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灿灿 第146章

作者:说给月亮 标签: 青梅竹马 甜文 爽文 穿越重生

  小太监感激他刚才帮忙,几乎是有问必答,“是工部的孙大人。”

  裴元卿看着晃动的烛火,装作诧异问:“为何不罩上灯罩”

  “提督太监姚公公说这样更亮堂。”

  裴元卿用玩笑的口吻道:“你们刚才是不是偷懒了,陛下马上就要到了,你们怎么才想起来点蜡烛”

  小太监慌忙摇了摇头,“不是奴才们偷懒,是姚公公吩咐说蜡烛淌蜡油不够雅,怕脏了陛下的眼睛,要用新燃的蜡烛,在陛下进门前点燃,这样陛下赏画期间蜡油就不会淌的到处都是。”

  裴元卿手指轻轻敲了敲,所谓觉得不够雅根本就是借口,分明是怕蜡烛燃的太早,画上那些字会提前浮现出来。

  这位姚公公恐怕极有问题,那位孙大人也未必干净。

  外面脚步声临近,小太监不敢再多说,慌忙退至一旁,裴元卿也飞快回了二楼眺望台,带着苏灿瑶躲到了竹帘后。

  过了一会儿,两名护卫从外面拉开朱红大门。

  乾丰帝带着众人抬脚走进塔内。

  苏灿瑶微微探头,望向走在最前面的明黄身影,乾丰帝两鬓泛白,高鼻梁双眼皮,眉宇间带着几分沧桑,身上气势十足,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一股压迫感,不难看出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俊朗的郎君,只是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眼底微微有些青黑。

  苏灿瑶发现,相比起祁烈,裴元卿竟然更像乾丰帝,不止轮廓像,身形也像,尤其是那双锐利的眸子,简直一模一样。

  苏灿瑶觉得,乾丰帝如果看到现在的裴元卿,恐怕不会像当年一样再生出诸般怀疑,他们二人站在一起,明晃晃就是一对亲父子。

  可惜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过,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终究是回不到当初了。

  裴元卿时隔多年再次看到乾丰帝,一眼望去差点没认出来。

  乾丰帝苍老了很多,面色也大不如前,身上的皇袍看起来空荡荡的。

  裴元卿离宫时乾丰帝还正值壮年,他至今都记得,乾丰帝抱着他站在城墙上,提起自己打下的江山,眼里总是带着璀璨的光芒,那个时候乾丰帝是他心中的大英雄,是他仰望、敬佩的父皇。

  可是不知不觉间当年英勇的帝王已经变得苍老,像一棵叶子逐渐变枯的大树,不再像之前一样强大的仿佛可以给许多人遮风挡雨。

  裴元卿眼眶发红,拳头不自觉收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苏灿瑶担忧的望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

  裴元卿压抑住汹涌的情绪,轻轻垂下眼眸,将她的手握进手里。

  祁烈陪在乾丰帝身侧,身上穿着蟒袍,其他朝臣皇子们都跟在他们后面。

  二皇子祁慎和祁凌风也站在其中,祁凌风穿着一身道袍,耷拉着脑袋,整个人看起来困恹恹的,像是没睡醒一样,不时朝外张望,仿佛对这些朝事毫不在意,只一心惦记着家里炼丹炉里的丹药一般。

  苏灿瑶在心里啧啧了两声。

  祁凌风真应该去戏台上唱戏,这演技简直是炉火纯青,让他做王爷分明是埋没他了。

  苏灿瑶把目光落到其他人身上,见大家看到画后纷纷露出惊艳的神色,高兴地弯了弯眸。

  乾丰帝看到十二幅画像后,眉眼微微舒展,看起来应该是满意的。

  苏灿瑶远远盯着众人,没看到有人站出来指责这些画像画的不好,也没看到画上的功臣觉得不悦,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彻底放下心来。

  只要不捅篓子就算成功!

  苏灿瑶想了想,又忍不住有些激动。

  出息了,苏小杳!

  乾丰帝一幅幅画看过去,唇边隐含笑意,见到画上的字时,唇边的笑容却陡然一滞。

  他看着有些熟悉的字迹,微微怔了怔,但若细看,字迹虽然相像,却更娴熟大气,更具风骨,也更挥洒自如,不难看出写字之人一定是心境开阔之人。

  乾丰帝站在画前,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当年那个坐在书案前认真写字的小小身影。

  粲儿的字是他握着手亲自教的,一笔一划,一撇一捺,那时候大昭刚立国没几年,他国事繁忙,却总会抽出时间亲自来教粲儿。

  粲儿也没有让他失望,总是学得极为认真,他批阅奏章的时候就在对面放一张小桌,让粲儿在那里练字。

  粲儿小小的手指握着笔,总是坐的端端正正,低头时脸颊还肉乎乎的。

  乾丰帝心底泛起密密匝匝的疼来,粲儿是他投注最多心血的一个儿子。

  粲儿跟烈儿不同,烈儿出生时,他正在外带兵四处征战,后来他登基为帝,就立了烈儿做太子,烈儿身为太子,他对他要求极高,很少有温情的时候,他们之间相比起父子,更多的是君臣,粲儿是他与雪英幺子,可以任意宠爱,他几乎将一腔温情都给了粲儿。

  那是他带在身边亲自养大的孩子,却被他弄丢了。

  若粲儿能继续养在宫中,现在必然也能写这样一手好字,只可惜……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机会拿笔写字。

  乾丰帝看着有两分相像的字迹,眼中泛起一阵疼痛。

  “父皇……”祁烈见他走神,低低的唤了一声。

  乾丰帝回过神来,微不可察的直起佝偻的身体,将那一瞬间的痛楚收了回来,又变成了威严而不苟言笑的帝王。

  祁烈朗朗说着画上这些功臣的功绩,他为这一天准备了很多,说的头头是道,几乎如数家珍,惹的功臣们全都开怀大笑。

  太子铭记他们作出的贡献,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们感到窝心了,他们的付出,大昭百姓不曾忘过,乾丰帝和太子也不曾忘过,为臣者,一生尽忠,再别无所求了。

  祁慎站在旁边,盯着侃侃而谈的祁烈,妒忌得两眼通红,恨不能取而代之。

  祁凌风站在人群最后,望着眼前这一派君臣和谐的齐乐景象,讥讽的扯起唇角,眼中闪过一抹晦暗。

  他已经开始期待他们等会儿君臣齐齐色变的欢快场面了。

  祁凌风揣着手,老神在在的半阖着眼睛。

  可他等了许久,那些画像仍然没有半分改变,根本就没有字显现出来。

  他眉心蹙起,微微变了脸色。

  难道是底下的人办事不利

  祁凌风不动声色的挪了挪位置,看向那些画像的后面,画后全都摆着蜡烛,没出什么问题。

  既然没问题,那些画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祁凌风心中惊疑不定,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自忍着疑惑,装作无事发生的站在人群里。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大家一幅幅功臣图看过去,每一幅都代表着一个人一生的功绩,大家看的仔细,耗时很久才全部看完。

  苏灿瑶听到那些功臣的事迹,心中亦感到震撼,这些人里有的戎马一生,有的奠定了大昭的基石,身上都有着赫赫功绩。

  她轻轻攥紧拳头,感到有些遗憾,如果她画这些画像前能够了解这些人的丰功伟绩,一定能够画得更加生动。

  乾丰帝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他命人画这些功臣像,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对大昭有功的人他不会忘,与之相反,敢对大昭做出不利之事的人,他也不会放过。

  乾丰帝看着朝臣们的神色,满意的抖了抖胡子,一番心思总算没有白费。

  臣子都是好臣子,只是偶尔也需要敲打一下,不然容易忘了本分。

  祁凌风眼看着事情进行的这么顺利,眼中暗色翻涌,低下头假装打了个哈欠,遮过眼中一闪而过的狠色。

  他怎么都想不通,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一楼的功臣图全部看完,朝臣们依次退了出去,站在塔外等候。

  祁烈扶着乾丰帝上了楼梯。

  楼顶摆放着祁家列祖列宗的画像,只有他们能到楼上参拜,其他人只能站在塔前参拜,等会乾丰帝会在塔前举办正式的祭天仪式。

  祁慎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们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气得咬紧牙关。

  当初要建这个大明塔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的画像也能悬挂其中,好生兴奋了一番,结果乾丰帝竟然只把祁烈和祁粲两个嫡出皇子的画像悬挂到了里面。

  祁烈是太子便罢了,祁粲这个从六岁起就生死不明的嫡次子凭什么

  祁慎越想越气,小时候父皇就偏爱祁粲,偏偏祁粲聪慧异常,自小嶷然拔萃,把他们这些皇子都比了下去,让人不服气都没办法。

  如今祁粲明明就已经不在了,凭什么还能压他一头

  在父皇心里,永远都只有裴雪英生的两个儿子!

  祁烈扶着乾丰帝来到二楼,乾丰帝迈上阶梯,一眼就看到了裴元卿的画像,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这……”

  他乍然看到这幅画像,情绪不受控制的失控,泪意瞬间就模糊了双眼。

  乾丰帝颤抖着走上前去,抬手抚上画中人的眉眼,嗓音沙哑,“像,真像……”

  他喉咙像堵住了一样,再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却泛着血丝,红彤彤的。

  裴元卿站在眺望台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的背影。

  半晌,乾丰帝声音嘶哑的开口:“你说粲儿还活着么,他如果活着为什么不肯回来,他是不是还在怨朕……”

  祁烈低垂着头,忽然问:“那么您呢,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您还会把粲儿送走了吗”

  裴元卿一下子握紧了手心,苏灿瑶手指泛疼却没有挣开,同样关注的看向乾丰帝。

  乾丰帝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背脊微微佝偻着,声音很轻的说:“不会了,当年是朕糊涂啊……这些年来,朕没有一天能够安寝,总梦到你们母后指着朕的鼻子骂朕,粲儿如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朕死后你母亲一定不肯见朕,不止你们母后,还有粲儿,他一定不想理朕了,他很难哄的,是朕活该……”

  乾丰帝眼眶泛红的看着画上的裴元卿,裴元卿眼眶泛红的看着他。

  苏灿瑶望着他们两父子,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命运弄人,还是该说人心难辨。

  “轰隆——”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地面仿佛都跟着震颤。

  众人陡然一惊。

  裴元卿脸色发青,快步走到栏杆前探头去看,爆炸声竟然来源于大明塔底下。

  苏灿瑶惊恐的发现,不是错觉,脚下的地面竟然真的在晃动!

  变故来的太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两人来不及说话,裴元卿已经把苏灿瑶架到了扶栏上,声音极快地喊道:“跳下去!”

  苏灿瑶看了眼底下的湖泊,几乎是裴元卿声音一落,她就毫不犹豫的越过栏杆跳了下去。

  这是她对裴元卿本能的信任。

  根据从小到大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她不拖裴元卿的后腿,按照裴元卿的指令行事,就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

  苏灿瑶噗通一声落进冰冷彻骨的湖水中,待她从水里浮出来,大明塔已经开始坍塌歪斜。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

  周围都是朝臣们的惊呼声,她却仿若听不见一般,牢牢的盯着二楼眺望台的位置。

  裴元卿见她平安落水,已经毫不犹豫的转身钻进塔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