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长有对称双角的威风大牛一直在跺后腿,痛得不停哞叫……
懂牛的人都知道这些牛现在所受的煎熬有多深重,林雪君看着它们痛,看着它们折腾,心情非常差。
最爱讲话、最开朗的人,在这个晚上几乎没有讲一句话。
晚上睡在嘎老三家侧卧的大炕上,林雪君听到嘎老三和媳妇悄悄讲话:
“是不是一直没找到病因啊?能治好吗?”
“还没找到,再看看吧。”
“这个林同志还是兽医卫生员吧?我看也太年轻了。”
“社长和姜兽医都说她挺厉害的,我亲眼看过她治牛,场部的兽医都不敢那样做手术……耐心一点,行了,别说了,睡觉吧。”
“哦……”
过了一会儿,妇人再次小声说话:
“白婆子年轻的时候就在村里当神婆,好多人都说她以前很灵——”
“放屁!以后谁再讲这种话,都扣工分。”
“大家都挺害怕的。”
“谁不害怕?6头要出栏的大牛病了,我不害怕吗?害怕就能胡编乱扯什么黄大仙?咱们自己至少不能乱了阵脚,不能讲这种话。”
“这倒是的,群众工作不好做啊。”
“明天再开次大会吧。”
“行。”
瓦屋内静下来,只剩被褥抖簌的声响。
隔壁卧室小屋内,睡在木桌相隔的另一边的阿木古楞忽然翻了个身。
他似乎有些担心,支起身借着月光悄悄看林雪君的脸。
林雪君始终闭着眼睛装睡,1分钟后,阿木古楞终于躺了回去。可林雪君这边稍有风吹草动,哪怕只是盖在被子里的脚挪了个地方,他都要转头关切地盯她好一会儿。
几分钟后,林雪君终于长长叹口气,睁开了眼睛,一转头果然对上阿木古楞的眸子。
月光绒绒,将他也照得像个毛茸茸的大玩具。
“没事,有吃有喝,也没人打咱们。状况虽然棘手,但做工作就是这样的。压力大归大……”林雪君想了想,终于朝着他笑了笑,轻声道:
“你别盯着我了,我不会哭的。”
“睡吧。”林雪君闭上眼,却很难入眠。
她脑内不断回想今天观察的每一头病牛的每一个行为、每一个反应,不断与所学做着比对。
越想越清醒,几个小时过去,仍毫无睡意。
夜色渐沉,牛棚里的病牛们仍坐立难安。
生产队许多社员的心,也如病牛般总是慌慌的,即便入眠,也睡得不安稳。
真是难熬的夜。
第85章 我知道了!
牛不疯了,结果人疯了?
第二天早上, 太阳刚冒头,林雪君就悄悄起床去牛棚了。
北方昼夜温差大,清晨还有些寒意。
这会儿守牛棚的人换成了另一个小伙子, 他一看见林雪君来, 就拉开牛棚的门请她进来。
“这会儿牛都累了,消停了不少。昨天晚上也折腾好长时间呢。”小伙子叫比尔格,是个二十出头的优秀饲养员。
他一边伸手抚摸身边站着的一头4个月龄的小公牛,一边有些忧愁地看向林雪君:
“它们吃不好睡不好,太可怜了。”
林雪君点点头, 在比尔格的帮助下, 再次为每头牛做起各项检查。
因为昨天跟大牛们相处了十几个小时, 现在它们对林雪君已经不那么恐惧和排斥了, 甚至在她伸手做直肠检查时, 也只是挣扎,而没有踹她。
它们也实在太累了, 没精神的时候,连攻击人的冲动都消减了。
在检查白脸大牛的时候,林雪君忽然将眉头压到了最低。
很快比尔格也发现了异常, 每当林雪君手臂轻动的时候, 大牛都会尝试蹬腿。
“你在干什么?”比尔格好奇地问,是她的什么动作刺激了大牛吗?
“每次我触碰它膀胱下方的输尿管, 它都有反应。”林雪君抬起头,眼神逐渐亮起来,“正常情况下,输尿管很细, 想摸到很难, 昨天我就没摸到。可是现在能摸到了, 说明它比昨天粗肿了些,是有炎症的表现。”
“这就是它们疼的原因吗?”比尔格也有些振奋,他一扫熬了一夜的疲态,兴致勃勃地走到林雪君身侧。
如果能找到原因,是不是就能治了?
“你用绳子兜一下它的腿,不要让它踢到我。”林雪君将牛尾巴递给他,“抓一下牛尾巴。”
比尔格用绳子兜拽住大牛的后腿,并接过牛尾,随即目光炯炯地盯住了林雪君手臂与牛屁股相交的位置,仿佛想看清她的动作一般。
林雪君小心翼翼地、艰难地在牛直肠内挪动手指,轻轻碰触查检输尿管,在使牛反应最大的部位,她好像摸到了一些不平滑的凸起。
不敢用力摸捏,怕把脆弱的输尿管碰破,在确定了的确有东西在里面后,她便抽出了手臂。
沉思少顷,林雪君盯住比尔格,认真道:“如果我蹲到大牛屁股下面去做更细致的检查,你能保证大牛不会踩踏到我吗?”
比尔格看了看林雪君,又看了看大牛的眼睛,想了几息才道:“能。”
随即,他站到牛屁股后面,蹲起马步,双手死死攥住了大牛的两条后腿。面孔黝黑的年轻人表情坚毅,转头看向林雪君时,格外慎重地点了点头。
林雪君这才深吸口气,蹲蹭着挪到牛后腹部下方,仰起头来借着逐渐亮起来的日光,仔仔细细地做了触诊和观察。
公牛尿尿的那个部分有轻微的肿胀,这也是炎症的表现。
但尿道炎并不传染,一般不会出现多头牛共同患病的状况。
牛棚很干净,应该也不存在环境污染的可能性。
安全地检查完这头牛后,林雪君向帮忙的比尔格道了谢,又喊着他陪同检查了其他牛。
有的牛并没出现尿道管肿胀的情况,但仔细触摸时,发现有膀胱肿大的现象。
检查最后一头牛时,站在边上的四个月小公牛忽然开始弓背、踢蹬后腿,并再次出现了跑跳不安的状况。
“又来了。”比尔格皱起眉,每天都是这样的,很快其他牛就也会跟小公牛一样疯了。
林雪君盯着小公牛看得眼都不眨,很快便在本子上做起了记录。
再回看自己这两天写下的文字,目光逐渐在密密麻麻的行文间,捕捉到了几个非同寻常的词汇:
【尿频】【尿细】【尿不净】【弓背】……
她忽然嘶一声抽气,恍然大悟:
原来弓背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努力想要尿尿却没尿出来的姿势!
所以,这些牛其实是——
这时生产队的社员们陆陆续续都起了床,嘎老三带着阿木古楞赶过来找林雪君,路上恰巧看到一个男社员。
那人驻足与嘎老三打招呼,随即嚷嚷道:
“昨天半夜我媳妇无缘无故肚子疼,过了凌晨1点,又莫名其妙好了。不会是冲了邪吧?昨天去牛棚看热闹,说是牛把香坛撞倒的时候,她就站在香坛斜前方——”
“别瞎扯啊。”嘎老三摆摆手,瞪着眼睛训人。
“不是,刘副队长。真不能不信邪啊,你想啊,之前王神婆拜神上香,牛就好了,隔日你把她摆在供台上的东西都撤了,牛就又严重了。你说说,这样下去怎么——”那社员仍纠缠不休,他心里也挺害怕的。
林雪君一步迈出牛棚,在嘎老三和那男社员望过来时,齐声道:“我知道牛是怎么回事了。”
嘎老三和那名男社员,以及早起出门准备去大食堂买饭或正扫院子的人,纷纷朝这边望来。
晨雾尚未完全褪去,林雪君穿着一身蓝灰色的春装,扶着牛棚的木门,站得笔直。
恰巧这时饲养员阿巴也起了床,正推着一车的麦麸子过来准备喂牛。
林雪君目光定定地望住了这一车麦麸子,忽然挑起笑容,目光炯炯地望定嘎老三,自信道:
“不是什么黄大仙作祟,也根本没有什么黄大仙。
“这位大哥,你媳妇肚子疼肯定是生病了,最好请卫生员帮忙看看。我敢保证,肯定跟冲邪没关系。”
扫院子的人抱着扫帚走过来,去大食堂打饭的人抱着饭盒围过来……大家探头探脑地过来问:
“那牛是咋地了?”
“啥病啊?”
“真不是撞邪?”
“能治吗?”
嘎老三一步走到近前,探头往牛棚里望望,又满眼期盼地看向林雪君,急切地问:
“啥病啊?”
“症结就在这些麦麸上。”林雪君走到阿巴跟前,抓了一把麦麸,大量后世关于科学饲养与牲畜健康的知识点涌上大脑。
“麦麸?”嘎老三和饲养员阿巴异口同声地反问。
“麦麸不是能量高、营养成分高、易消化的最好的饲料吗?别的生产队想给牛吃麦麸,还吃不上呢。”比尔格也凑到林雪君身边,疑惑地问。
围观的人也忍不住盯住了那些麦麸,旧时候吃不上麦子,人都吃过麦麸饼。这是好东西,又不是毒药,怎么能把牛吃疯呢?
林雪君笑了笑,她深吸一口气,没急着回答众人。
在迷雾中思索了几乎一整夜后,终于想明白原由,冲破迷雾见到了曙光,心情实在难以平复。
她转头看了看已站在身侧的阿木古楞,小声地向他说:“我想到原由了。”
阿木古楞点点头,仿佛并不因此感到吃惊。
林雪君一抿唇,这才带着几分从容笑意朗声道:
“麦麸是很好的精饲料,但这东西含磷量丰富,而磷是最容易在牲畜体内堆积成结石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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