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双鲤鱼
姚玉馨十分气愤:“我们女人简直是比物件都不如!”
随手就能把三个大活人给卖出去,一个村子的人都被吓得不敢拦着,反手杀了要卖她们的人,反倒是被判了死罪。
姚玉馨抓着张珠珠的手说道:“珠珠,你说说,天底下还有多少像她们这样苦命的女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张珠珠从头到尾听了这件事情,同样神情严肃。
“这事,咱们要管的。”她对姚玉馨说。
而且要尽量往这一件事的根本上去追究,一个人,一个女人,不管她有没有丈夫、有没有儿子,任何人都不该有权力将她变成奴婢。
胡三这般行径,应该属于拐卖妇女和女童,他是个人贩子!
但想要翻案,却不失那么容易的。
胡三死了,他是个男人,按辈分常氏应该叫他一声“大伯”,常氏是捅死了同族的长辈,这么一来,她确实难逃一死。
而且家里没有男人的妇女和孩童被同宗同族的人,甚至自己的亲兄弟发卖,这样的事情不算少见。
不说外人,男人把媳妇孩子给卖了的事情,难道少见吗。
婆婆卖儿媳妇的事情,同样常见。
女子总是少有反抗的机会的。
姚玉馨说:“我已经让我哥哥请了谢瑛大哥到家里来,他如今是大理寺少卿,专管这事的,我得问问他该怎么办,不管怎么样,先保住常氏的性命再说。”
张珠珠赞同:“我会和李弗商量的。”
姚玉馨说完大事,又去看了潇潇,逗她玩了一小会,便匆忙回家去了。
张珠珠在书房待了半日,李弗回来的时候,推开书房的门,说道:“看来今天是有要紧事情。”
张珠珠点头:“是要命的事情。”
李弗在书桌的另一边坐下,听张珠珠说完了这件事情。
李弗道:“你不是只想保住常氏的性命吧。”
张珠珠说道:“有些事情,做了总比不做要好的。”
常氏的性命要紧,天底下所有女子的性命都要紧,女人不该这样无力地滑入命运的深渊。
张珠珠可以救具体的,一个妇人的命,但她救不了更多。
就算律法上面,明确地写了丈夫、婆婆和宗族中的人不能够出卖嫁到这个家的媳妇,可能也没有多大用处。
律法在很多时候,凭的也是人心,它现在很难变成女人手中的利器。
一个女子的命,它属于父亲、丈夫、儿子、公婆、兄弟、同族、甚至不同族的人,唯独很难属于她自己。
很难,但也多少应该有一点期望啊。
毫无指望的话,也太可怕了。
李弗拿过她手里的笔:“想好了吗,我来写。”
张珠珠说:“是你要想清楚。”
李弗看着她,张珠珠已经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弗:“你现在可是在刑部。”
第434章 无主之人
刑部的尚书之位现在是空缺的,李弗到底年轻,内阁觉得他现在有尚书之名,未免太可怕。
所以内阁一直没有通过皇帝这道命令,李弗的亲爹在里头也不管用。
李启还得避嫌。
李弗没有名分,这不要紧,皇帝信任他,要他办事,他把实权握在手里了。
张珠珠要是把常氏的这一类事情拿出来做文章,让朝廷更改律法的话,那李弗逃不过这件事情。
李弗想给张珠珠开后门,那很简单,但这不是李弗一个人能够做决定的事情,这是要经过内阁审议,皇帝同意的大事。
如果张珠珠出现在人前,到时候李弗的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她会问李弗想清楚了吗。
“你想不清楚就慢慢想,”张珠珠说,“这事情,我是得想办法的,要是你被御史上奏弹劾,我可不会收手。”
李弗仰头看着自己的妻子。
他们夫妻两个人的位置总是颠倒过来的,李弗就这样仰视着张珠珠,非常认真地说:“我不是任人拿捏的无用之辈。”
他是李弗,是让李家重回京城,让太子和皇帝同时取信的人。
御史要弹劾他,除非拿出他要叛国谋逆的证据来。
张珠珠这时候才笑了起来,她把李弗推到旁边:“这次不用你。”
李弗只得站了起来,让张珠珠让出位置。
常氏这个案子,要保住她的命并不难,胡三的行为虽然普遍,但不能遮掩他人贩子的本质,只要咬死了常氏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失手杀人,那她罪不至死。
姚玉馨不找张珠珠,她一个人都能摆平这件事情。
现在让她们不甘心的地方,是寻常妇女没有明确的凭据能够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作恶之人很难得到应有的惩处。
人活着,怎么能够全然指望虚无缥缈、不知好坏的命运。
这是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
张珠珠这次没有先去找陈蛟,她提着两壶酒去见了宋章。
宋令延的媳妇薛氏也在这里,张珠珠看她一个人等着,不见宋章,说:“姑姑又喝醉了。”
薛氏样貌端庄,她站起来和张珠珠见礼,说:“没有,姑姑不愿见我罢了。”
薛氏是个规矩体面的好女人,她和张珠珠不是一路人,跟宋章的女儿徐湄,还有儿媳妇走得近,她过来,是做说客的。
宋章自然不愿意见她。
张珠珠正要应付两句,薛氏就说:“妹妹,劳烦你劝一劝姑姑,孤身一人,到底孤独,我们这些人,到底不是姑姑的嫡亲儿女,母子、母女,岂有隔夜仇。”
张珠珠一听薛氏说话就头大。
薛氏是个规矩人,是宋家的好儿媳妇,温柔体贴,端方大度,张珠珠可不是。
“嫂子,我们既然是外人,更不好说姑姑的家事,你说是吧。“张珠珠委婉道。
薛氏听了,立刻皱眉。
薛氏真不明白,她长在深闺之中,宋章、张珠珠这样的女子,她难以接受。
张珠珠也不指望她接受,说:“孝顺孝顺,除了孝,还有顺,姑姑年纪越发大了,做小辈的,要顺着才好。”
薛氏目瞪口呆,心说张珠珠竟然也敢跟她说“孝顺”,她本人在婆婆面前都没多孝顺吧。
但薛氏不会反驳,只能皱眉。
正好这时候宋章的侍女来喊张珠珠过去,张珠珠跟薛氏道别,赶紧走了。
宋章今日十分清醒,她靠在躺椅上,正在吃冰镇的瓜果。
张珠珠觉得很神奇,姑姑上了年纪,喝酒不少,但她并没有变得昏沉,还是很有精神。
她看见张珠珠,说:“延儿的媳妇真是个多管闲事的,我自己的儿女,我不想见就不见,要她一个小辈来当说客。”
宋章不想见自己的儿女,那两个孩子没有一点像她的。
宋章哼了一声:“他们哪里是要见我,不过是徐家栽了跟头,不如从前了,他们才想起我这个人来。”
“小时候还讨喜,越长大,越像他们那个爹,我见了要早死两天。”
张珠珠看她真生气了,说:“姑姑别这样说话,您多活着,日后的诗集便更厚些。”
宋章当即眉开眼笑,她道:“你是为什么事情来找我。”
张珠珠便将常氏的事情给说了。
“姑姑不必指名道姓地写她,写的含混些,也不必让她得救,就写一个被卖来卖去的女子。”
宋章听罢,躺回了椅子上,沉默许久。
“投胎做了女人,谁不是被来回地卖,”她说,“我也一样,被父母卖,我书法最好,成了名后,丈夫又卖我的名,得了的名声、钱财都是他的。”
“连我都是他的。”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似乎本身就是财物,所以女人没有姓名,没有名声,更没有钱财。
所以当财物失去主人的时候,财物就可以被人抢夺,他人无法阻止,甚至无意阻止。
女人,永远都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宋章道:“珠珠啊,跟我说说你的打算,我想听。”
宋章总是愿意听张珠珠说话的。
她有时候能在张珠珠的描述中,体会到不一样的东西。
张珠珠的目标很明确。
人想要立足,不管男女,最要紧的是吃饭。
吃饭这事,要么有地,要么有钱。
人必须得合理合法的拥有一个确定的身份,而不是某人的附属,这样才能保障你拥有一些权力。
所以她不打算用常氏这类事情,唤起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同情心。
她要想办法让女人,可以明确地拥有一些权力。
首先得是人,才能谈权力。
要如何要一个妇女成为人,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高门大族的贵妇、女人,一般拥有自己的私产的,但他们的父亲、丈夫、兄弟以及儿子,可以随时瓜分这些妇人所有的东西。
就说宋章,她的书法是现在的奢侈品,她靠这个,就很有钱了,但是徐家、宋家的人,都是可以名正言顺瓜分她的财产的,就算她还活着也一样。
那像她这样的妇人,应该怎么保护自己和她的财产?
一个妇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成为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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