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直到林雪君伸手抚摸大猫又长又厚的毛发,它才懒洋洋地抬起头,迷迷糊糊睁开眼打量扰它清梦的家伙。
在看清林雪君的瞬间,它嗷一声从大俊背上弹起。可惜它逃跑的速度到底没有林雪君的手快——人类的双手一把箍住它,将刚弹跳起来的猫又按回了大俊背部。
“喵嗷——”大猫又惊又惧地大叫,回口便咬住林雪君的手。
奈何冬天人类穿得实在太厚了,它也没有下狠口,牙齿甚至没能穿透厚厚的羊皮手套,尖锐的爪子也完全失效。
可怜猫猫,再次输给狡猾的人类。
它惊惧地看着面前这个曾经用刀割它、粗鲁地给它喂药的女人,炸起了浑身的毛发。
林雪君看着它又扭又叫又哈却毫无作用的气愤模样,得意地桀桀低笑。
请乌力吉大哥帮忙压住大猫,她抚摸猫咪软乎乎的肚皮检查她的伤口。愈合得很好,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这里曾挨过刀。
检查过旧疤,她才轻轻抚摸过大猫又长又厚的毛发——居然没有一处打结,连脖子、屁股后面等猫自己难以梳理舔舐的地方都蓬松又干净,显然有人日常帮它仔细疏通打理。
冷漠不爱跟人打交道,少言寡欲又面无表情的张大山大叔,似乎将自己的温柔全藏在屋室内,悄悄留给了他的猫。
最后触摸了下大猫的肚腹,检查了下它的牙齿,确定它健康无比,林雪君终于放过了它。
乌力吉大哥一松手,大猫当即化成金色掠影,腾一下从大俊背部跳上栅栏,又一蹬之下纵跃奔冲进牛棚边的樟子松林。
站在高耸俊挺的松树下,它不悦地回头,朝着林雪君和乌力吉大声喵呜叫骂了一阵,才腾腾几个纵跳,踩着松针奔离人类的视线范围。
“可惜猫听不懂人类语言,不能告诉它,你其实是在给它检查身体,帮助它。”乌力吉遗憾地看向大猫离开的方向,如果它知道林雪君是在帮它做体检,或许会靠着她的腿一边咕噜噜一边蹭她吧。
“没事,反正我也听不懂它的语言,就当它在感激我。”林雪君不在意地笑笑,接着怪模怪调地道:“比如刚才它可能在大叫:林医生,太谢谢你啦,你是我的大恩人,感激不尽啊喵喵喵~”
“哈哈哈!”
林雪君给大俊做了下检查,又问了牛棚看管员几个问题,便拍拍大俊的屁股,解开了绑住大俊的绳子,转头对乌力吉道:
“可以了,前面几天控制饮食,肠胃恢复得不错。再不跟着你去牧场上吃吃草,就要饿瘦了。”
送走牧民和畜群,上山去草原的两个学员队伍便也出发了。
草原风大,会将雪吹到下风口的坡谷里。
今年没什么雪,不仅干草裸露在冬牧场上,连坡谷内也没什么积雪。
往年冬季上草场,总能看到许多小兽的足迹,甚至能通过雪上留下的足迹和印子,想象出狐狸在雪中追踪猎物和捕猎的画面。
在草籽多的地段,还会有许多许多上三下一的细小脚印,那是不怕寒冷的麻雀等鸟类成群结队在草场上开茶话会。
可今年这些童话世界般的奇趣细节都找不到了,没有雪,就没有了动物任意泼洒的画卷,只剩茫茫无边的枯黄色延伸向天际。
在靠近驻地的冬牧场上,人们没有遇到狼。
没有白灾,狼群追着黄羊群游荡在更开阔的远离人类社群的草场上。
虽然看不到狼的影子,却还听得到狼嚎声,那凄厉苍凉的调子总忽远忽近地追随着牧民们的生活。
“到了母狼发FQ情的季节了,现在它们忙着自己的事儿,顾不上找人类麻烦。”托娅捡了半筐牛粪,远望天际线时,提起了牧民们的老对头。
“等狼崽生下来,狼群对食物的需求量变大,就不好说了。”第十生产队的学员蒙克道。
林雪君也驻足远眺,想象着在自己看不到的草原某处,狼群内部及狼群之间或许正发生着人类所不知道的爱恨故事。
在互不进犯的日子里,狼和人仿佛两条平行的线,于开阔的草野上各自忙碌着繁衍生息,遥遥相望。
学员们上午捡木枝、牛粪,下午上课,晚上脑袋和身体都累,每日大吃大喝、呼呼大睡。
在南方人看来是北方人休息季的冬天里,劳作在草原上的社员们不仅没能猫上冬,还各个被锤炼得大脑活跃、肌肉发达。
为了在草原上让自己的声音压住风声,得以正常传递信息,人们甚至还提升了肺活量,比天天去KTV练歌都好使。
收获也是喜人的,严重亏空的牛粪堆、干柴堆肉眼可见地变宽变高。
林雪君望着超出预期的堆满生产队各个空地的燃料堆,忍不住又写了一篇文章,感慨人类才是大自然耐力最强的动物。
一周后,学员中每一位都学会了给牛做直肠检查,学会了针对大牲口的望闻问切……大家的本子上也记载了一堆常见病的诊断和救治手法。
甚至,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年后接春羔,林雪君还带着学员们学习了单手系绳结的方法,并表示在这一期学习结束的时候,会挨个考试,如果无法完成单手系绳结,将被认定为挂科,无法得到林兽医的认可——学员们于是在草原上捡牛粪的时候趁空搓手指头,上课的时候搓手指头,连躺在床上睡着前都在搓手指头,生怕自己落于人后。
学过了单手系绳结,又要学习小牛犊在子宫里时的几种常见姿势,以及未出生牛犊各部分的手感区别,还要实地学习手插水门寻找小牛犊的技术……
最后还要上难度,用浆糊模拟羊水,在模拟小牛的东西外涂抹上浆糊,让每个人练习单手将绳子绑在滑腻的牛腿上的技艺。
在紧锣密鼓的课业之外,第七生产队的牛粪和柴禾储备多到了惊人的程度。最后没有空地存放,甚至要往储藏食物的干草库里堆。
在仓库里码牛粪时,惊走了好多只鼠兔和大耗子,害鬼鸮的粮食储备大大减少,它不得不在那几天搬离仓库,回到知青瓦屋房檐下——知青小院里最近夜半出现的细小脚步声和吱吱声瞬间消失不见,连常来散步的松鼠都不来了。
期间先后有四五个电话打过来,询问课程情况和第七生产队接待这么多学员的压力情况如何。
其他生产队的大队长来电,本以为学员们会觉得离家在外不舒服,给第七生产队干活很累,却不想得到的学员反馈多是——
“第七生产队的伙食太好吃了,大队长,咱们生产队明年也整点渣渣牛肉吧,好吃又容易烹饪!”
“大队长,我已经学会给难产母牛接生了,等着我回去的,明年咱们生产队小母牛生西门塔尔大犊子,不害怕了!”
“大队长,咱们生产队那头瘦牛肯定是肚子里有虫,等我回去就给它好好治一治……”
“我都胖了,这儿的伙食太好了,钱一点没省下,这边还有牛肉丸呢。”
“我在家的时候不是经常肚子疼嘛,来第七生产队后,每天上课的时候,林兽医都弄个小盆儿在我凳子底下,烧艾草给我熏。我现在肚子都不疼了,第十生产队一个小伙子的痔疮都给治好了……”
另一边陈社长来电则是担心第七生产队冬储食物和燃料等不够用,跟大队长王小磊商量着要不要其他生产队送一些过去。
他想象中王小磊在电话另一头哭穷或讲难处的情况并未出现,反而是——
“社长,咱们其他生产队有没有缺燃料的情况?林家军捡的牛粪和柴禾太多了,其他生产队要是缺的话,来我们生产队买一点呗,我们这儿多,多得用不完啊。”
“林家军?”陈社长疑惑发问。
“林兽医的学员队伍啊,哈哈,‘林家军’这个称呼挺好听的,还有一个外号就不太好听了。”王小磊心情颇好地道。
“啥?”
“小梅每天带着学员们去草原上捡牛粪嘛,被塔米尔戏称为‘牛粪大军’,哈哈哈……”
“噗——”陈社长也忍不住笑起来。
两个人在电话两边笑了一会儿,陈社长又道:“吃的呢?缺啥?”
“暂时啥也不缺,冬天的时候我们大队出栏量不是多嘛。小梅带着大家一起劝我,钱嘛,后面还一直在赚呢,冬天可不能让社员们亏着。您知道我的,哈哈哈,听劝。”王小磊忍不住自吹自擂了句,才继续道:“就买了好些肉和菜啥的,学员们在我们这儿吃得好,都不想走了,哈哈。”
“行,听到你这几声笑我也就放心了。”陈社长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道:“今年各生产队都反馈雪少,明年可能要大旱。到时候虫害、鼠害、缺草等问题都是致命的,现在咱们公社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这个了。你们生产队也开开会,带上从城市里来的知青们,他们读的书多,一起聊聊这事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防范手段。”
“好嘞。”王小磊琢磨了下,又追加一句:“让小梅他们都回忆下以前读过的书里有没有好办法。”
挂断电话后,王小磊便跟所有知青和生产队里的八大员都知会了今年冬季少雪、明年可能大旱的事。
请大家都琢磨一下,隔日开大会讨论讨论。
林雪君带着学员捡牛粪时也注意到了草场上的积雪情况,担心明年春天可能会有旱情。
当夜便伏案回忆起后世针对抗旱、防虫害、治虫害的各种手段,也是在这个夜里,沃勒在院中对月久久地长嚎,跳出院子独奔向黑暗中的草原。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林雪君:我大哥没当上‘铲屎官’,带领‘铲屎大军’的我倒是先当上‘铲屎官’了……
第155章 我的狼丢了
她捏着信纸,不敢置信地啊啊直叫。
沃勒从院子里跳离, 奔向草原的第二天,草原上飘起了小雪。
早饭后它仍未回返,林雪君只得先带队出发去捡牛粪, 没有黑脸大狼随侧, 心里始终空落落。
又过一天,沃勒仍未回来,林雪君心里愈发焦急,再上草原上捡牛粪时,便沿途纵马呼号沃勒的名字, 企图引迷路的孩子找到方向。
但她并没有得到回应, 沃勒仿佛消失在了茫茫草原。
接下来的几日, 每天上午林雪君都坚持去草原上捡牛粪, 即便驻地的燃料已足够多。
大队长知道, 她不是去捡牛粪,是去寻找沃勒的。
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出发, 便叮嘱阿木古楞、托娅和塔米尔几人陪伴,其他学员们则留在生产队做其他工作。
可是,天地辽阔, 该去哪里找?
狼消失在草原, 就像鱼消失在大海。
林雪君上午上草场捡牛粪找沃勒,下午教课, 课后还要思考旱情之后草原上各种状况的应对方法。
到了该入睡的时候,她总想沃勒。
有时梦到它终于回来了,拱在她颈部磨蹭她的面颊,舔她的下巴。梦里那种跟大狼挨挨蹭蹭玩闹的触感都清晰, 醒来却只有空寂的黑房间。
耳边有衣秀玉和孟天霞平稳的呼吸, 没有大狼扎人的毛发和湿漉漉的鼻子。
庄珠扎布老人说, 冬天母狼发FQ情,沃勒一定是被母狼的气味和声音吸引走的,等发FQ情季结束,沃勒就会回来。
林雪君偷偷在夜里别人看不到的黑暗中哭了几鼻子,之后努力振作,将精力集中在工作和生活上,以减淡自己对沃勒的担忧与思念。
偶尔夜半听到遥远的狼嚎,她还是会披上羊皮德勒奔出小院,可惜那都不是沃勒的叫声。
没有了大狼陪伴,边牧糖豆都显得低落了,常常远眺草野,不知在想什么。
朋友们为了帮助林雪君转移注意力,晚饭后常来知青瓦屋作客。
今天来的是穆俊卿,询问她关于写作和投稿的事宜。
他最近几个月也写过稿子,但是投稿都没过。明明写的也是知青生活,也有草原劳动,怎么就不行呢?
林雪君在阅读他写的稿件时,的确会忘却烦恼。
专注工作,已成了她的忘忧良药。
“其实写得很好,但是文绉绉了些,不够简单明快朗朗上口。”林雪君认真读过之后,将稿子放在桌上,抽出几份报纸找到一些文章指给穆俊卿看:
“现在国家在搞扫盲活动,同时也在推行赤脚医生、赤脚兽医下乡,其实就是想将文化知识、精神文明、重要技术,都向边疆和农村普及,以拉低城市和农村断层般的差距。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要写的文章,也绝不是只给少数有资源从小上学读书的人看的。而且现在我国才从混乱中走出来没多少年,真正有文采、看得懂文言文词句的,太少了。
“所以要保持文字的优美,但要注意遣词造句的口语化,不能给报纸的阅读受众设置阅读门槛。
“记得,站在劳动者的立场,写劳动者看得懂、爱看,跟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文章。”
“嘶——”穆俊卿听过她的话,再看自己的文章,对比过报纸上的文章,立时便读出了巨大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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