仗的落下,声音不绝于耳。
谢谭幽心头跟着一颤一颤的,她想站起身却被温凛死死攥住腕间,她不解:“表哥?”
“不可。”温凛压低声音:“正中陛下之意,你若前去,是引火上身。”
“此事与他无关。”谢谭幽攥紧了拳头:“九十仗,会死人的。”
“你也知会死人?”温凛声音里有了罕见怒气:“若是今日我不及时赶来,你可知后果?”
“我没有办法,谢靖如果被放出来,我便再难让母亲之死大白于天,我不能让母亲含冤而死。”
京中朝臣,官官相护,由其还是谢靖这样的文官之首,他手底下的人众多,其势力不容小觑,后又有个云启,只要让他喘息一次,谢谭幽就怕再也无法将他抓住。
“你太冲动了,日子还长,为何不冷静些?不能在等等?”温凛皱眉,十分不赞同谢谭幽的做法:“此事牵扯太多人,你只身一人,稍有不慎便会被灭口。”
谢谭幽喉头一梗。
她要怎么说,执意要除谢靖,要母亲之死大白于天下,要谢靖再无翻身之日,是因她不仅知道温凛会回京,还知道后来的温凛是漓国第一大将军,更知道,他以后会被谢靖和秦国公府迫害,云启一道圣旨便送了他全府众人上断头台。
又怎么说,她不是孤身一人,身后是燕恒,燕恒在,她不会死。
心中苦涩悲痛无法言喻,每每闭眼都是上一世所有人的惨状。
她知道是她冲动也不够聪明,唯一优点可能的就是勇敢些。
可她这样,也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护住世上唯一的亲人和待她好之人。
耳畔还是廷仗落在背部的声音,面前的君王大臣眸底戏谑,皆是一副看戏神情,似乎见到燕恒如此,很爽。
谢谭幽咬了咬牙,还是用力挣脱温凛的禁锢,毅然道:“表哥,燕恒于我重要,我不想死,也不想看着他死,更不愿在所有人皆想看他狼狈,身死的时候,他身边没有人。”
孤独落寞之感她上一世感受的淋漓尽致。
燕恒亦是。
在她身后看着她很多年,除了他自己,无人知。
这一世,她不愿也不想,燕恒如此。
即便,这是云崇故意为之,她也要坚定走到燕恒身边,引火上身她不怕,她只怕在乎之人不在身边。
她受不了孤独,也很怕孤独。
可若燕恒在,他便会一直在她身边。
“幽幽,我不是阻你。”温凛声音又低了一些,只有他二人能极力听清:“而是,你今日若往前一步,帝王不尽兴,他母妃便会死在燕王府。”
“……”
谢谭幽瞳孔猛然一颤,不可置信看向温凛。
燕恒母妃?
今日之事还会牵扯到他家人?
为什么?
帝王不尽兴,他母妃便会死……
蓦地,谢谭幽心头涌上一个大胆惊人的想法,她想求证温凛,温凛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没再开口。
耳畔声音越发重,谢谭幽眼眶酸涩,心疼的闭上眼。
她就说呢,之前怎么觉得燕恒有些奇怪。
明明很多人怕他,就连云崇云启见了他待他都是好脸色,可他们三人之间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他厌恶云启之心,她看的最是明白,她还想过,燕恒这样的人,厌恶一个人不就早将人杀了吗?为何还要留着这个人碍自己的眼。
今日,她更是觉得疑惑,却没有深想。
燕恒看似嚣张大胆,不把云崇放在眼中,可到了时候他似乎又会忽然的收起浑身刺,任对方随便言语。
直到温凛这句话,她方才彻底明白。
原来是受制于人啊。
谢谭幽喉头翻滚,心头默数。
56。
……
60。
……
68 。
……
越来越慢,力度却是越来越重。
似乎是没忍住,燕恒闷哼一声,谢谭幽睁眼,死死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而不自知。
78。
……
80。
……
89。
90。
……
廷仗收,燕恒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背部血液顺着手臂滑落,视线有些模糊,依稀能看清谢谭幽朝他而来。
看着那委屈落泪的模样,燕恒努力扯了扯唇。
忽然就庆幸,今日还是穿了一身红,谢谭幽看不到他流了多少血,也就不会太愧疚太难过。
“不必担心。”燕恒在谢谭幽到他跟前时,已经强撑着地面站起身来,轻轻擦去唇角血迹,他道:“不疼,比军中的军棍差远了。”
“燕恒……”谢谭幽轻轻唤他,张口想说话,喉咙却疼的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真没事。”
“你脸色很白。”缓了一会,谢谭幽才慢慢吞吞说出几个字。
她病重之时,脸色就是这样的,白的吓人。
“是吗?”燕恒笑了:“那待我回府,母妃应当会羡慕我比她还要白。”
“……”
谢谭幽看着燕恒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逗起了她,这反倒是让她更加心疼了。
她如何不知,燕恒如此只是想让她安心。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也知道今日不能白白让燕恒白挨了九十仗,是以,她又将袖中竹简举于头顶。
“陛下现在可否看一看这竹简?”
高公公看了云崇一眼,见他未拒绝,忙上前接过那竹简递给云崇。
云崇看了谢谭幽一眼然后伸手接过,缓缓打开,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惊的攥紧了竹简,一字一句认真的看下去。
竹简上所写内容,更像一张诉状书。
上面写了三年前,谢靖与温栖如何相识,温栖又为何会嫁给当时还是一个穷书生的谢靖,和后来定国将军府全府被烧成灰烬时,温栖为什么会一病不起,又为何会在有了些好转之时,一命呜呼。
不止是诉状,还是一张联名的诉状。
末尾,落名之处有不少人的名字,笔锋铿锵而有力,那般的决心,不必看人,云崇就能感知。
“光是一个竹简不足够能以定罪。”云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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