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橘香袭人
另外一件事情也需要马上处理。
荣雪现在从大杂院出来了,所住院子也在安春风的旁边。
要是黑豆和小豆一走,只留小林子一个半大孩子要管着两处院子,显然有些不好安排。
白天还好,可以两边走动,饭菜也在一起吃。
麻烦就在晚上,荣雪那边只剩一人,腿又不方便,若有什么事都无人帮忙。
玉嬷嬷说过,她会雇人过来照顾,现在已经搬家两天,还没有消息送来。
安春风想,在黑豆他们走之前,自己一定要给荣雪找个伴。
她的担心有些多余。
傍晚时分,一个身穿蓝布大褂,头戴罩头网帽,五旬年纪,面目慈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动作干练的老妇人叩开了梨花巷的门。
看着安春风,老妇人爽朗一笑,自我介绍道:“老婆子夫家姓宁,人都称呼宁阿婆,家住城外西郊庄子上。
前些天有个大娘子找上门来,要老婆子来干活,说是照顾一个不太方便的小娘子。
老婆子就来了,安娘子有事就吩咐。”
说完,她递过来一张药方子。
安春风心里顿时一松,玉嬷嬷要找的人终于是到了。
自己跟玉嬷嬷在医馆结缘,这事只有两人知道。
宁阿婆带来药方,就是信物。
安春风看她年纪不小,说话倒是爽快,就是干活不知道怎样:“宁阿婆,我这里活少,人也不多,你要做的就是几口人的饭食,另外就是要帮忙给小娘子收拾洗漱。”
宁阿婆需要做的是厨房和照顾荣雪,打扫卫生之类的事自有小林子做。
宁阿婆点头:“老婆子知道,那小娘子就是安娘子的外甥女吧。
雇人的大娘子说了,除做饭,还要洗衣收拾家务,另外小娘子腿脚不便,偶尔需要人搀扶。
老婆子干惯农活,别看我年纪大,穷人命贱,身子骨硬朗着,做饭洗衣都不在话下。
老婆子在家里,除了养着鸡鸭,还能种几亩地的庄稼……”
安春风听到这,她觉得玉嬷嬷的确是有心人,选来的这个宁阿婆先不提活干得好不好,就这开朗乐观的性子,肯定会让天天闷在家的荣雪喜欢。
当晚,宁阿婆在荣雪新家大展身手,手脚麻利的做了三菜一汤,蒸馒头烙饼,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有厨娘做饭,安春风也不去酒楼定食盒了,自然是跟着蹭吃。
宁阿婆是庄户人家,饭菜谈不上精致漂亮,但份量极大,味道也不错,一顿饭吃得荣雪小脸红扑扑的。
宁阿婆还在劝:“小娘子吃得太少了,瞧你脸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赶明儿每天出门走走去,多动动饭量就大。”
“安娘子也要多吃,你可别像其他娘子那样,故意把自己饿得寡瘦,那样不好看的。
人就是要多吃饭。
活在这世上,辛辛苦苦操劳,说到底就为舒心的吃一口饭,什么事都没有吃饭大!”
“黑豆小哥,小豆子,小林子,你们也多吃。
吃了长个子,敢明儿长得高高大大的,连牛都不怕!”
小豆子手中捧着碗,嘴里叼着饼,含含糊糊道:“宁阿婆,你是想把我们一晚上就撑大呀!”
哈哈哈哈哈!
众人齐声笑起来。
家里突然多一个絮絮叨叨劝饭的老年人,顿时就有了温馨,就连饭菜都格外香。
吃过饭,宁阿婆烧水给荣雪洗澡沐浴,铺床叠被,嘴里还叨叨着这个小娘子实在是太瘦太白,以后得多晒太阳,多出门溜达。
在浴桶里将荣雪上下里外搓洗得干干净净,捞起来用布巾擦干头发,又从柜里取出专门准备的香脂、护发水,把她揉搓得香喷喷的。
要是安春风在旁边,一定会发现,宁阿婆虽然是庄户人家出来的,却对照顾小姑娘得心应手,仿佛是早就做过无数次。
有宁阿婆在,安春风踏踏实实休息了一天。
这几天事情接二连三,她感觉自己莫名很累,就连晚上已经好转的睡眠都在反复。
入夜,安春风早早就躺下,辗转反侧,强迫自己入睡,她不想让即将见面的孩子看见一个憔悴娘。
烛火摇曳,将房里照出朦胧光线,安春风看着微微跳动的灯芯,渐渐眼神迷离。
她仿佛又看见了自己回到五岁时,哭喊着爸爸妈妈不要卖自己,不要送自己走。
可是……自己最终又回到冰凉的街上,抱着喷过香水的鲜花,在深夜的人群里喊着:“哥哥,给姐姐买一支花吧!”
第75章 母子相见
八月二十五,唐家院门半开,萍姨娘带着秦牧走出来。
此时已经辰时末,太阳升到半空,街巷里,来来回回都是各家买菜回来的下人。
秦牧瞟了一眼对面墙角处,有一个穿着半旧青衣的男孩,七八岁年纪,虎头虎脑,小脸洗过勉强还算干净,正逗弄着墙上的野猫,咧嘴笑得像二傻子似的。
秦牧冲着那孩子喊道:“呔!那小子,我家要用车,去巷口招一辆骡车过来!”说完,抛出一文钱。
小豆子笑嘻嘻接过钱:“好呢!太太小郎稍等!”撒腿就往外跑。
萍姨娘看一眼身后关上的院门,脸色有些阴沉:自己要出门,家里这些下人都不知道提前准备好骡马,还要自己在外雇车。
在以前,萍姨娘上街都是用街角揽客的车,可这一月管了家务,心气自然高了。
还有刘氏,孙家小娘子要登门,她的病就要好起来了。
自己要赶快催唐品山把那果盘铺子开起来,有钱撑腰才说得上话,否则又要看人脸色。
正思考着,身边的秦牧已经从台阶跑下去。
从巷口招来候客的骡车缓缓靠过来,赶车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浓眉大眼瘦高个,一身衣衫干净整洁。
车到门口,少年跳下骡车,对着萍姨娘行了一礼:“太太是要到何处?先请上车!”
萍姨娘心不在焉的登车,随口道:“去北城西大街!”
秦牧不急着上车,只一脸严肃的盯着车夫,上下打量着,那少年也任他看。
萍姨娘已经上车,见秦牧还在车下,不像以前出门那般急,催促道:“牧哥儿,上车了!”
少年抱起秦牧往车上送,低声道:“小郎君,安娘子已经到了!”
秦牧勉强稳住心,点点头坐到萍姨娘身边。
骡车从巷道出来,往坊门缓缓行驶,秦牧撩起车棚帘子往后看。
在他们后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一辆普通的骡车,赶车是板着脸的黑豆子,旁边还有个挤眉溜眼的小豆子。
八月底的京城已经没有炎热,可坐在车棚里的安春风还是额角浸出细密汗珠。
今天一大早,小林子就去车行雇了两架骡车候在顺安坊外面。
为了万无一失,小豆子还专门等到唐家门外,只要秦牧一出来就可以看见他。
果然,萍姨娘出门雇车,就招来小林子的那辆。
前面车一动,安春风的车就跟上。
穿过几条大街,安春风只合上眼,对外面的繁华看也不看。
她是路痴,看了也是白搭,而且这时候心情复杂,也看不了。
终于,骡车停下,小豆子撩起车帘一角对里面道:“安娘子,小郎君他们停车了……小郎君他们下车了……小郎君他们进布庄……小郎君出来了!就小郎君一个人!”
安春风嚯的掀开帘子,就看见从不远处的布庄里跑出一个孩子。
白白嫩嫩,圆脸带着奶膘,穿艾青色交领大袖衫,梳着环髻,周围碎发被一根蓝色织带束着。
随着孩子的跑动,蓝色织带在脑后上下翻飞,安春风的心也跟着翻飞。
紧张、难受、期望、后悔、原身的,自己的,复杂心情交织在一起,让她手脚心都开始冒汗。
自己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说对不起,娘没能带你走?
说不该勒他,说唐家有人在使坏……
还没等她心烦意乱想出头绪,就只感觉眼前的布帘一晃,一个东西就直直砸进来,撞进她怀里……
“呃!”
安春风都没有反应过来,秦牧已经抱上她的脖子,将脸埋在颈窝,声音哽咽,喃喃喊着:“娘!娘!娘!”
被人突然抱住,安春风整个身体瞬间僵硬,像是被木桩钉在原地。
这是现代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她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抗拒着亲昵。
可是,又有一股无形力量,将她想推开孩子的手控制住。
两股力量僵持不下……
“牧哥儿,别哭,娘还在!”
安春风终于抬手,轻轻摸了摸秦牧的脑袋,这是她能做的最大动作。
“娘,别怪牧哥儿……牧哥儿不是嫌娘,不是不想跟你走!”
秦牧哭得有些抽噎,自己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句话。
安春风以为孩子会怪自己,没想到第一句话是这样的,她一时语塞:“牧哥儿!娘不怪你!你、你怪娘吗?”
“牧哥儿不怪娘,娘十月怀胎生我又怎么会害我,只是怕独留我在这世上受苦。牧哥儿只想娘,一直都想!”
“娘!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小孩子带着哭腔的童音,温热的眼泪,像清风吹过荒芜,甘泉浸透沙漠,催生地底蛰伏的青草春花。
“牧哥儿!”安春风的眼角瞬间湿润,终于将孩子小小身体紧紧搂住。
外面是喧嚣的街市,叫卖声,招呼声,声声不断。
小小的车棚里母子相偎,只有低语和抽泣,温馨静谧。
只是一帘之隔,内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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