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别是耍他们玩呢吧,要是这位同志拿不出钱来,她可要发火的。
“带了的。”林雪君笑着从大信封里捏出小信封,随即向销售员展示了下钞票。
“!”销售员惊得张大嘴,好半晌才问:“你是哪个生产队的啊?我之前咋没见过你?”
就算是每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来买东西,也没出手这么阔绰的啊。
咋地,日子不过了?
家底全花光啊?
提前过年了?
“我是第七生产队啊。”林雪君笑着拿过最后3包手纸放上柜台,终于收手了,“就买这些,麻烦算一下账。”
“啧啧,你们第七生产队最近好风光啊。”销售员啧一声继续拨弄起算盘。
“怎么?”林雪君先捞出小白帆布鞋,按着阿木古楞坐在方才销售员坐的小板凳上,“快穿上看看。”
阿木古楞脸上罩着一层幸福的粉红色,低着头慢条斯理地穿上白布鞋,小声嘀咕:“两天就会穿成黑泥鞋了。”
那他得多么心疼啊!
“穿脏了再刷呗。”林雪君伸手捏了下鞋头,鞋比脚大一截,挺好的,阿木古楞正长身体就应该穿大一点的鞋。现在鞋大,塞点棉花就行,这样这双鞋就能穿好长时间了。
满意地看着阿木古楞穿着透白的帆布鞋在供销社里溜达,林雪君笑着再次回到柜台前。
“广播站里天天念你们生产队一个叫林雪君的同志的文章。我还听去过你们生产队的人说,去你们队的知青们住的小院被弄得可漂亮了,跟神话故事里仙人住的房子似的。而且你们生产队还铺了碎石路,特别干净,是不是?”销售员算好了账,“一共43.9元。”
“是呢。”林雪君乍听到自己名字还有点不好意思,幸亏刚才对方问自己哪个生产队的时候,她没说出自己的名字。
掏出小信封,抽出3张大团结,又数了13.9块钱递给销售员,林雪君开始一样一样整理柜台上的东西。
隔壁杂货铺的小伙子拎了两个草编的旧兜子过来,边看热闹边帮林雪君收东西,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太多了,买了太多了!”
将小东西塞进大盆里又装进大兜子,销售员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你咋这么有钱?”
“慢慢攒的,嘿嘿。”林雪君有些腼腆地随口应,这个时代的人可太淳朴了,居然这么直白地问人‘怎么这么有钱’的问题,这可咋回答,多不好意思啊。
“真能攒钱,我妈看见你肯定要夸你会过日子,能攒下这么多,你这得攒几年啊?!”销售员啧啧称奇,随即哀怨道:“我就不咋攒得住钱。我妈现在都不让我自己拿着工资了,她嫌我大手大脚,每个月把我工资拿走,帮我攒着,只给我两块钱当零花。”
几个人正一边闲聊一边收拾,外面挂在屋檐上的大喇叭里忽然传出广播站的播报:
“亲爱的听众大家好,呼色赫公社广播站为您播报一则特殊新闻。
“在第四生产队、第五生产队、第六生产队畜群中爆发的寄生虫病已被控制,经过兽医和社员们的联合治疗,生病的牛羊已治愈。
“这里提醒所有牧民在夏季放牧时应注意……
“最后播报一则重要表彰:此次抗击寄生虫病过程中,特别表扬第七生产队兽医卫生员林雪君同志的特大贡献!
“并宣布林雪君同志晋升公社兽医员,在第七生产队设立兽医站。”
广播中的男声铿锵有力,随着若干喇叭的传播,场部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则播报。
供销社柜台里的销售员凝神听罢,立即兴奋地对林雪君道:“你看!我说你们第七生产队最近很火吧,老是听到广播站里提呢。瞧瞧,现在你们生产队居然还立了个兽医站,啧啧,提拔个兽医直接在你们生产队诶。好厉害啊!”
“……”林雪君侧身朝着供销社门外,嘴唇微张,眼睛随意地扫过街道上或驻足或慢行听广播的社员们。
“哎哎!等等!”销售员忽然又歪着脑袋瞠大眼睛,“刚才播报的兽医卫生员是不是也叫林雪君?”
“啊?”林雪君吓一跳,还以为销售员知道她叫林雪君了,却听销售员又嚷嚷起来:
“那个广播站总是念稿子的作者也叫林雪君!我就羡慕那种又有文化,又有技术的,这人两点都占了。嘁~咋她就啥都会呢。”
林雪君脸上悄悄泛起红晕,后世所有孩子都受九年义务教育,上中专大专大本都会选个技术学,她其实一点也不特殊。
抿着唇,她不好意思地朝销售员笑笑。
多谢夸奖……
阿木古楞扛上大包小包,只给林雪君两个比较轻的袋子。
两人并肩转离柜台,在销售员和杂货铺小伙子跟他们道别时,阿木古楞悄悄凑到她耳边小声说:
“他们都夸你呢。”
林雪君转头朝着他做了个鬼脸,随即嘘声叫他不要声张。两个人于是无声笑着跨过供销社的门槛。
就在林雪君窃笑着庆幸四周没人认识她时,忽然从巷子不远处传来大队长王小磊的大嗓门:
“林雪君、阿木古楞,果然在这儿呢,找你们半天了!”
“!”跟出来送别的销售员先是好奇地看向喊人的王小磊,反应了几秒,猛地张大嘴巴,唰一下转回脑袋,不敢置信地看向林雪君,接着爆发出意味不明的呼喝:“啊!啊!”
杂货铺小伙子也霍地反应过来,手指向林雪君:“你!你!”
“……”林雪君做贼被抓般地窘迫一笑,在大队长走过来时,将手里的两个袋子塞进对方手里,然后朝销售员和杂货铺小伙子笑着摆手:“嗨,嗨。”
好尴尬!
一直假装路人地听了他们这么多关于‘林雪君’的夸奖,忽然被识破,实在是……
尴尬到脚趾抠地,尴尬得要冒烟了!
第105章 不断重复的名字
大喇叭名不虚传,震耳欲聋。
场部广播播报林雪君的事迹时, 陈社长的电话接线员将他不在场部期间接到的各种电话记录提交给他看。
在这些来电中,陈宁远发现了一条特殊的留言和电话,它们居然来自内蒙古首府呼和浩特《内蒙日报》的社长严志祥。
拨通对方留下的号码, 陈宁远坐在办公室里猜想着对方打来这个电话的意图。
对方接通后, 陈宁远立即报上身份,对方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道:“陈社长你好,我就是《内蒙日报》的社长严志祥,很高兴终于与您取得了联系。”
“请问严社长有什么事吗?”陈宁远能想到的跟《内蒙日报》关联性最大的就是林雪君了, 她之前似乎就有好几篇文章是发表在呼市《内蒙日报》上的, 难道对方是想找林雪君?
“是这样的, 春天的时候, 我忽然收到了之前一位老朋友的信, 对方恰巧正在呼色赫公社第六生产队。
“他向我讲述了林雪君同志通过手术救治,奇迹般地让生重病的小马驹站起来的事迹。
“我很受感动, 因此专门寻找优秀的作家和画家,用近2个月的时间将这个故事丰满成老少皆宜的绘本故事,马上就能出版上市。
“最近我们又收到了来自呼色赫公社第七生产队的林雪君同志投稿的信件, 里面放了一张牧民阿木古楞画的中草药, 另附一张介绍图画上药草效用、生长环境、炮制方式等的纸条。
“林同志想策划一本《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出版后可以供所有生活在大草原上、兴安岭山区的人阅读使用。即便是不认字的人, 光看图也能照着采药,到时候能大大解决边疆明明遍地药草却仍然有严重草药缺失的问题。”
陈宁远握着话筒,不出所料地听到了林雪君的名字。
他之前并没听说过林雪君救小马驹的故事,更不知道她在投稿文章的时候, 居然还做了这样有益群众的策划。
这孩子真是深藏不露, 跟她一起呆了好几天, 她愣是一点没露口风。
那么年轻的小同志,心里想的事儿真是一点也不少。
陈宁远静静听着严社长的叙述,心里颇受触动。
林雪君这个想法也很好啊,第四生产队这次爆发寄生虫病最大的源头其实还是因为驱虫这一块的缺失。
虽然之前去第七生产队见林雪君的时候,拿到的她提供的表格中就提及了按时驱虫,但因为中药材的储量不足,她表格上提及的许多需要做的事情都没能真正落实。
如果一个中草药识别图鉴书籍真的能人手一份,公社里每个人看着图就能采药,出行的路上可以采药、上山砍树顺便可以采药、放牧途中可以采药……是不是就能补足公社草药库存的缺口了呢!
“这个想法很好。”陈宁远适时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电话对面严社长停顿了几秒,继续道:
“陈社长,出版这一块儿,我愿意联系内蒙出版社,担保将这件事促成。”
“那就太感谢严社长了,您需要我做什么?”陈宁远立即应声。
“您那边能不能请林同志和那位阿木古楞同志,尽量多地提供这样的草药图画和详解文字邮寄给我?”
严社长想了想又改口:
“不,这些图稿文稿太重要了,如果林同志和阿木古楞同志能将画和详解准备好,我会派人去呼色赫公社取。”
“好,我会跟她沟通这件事,到时候电话回复您。谢谢您对这件事的支持。”陈宁远立即觉得这件事是对许多许多人都有益的好事,当即以主人翁的角度道谢。
严社长却也有同样的主人翁意识,他个人觉得如果能促成这件事,并不应该由别人向他道谢。他个人实在很认同这件事,希望别人能帮助他一起把这件事做成,于是又在电话对面反过来说:
“谢谢陈社长帮忙,我等您的电话。”
两个拥有一样愿望的人互相道谢,又礼貌寒暄两句,挂断电话后,都体会到了一种有人帮助的舒适感。
站起身走到窗口,陈宁远探头在院子里捕捉到小王的身影,立即喊道:“你去场部找一找,看看第七生产队的大队长王小磊和林雪君同志他们还在不在场部,如果在的话,请到我办公室来,有事找他们。”
“知道了,社长。”小王当即放下手头的工作,跑出去找人。
他机灵地很,没有漫无目的地满场部乱转,而是直奔广播站。
不出意外的话,几分钟后,才播报过林雪君同志表彰信息的大喇叭,又要开始播报林雪君同志的寻人通知了。
……
……
播报表彰林雪君的广播在场部循环了3遍才停,林雪君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自己的名字,大喇叭真是村里最嘹亮的传播工具,名不虚传,震耳欲聋。
大队长王小磊倒是听得乐呵呵的,甚至听了3遍还没听够,还想再听几遍。
走在去马棚取马的路上,林雪君用胳膊肘拐了拐长手长脚的王小磊。
在供销社里,她还买了一条大生产香烟,从斜挎的帆布包里抽出来,她将之递给王小磊。
王小磊低头看一眼,推回去,示意了下自己帮她拎着大包小包的双手,说:“自己拿着,我这哪有手帮你拿啊。”
林雪君就笑,说:“送你的,大队长。”
“?”王小磊愣住,这才定睛去看,嚯,大生产香烟!这烟多贵啊,之前看到供销社有卖的,他还想谁买这种烟啊,太奢侈了,那就用得着抽这种精细烟嘛。
怎么…怎么林雪君就买了一条送给他呢?
林雪君笑呵呵看着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漂亮话,即便她在送烟前已经组织好了语言,比如“来生产队后,您就像父亲一样关照我,让我在这片陌生的环境里没有乱,反而是井井有条地稳步向前。”之类,都是真心话。可看着大队长那种幸福的怔愣表情,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很多情绪足够深了,任何美好的语言在其面前都显得苍白。
“真给我的?我,我不能要。”大队长忙用胳膊肘往回推。
林雪君就摇了摇手里的香烟,叹息说:“那我反正也不抽,就扔了吧。”
随即作势要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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