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文章的标题是《草原的早晨》,无论是标点符号,还是文章格式, 亦或是字距, 都非常标致, 更不要提潇洒有锋的字迹。
书记只扫过一眼, 便觉得赏心悦目, 好感值提升了。
端起大茶缸,他嘶溜嘶溜喝了一口, 眼神始终不离信件,沉心读起来。
这一读,便再未离眼, 直到小臂发酸, 才意识到举着的茶缸竟一直忘记放回桌面。
好文章!
真是一篇好文章。
之前因为一些作者赚着大钱,写的却是吹捧口口、贬低劳动者、瞧不起劳动者的坏文章, 挑动社会矛盾、不利于团结,致使全天下作家都跟着遭了殃——稿费制度被取消,许多有才华有思想的创作者投入劳动后,再也不动笔杆子了。
真是几颗老鼠屎, 坏了一锅好粥。
海拉尔广播站的审稿编辑这些日子一直没能看到什么别开生面的好文章, 总是千篇一律的调子, 没有灵魂。
旧社会的文化和艺术是属于‘主子们’的,领袖倡导无论是医生还是教师亦或者文艺工作者,都要做人民的医生、人民的教师、人民的文艺工作者。
是以文化这个区块,也要做革命,文艺内容也要站在劳动者们的角度去创作,去演绎。要立足无产阶级创作内容,去满足劳动者们的渴望,这就需要创作者也深入人民群众,深入劳动,要落地,要看见大家的生活和喜怒哀乐,再去书写,去颂扬。
领袖也鼓励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要促进文化繁荣,要扭转旧时代一些‘只颂扬主子善良,奴才刁钻狡猾’的偏见,去描绘真实的无产阶级生活。
鼓励更多人像鲁迅先生一样为报社投稿,创造优秀作品……
可是这个想法落地后却变得极端了,偏离了初衷。
创作者害怕自己的内容写出来被打上不好的标签,出现的结果就是极端的困束和鹦鹉学舌,好稿子越来越少。
但今天这份稿子没有那种束缚,字里行间尽是灵动和自由。
它描绘了祖国的美好河山,勾勒了草原早晨,生产大队中的浓浓烟火气,还有在劳动过程中,公社社员们最朴实却也最踏实安宁的生活。
文章从草原清晨美景开始,镜头一点点展示生产队的劳作细节,最后又落足在瑰丽迤逦的草原夜景,使阅读者置身夜晚的神秘与危险中,期待起明天又一个美好的清晨……
文章中没有一个字在赞颂吹捧什么,却通篇都在描绘‘热爱’与‘赞美’。
这片土地上的劳动者们就是这样的朴实无华,沉默而又隐忍。文章中展现出来的宁静生活、美好景色,和那种含而不露的幸福感,正是这些默默无闻的劳动者通过那些不足一提的工作,一点一滴创造出来的。
审稿书记啧啧两声,想要举起茶缸喝一口解渴,却发现茶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凉了。
他抬起头去看挂在墙上的钟表,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将茶缸往桌上一顿,他蹬蹬蹬跑向站长办公室。半小时后,又举着稿子蹬蹬蹬跑去广播站,将十点钟后准备播的稿子临时换成了这一份新稿。
广播站的喇叭被轻碰,发出嗡嗡的低鸣。
短暂的沉默后,便是广播员小张抑扬顿挫的诵读。
女性清润又充满生机的声音,为这一篇文章添了一抹特殊的柔韧英气,使场部所有乘着晨光劳作的社员,都切实地感受到了文字的美感,和文章中蕴含的温柔而蓬勃的力量。
人们体会到了那种平等的爱和热情,借着文章的视角,看到了自己生活中值得被关注的美好细节,和值得被赞颂的平实的伟大。
忽然之间,所有人都从半迷蒙的昏沉中觉醒,有了朝气,有了士气。
潜移默化间,一股蒸蒸日上的气氛笼罩了广播音量可传达到的所有区域。
来海拉尔公社采风的‘劳动画家’秦佩生正拿着自己的速写本游荡于劳作的社员之间,想要选择一个最具有代表性的画面写生。
忽然听到广播站的文章,便再未挪动一步。
当文章念诵完,他才发现因为久站不动,自己的脚趾都冻麻了。
他忙跺跺脚,收起纸笔,快速朝公社广播站赶去。
他就职于《内蒙日报》,为报纸中的文章绘制插图,或独立创作一些他采集到的劳动者的生活瞬间和感人画面。
同时,他也是《内蒙日报》的副主编之一,他特别热爱自己的工作,也将《内蒙日报》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
这些日子,他常和其他副主编及主编凑在一起讨论,觉得他们的报纸缺少了些什么。可到底缺什么,又很难聊通透。
如今听到广播中的文章,他的大脑像被灵感击中般,一瞬间开了悟。
这就是《内蒙日报》缺的东西——不用太惨烈,只是勤勤恳恳地做好自己的工作,仍然动人的……日常的美感和平凡的动人!
半个多小时后,秦佩生拿到了那份文章。
他将之握在手里,快速通读一遍后,目光凝在了落款处——
【呼色赫公社第七生产大队知青林雪君】
审稿书记从办公室外走进来,拿着一张登记纸,对秦佩生道:
“是从首都过去的,主动要求到祖国最边缘的草场支援建设的16岁知青,林雪君。是位年轻的女同志!”
……
几天后,秦佩生回到《内蒙日报》报社,第一件事就是赶去主编办公室。
他才敲响门走进去,主编便站起身迎他入座。
不等他坐稳,主编已拿出一封信递给秦佩生,急切地道:“这篇稿子你看看。”
秦佩生接过信封,有些疑惑地看向信封上的地址文字。他眼睛一亮,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珠子。
这字迹太眼熟了,尤其——
【呼色赫公社第七生产大队林雪君】的寄信方地址让秦佩生产生了一种恍惚之感。
挑眸扫了主编一眼,他抽出信的同时,从怀里掏出另一封字迹一样的信,递到主编手里:
“这封文章,你也看看。”
主编狐疑地接过秦佩生的信,接着便露出了与秦佩生一样的恍惚表情。
两人捏着各自的信件,抬头对视,大眼瞪小眼。
两个人想给对方分享的稿件,竟巧合的都是林雪君创作的。
待他们各自阅读了对方递过来的文章,再抬起头时,都有些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在对方的眼中,他们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情绪。
“都是林雪君同志。”主编呢喃。
“是的,这篇《冬牧场上的牧民:草原骑士》写得也很好,我们先刊登哪一篇?”秦佩生有些踟蹰。
“……”主编沉默下来,也开始思索秦佩生的问题。可几秒后,他忽然将信件往桌上一拍,哈哈大笑起来。
“?”秦佩生抬头疑惑打望。
“江山辈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初生牛犊不怕虎,敢看敢想敢写,又是在红旗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思想端正,写得好啊,写得好。”主编接过秦佩生手里那份文章,爽朗道:
“不用想先登哪一篇了,哪篇都行。
“现在咱们国家着力建设边疆,要缩小城乡差距,把农村建设起来,让农民、牧民们也过上好日子。将来要人人平等,人人享受好资源,好生活……这多好,直观地让城市人、先过上好日子的人、全国人民都看看,看看咱们国家的基石在哪里,看看这广阔土地上其他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咱们就是这样从苦里熬出来,在劳动中建设起来的啊。”
他站起身,背着手绕桌一圈儿,目光始终盯着桌上放着的两篇文章,啧啧道:
“文笔好,有才华,有观察到美的眼睛,有赞美劳动的真心,书写的又是边疆生活,太好了,太契合我们当下的主题了。
“先登你带来的这篇,再登《冬牧场上的牧民:草原骑士》。
“秦副主编,你去安排,你画没画出好作品?给这两篇文章配个图,好好宣传一下咱们边疆的真实生活,咱们牧民同志们的真实形象。”
“行嘞。”秦佩生点点头,将两封文章折好放回信封,转身便要去落实。
“稿费,咱们现在政策不让给钱,你给林同志挑4本咱们大办公室书架上的好书,再去小王那里领30张3分的邮票,以后她邮信用得上,用不了这么多邮票,还能匀给其他知青换钱,去邮局也能换成现金。”主编捏着下巴思考起如何给与林同志足够的回馈。
“成。”
“再领一个信纸本给她,你看她写文章这信纸,都发黄卷边了,边疆艰苦,想买本子和信纸应该也难,咱们都给她备上。”
“好。”
“嗯,邮寄前记得去会计那边打个条子。”主编最后叮嘱。
秦佩生应声后,终于踏出了主编办公室,接着便被急于将文章上报的心情鞭策着直奔排版室。
他这人看见钱都不一定着急激动,看到好文章却是要兴奋的。
踏进排版室,嗅到油墨的味道,秦佩生长舒一口气,通身透出种回到家园般的松弛感。
“老赵,来活了!”他举高手里的稿件,振臂一呼。
整个排版室瞬间被点燃,所有人都围过来,凑头一起讨论,之后又炸开,各自热火朝天地忙活去也。
第54章 粗粗的小手会画画
只有这样,等风来时,想飞的人才不会遗憾。
春牧场上的风从早刮到晚, 从林雪君来到春牧场一直刮到五月。
在南方,5月都开始穿半袖了,呼伦贝尔却还在穿棉袄。
只中午放牧时, 塔米尔被太阳晒得躁得慌, 会褪掉蒙古袍上半部分,只着一件跨栏背心,露出闷了一冬的健壮白膀子和胳膊,每每用力拽缰绳时,总把肌肉绷得圆鼓鼓。在运动中锻炼出的肌肉是长条状的, 长在并不很粗壮的修长臂膀上, 很漂亮。
因为蒙古袍的腰带仍紧紧扎着, 他的上衣部分便翻开着挂在腰上, 像是个袍摆一样随着纵马颠簸的动作上下翻飞。
阿木古楞嘲他是个花蝴蝶, 爱炫耀。
塔米尔每每被这样说,总显得格外高兴, 好像阿木古楞不是在糗他,而是在夸他一样。
林雪君带着胡其图阿爸家所有大力士们,将一头圆脑袋小犊子扯下来。
乐玛阿妈往犊子身上洒了些草料, 促进母牛舔犊, 接着站起身撑着腰一晃一晃地走到林雪君身边。
她抬起手臂,指着散在毡包外的大牛和小牛, 喜气洋洋道:
“数得清有多少头吗?”
胡其图阿爸在毡包外用木棍和麻绳圈了很大的牛棚,白天时牛棚不绑,母牛们便带着犊子四处溜达着找草吃。
只要草原上不变天,胡其图阿爸总是允许母牛们自由自在地随便散步。
到了晚上, 母牛们自己会带着犊子回圈里, 它们觉得毡包边的棚圈最安全, 能阻挡寒冷和狼群。
春天的天空湛蓝湛蓝的,雪化的越来越少,露出由高低不等的干草组成的一片片黄色。
在这片金色和白色交错渲染的草原上,星星点点的绿色正在悄然冒头,一丛一簇地藏在枯草和雪下,只等一场更暖更劲的风吹去白和黄,绿色便会在一夜之间染遍整个草场。
林雪君一头一头地数牛,这边刚数好,牛们抬步左右跑上两步,阵型变了,又忘记了哪些牛数过,哪些牛没数过。
她只得挠头苦笑:“它们总是动,太难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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