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说给月亮
苏灿瑶只作不知,骑着马慢悠悠的跟他往前走,随便他走哪条路,她就只管骑着小红跟在他后面。
两人将马停在东宫侧门,裴元卿拿着令牌,带着苏灿瑶一路顺畅无阻的进了东宫。
苏灿瑶沿路看过去,东宫处处雕梁画栋,楠木为柱,青砖铺地,墙上琳琅彩绘,华丽庄严,非民间的府宅可比,可惜太过冷清,整座宫里透着一股压迫感,他们路上遇到的小太监们走路时无不放轻脚步,好像就连呼吸都习惯性放得很浅,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
苏灿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小声对裴元卿说:“我还是觉得咱们苏府更好。”
苏府里处处都是热闹的烟火气,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必这般时刻谨慎,每个人都活得很舒服,绿丹和红丹就算在院子里打打闹闹也不会有人斥责她们。
这宫里处处讲身份规矩,连做主子的都无法肆意而活,更别提对贵人而言命如草芥的太监和宫女们,一个压抑感太过的地方,哪怕院子里的花草再娇艳,也无法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苏灿瑶庆幸自己没有出生在这样的地方,不然以她的性子,哪怕拥有再多权势富贵,也只会觉得束缚的喘不过气来。
裴元卿侧头看她,唇畔含笑道:“我也觉得。”
两人对视一眼,都抿着唇笑了出来。
书房里,祁烈站在窗边等着他们,远远见到他们相携而来,忍不住露出笑意,只觉得弟弟和未来弟妹越看越登对极了。
真想让母后看到这一幕。
祁烈眼眶微微湿润,被他用力压了下去。
苏灿瑶跟在裴元卿身后迈步走进书房,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桌上的各式糕点,每一盘都十分精美,引人注意。
祁烈收起心中的酸涩,转过身对苏灿瑶和煦笑道:“我听元卿说你喜欢吃糕点,就让人提前准备了一些,你看看满不满意”
“……”苏灿瑶雪白的脸蛋上透出一点薄红,朝他福了福,微微抬眼,拘谨的看向裴元卿。
裴元卿神色轻松的笑了下,端起一盘荷花糕递到她面前,“尝尝。”
白瓷盘里的荷花糕做的像真的一样,花瓣层层分明,还带着热气,模样精致,味道好闻,让人食指大动。
苏灿瑶嗅着飘散过来的香气,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背过身去小口尝了尝。
荷花糕一口咬下去酥脆可口,糯米皮甜而不腻,里面是花酱夹馅,带着淡淡的清香,口感香甜绵密,一口咬下仿佛真的将花团锦簇吞下,香味在味蕾上绽开。
苏灿瑶惊讶的眨眨眼睛,这宫里的美食果然非同一般的美味,她要收回刚才的话,谁说东宫不好,东宫明明非常好,东宫里的美食尤其好!
苏灿瑶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裴元卿,又暗示性十足的看了一眼桌上的桂花酒酿山药糕。
这盘桂花酒酿山药糕看起来也十分诱人,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裴元卿会心一笑,把那盘糕点端到她面前,“再尝尝这盘,看起来味道也不错。”
苏灿瑶矜持的点了下头,飞快捻起一块放入口中。
祁烈将两个小家伙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强忍着笑意,低头抿了一口茶。
苏灿瑶一连吃了两块糕点,不但没有觉得饱腹,反而对其他糕点愈发好奇,这宫里做的点心又小又精致,模样虽然好看,却一口一个还不够塞牙缝的,听说宫里的嫔妃公主们都是小鸟胃,看来确实不假。
可是她不好意思再吃了。
裴元卿又端起一盘她没尝过的糕点,往她面前递了递。
苏灿瑶咽了咽口水,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祁烈,忍着嘴馋,小声道:“不吃了,我已经饱了。”
旁边坐的可是裴元卿的亲哥哥,她得维持好形象!那可是见惯小鸟胃的太子,忽然见到她这海东青的胃,太震惊了怎么办!
“……饱了”裴元卿疑惑的挑了下眉,“怎么这么快就饱了你平时都是吃……”
苏灿瑶急得想捂住他的嘴,幸好裴元卿对上她焦急的目光,及时反应过来,停住话头。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你虽然平时吃的少,但这些糕点是太子殿下特地让人给你准备的,你多少也要给殿下一些面子,多吃一点。”
祁烈:“……”
苏灿瑶脸颊窘迫的红了红,又觉得裴元卿说的有些道理,这些糕点是太子亲自命人给她准备的,盛情难却,她最少也要全都尝一遍吧
苏灿瑶于是心安理得的拿起一块糕点,用绣帕遮着嘴,像小松鼠一样埋头吃了起来。
裴元卿转头看向祁烈,轻轻挤了挤眼睛。
第一次看到弟弟有这么丰富表情的祁烈,“……”能怎么办呢自己的弟弟和弟妹当然得宠着。
祁烈心情复杂的站起来,走到书架前随便拿了一本书,背对着他们,假装低头看了起来。
午后清润的阳光落进屋内,他只能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吃东西的声音,弟妹的确像只可爱的小松鼠。
他弟弟的声音也不时传过来。
“你吃这么少,太子殿下该多失望你再吃点。”
“再吃两块,御厨辛辛苦苦给你做的,你每样最少也该尝一块。”
“喝口茶,再吃点,不然就浪费了。”
……
裴元卿清楚苏灿瑶的食量,见她差不多吃得满足了,才没有再劝,放下食盘,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配合的问道:“吃撑了吧你为了不辜负太子殿下的心意,真是辛苦了,等会我陪你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祁烈:“……”麻了。
苏灿瑶看着空掉一半的盘子,觉得裴元卿说的很有道理。
她吃这么多可都是为了太子殿下的颜面!
她觉得自己可真是懂事。
不愧是你啊苏小杳,从小到大都这么善解人意!
同样善解人意的祁烈终于放下手里的书,抬手按了按僵硬的脖子。
他看了一眼弟弟如往常一般淡漠精致的脸庞,感觉一阵牙疼。
还以为你小子不会哄媳妇开心,结果你小子手到擒来啊!
他仔细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他弟弟早在十几年前就有了未婚妻,这是宠了十几年早就宠习惯了。
裴元卿无视掉皇兄意味深长的目光,喂苏灿瑶喝了两口茶,然后才走到桌前拿起那十二幅画,把画上可疑之处一一指给苏灿瑶看。
苏灿瑶神色郑重起来,拿起那些画仔细看了看,面色渐渐沉重。
她沉思了一会儿,看着这些好像跟之前别无二致的画卷,缓缓开口道:“我之前曾听师父说过,用白醋、牛奶等物在纸上画下图后,待晾干就会消失不见,用热气熏烤才会再次浮现。”
祁烈愕然:“竟然有这种事”
裴元卿眉心拧紧,“你怀疑这画上被人动过手脚”
苏灿瑶轻轻点头,摸着画上有细微差别的地方,简洁道:“用这些东西在画上动手脚固然能够让留下的图案消失不见,但画上墨迹被水气晕染过的地方,难免会留下些许氤氲的痕迹。”
裴元卿神色凝重,拿着其中一幅有问题的画走到熏炉前,将铜盖打开,把画放到上面慢慢熏烤。
苏灿瑶和祁烈走到近处盯着他手里的画,不自觉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画上当真有痕迹显现出来。
炭火熏烤过的地方,痕迹一点一点变大,上面的图案相比起画更像是字。
如果是字,恐怕更非同小可。
三人呼吸一重,聚精会神的看了过去。
字迹在画上一点点浮现,这些画像旁边的位置都写着这些忠臣良将的名字,而现在这些名字的上方出现了两个字——佞臣。
祁烈身体一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几个字连起来就变成了‘佞臣吴顺年’。
裴元卿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牢牢盯着刺目的‘佞臣’两个字,端着画的掌心泛出冷汗。
祁烈双拳握紧,一拳用力砸在桌子上,声音颤抖,“其心可诛!”
苏灿瑶心里咯噔一声。
乾丰帝命人画下这十二幅忠臣图,是为了效仿古人,成就君臣一心的佳话,可当这些忠臣的名字上出现‘佞臣’这两个字,一切都变了样。
好好一出君圣臣贤的场面,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场鸿门宴!
乾丰帝明明是要嘉奖这些臣子,却变成剑指这些臣子,这些人看到这两个字,会不会觉得乾丰帝是要铲除他们
哪怕乾丰帝澄清,说这两个字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些人恐怕也不会信,他们只会觉得乾丰帝是故意设下这个局,故意指着他们的鼻子骂。
他们即使不说,这件事肯定也会在他们心底留下一根刺。
这幕后黑手确实其心可诛,这些人说不定会被逼得狗急跳墙,一举反了来个鱼死网破,最少也能让他们和乾丰帝君臣离心。
能被画在十二幅忠臣图上的这些人,都是朝之重臣,现在早就已经手握权柄,他们一旦生出谋逆之心,肯定会引起朝局动荡。
这十二幅图一摆出去,不止朝臣震怒,更会让前来观礼的番邦使臣们看笑话。
番邦使臣一旦窥探到大昭出现内乱,说不定会趁机在边境生事,到时候朝廷内部震荡,边境也不安宁,只会让藏在暗处的乱臣贼子有可乘之机。
祁烈呼吸越来越粗重,他不敢想象这些画如果摆出去,万寿节那日会引起多大的轩然大波!
如果不是他弟弟洞察入微,如果不是他弟妹察觉其中玄机,后果不堪设想!
只差一点!他差点酿成大祸!
裴元卿面沉如水,震惊过后,将手里的画从头到尾都熏烤了一遍,确定画上没有其他字后,他放下这幅画,又把其他画拿过来一一熏烤,相同的位置都出现了相同的字样,竟然无一幸免。
三人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祁烈脸色难看至极,心有余悸道:“幸好提前洞察了其中的玄机,现在还来得及把这些画撤下来。”
苏灿瑶遗憾的看着她之前补好的那幅画,她当初研究了那么久,可以这幅画最后还是不能用。
画上的痕迹一旦显现后就没办法再恢复原样,也没办法用之前的法子遮盖,这十二幅画只能作废。
她想到此处,脑中灵光一闪,抬头看向裴元卿:“还记得胡安路上遇到劫匪的事吗”
裴元卿神色微动,“你是怀疑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劫匪,而是故意抢夺那些画……蓄意破坏”
苏灿瑶点头,“我觉得幕后黑手说不定是同一个人。”
这不过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祁凌风。
祁凌风既然早有不臣之心,那么于他而言,朝堂上的水越浑越好,朝局越乱越好,如此他才能躲在暗处坐收渔翁之利,在适当的时机出手。
不过这只是猜测,还没有证据。
裴元卿思衬片刻,沉声道:“必须趁着这次机会,把试图在背后搅浑水的人抓出来,不然早晚都是个隐患。”
祁烈咳嗽了几声,神色焦急的在原地走了两圈,“还有三天就是万寿节了,朝臣和使者们都来了,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如果万寿节当日不能把这些画陈列到大明塔里,该如何向群臣交代”
裴元卿给他抚了抚背,安慰道:“往好处想,幸亏发现的及时,没有酿成大祸,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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