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迷途未返
她静静地站在窗前,思绪不由分散开来。
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啊。
在后世,关于九子夺嫡这场康熙年间的大戏,是何时落下帷幕的基本没什么疑问,但对于何时正式拉开序幕的却说法不一。
可在安清看来,九子夺嫡真正拉开序幕是从康熙对太子的态度开始发生变化开始的。
康熙曾说过:朕所仰赖者为天,所倚赖者唯皇太子。
可见他对太子的信任和宠爱。
那这份信任和宠爱是何时出现变化的呢,就是康熙三十六年,也就是今年开始的。
这一年,是康熙对太子态度变化的转折点,他公开斥责了太子,并下令处死了太子身边的三个亲密侍从。
这也被后世不少学者称为,康熙对太子警告的第一板斧。
而这个对太子的警告,也给其余皇子和朝臣一个信号,储君之位并非坚不可摧的信号。
太子兄弟众多,本就一个个野心勃勃且精于权谋,即便只是一点点小端倪,那也会像野兽闻到血腥味一样往前冲的。
都是有雄才胆略的人,又怎愿屈于人下呢。
何况这也并不是一点点端倪,毕竟,对于从小到大亲眼看着康熙对太子是如何极度溺爱的众人来说,这无外乎一颗惊天巨石。
想必今日在乾清宫的众人,不管表面上如何,心底定是受到了不少震撼的吧。
果然,晚上胤祺回来时,脸色明显不是很好。
他心不在焉地用了膳后,便坐在桌案前一发呆就是一个多时辰。
安清一开始并未管他,但后来见他实在是坐太久了,便倒了杯茶水送了过去。
胤祺感觉到身侧有人,下意识抬起来头,待看到是安清后,神色才放松了下来。
“今日乾清宫的事,你听说了吗?”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有多厉害。
安清点了点头,顺势把手中的茶水递给他:“只听说了个大概,但具体皇阿玛因何事对太子发这么火,却是不知的。”
胤祺接过茶盏,一仰头把整杯茶水都灌了下去,才缓缓道:“是太子身边的那些伺候的奴才,企图用不良言行带坏太子,被皇阿玛的人知道了。”
安清轻点了点头,他只含糊地说了大概,至于是何不良言行却未细说,但她大概也能猜到。
那些伺候的奴才又不是幕僚,和太子之间能说上什么话呢,无外乎就是些拍马屁的话,那又是何拍马屁的话能让康熙如此震怒呢,这也就不难猜了。
比如什么九五之尊、君临天下等等,此类僭越的话吧。
胤祺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烛火,思绪不由又飘到了今日大殿之上。
今日他皇阿玛发了好大一通火,他当众训斥太子的话,不可谓是不重,当场的好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即便是知道缘由后,甚至一开始还有些不太至于。
他自幼便知道,太子与他们这些兄弟不同,不是因为他的储君身份,而是因为他皇阿玛亲手抚养大的,就如他是皇玛嬷抚养长大的,她老人见待自己就同旁的兄弟不一样般。
太子小时候得天花,皇阿玛宣布罢朝半个月,亲自照料,太子的朝服更是跟他的龙袍规格一样,只大小不一,太子吃穿用度更是一概按照皇阿玛的标准来,这等等的事情,可谓是数不胜数的。
所以,这些年来,即便大哥和太子在朝堂争的这般厉害,他也并未觉得大哥会越过太子去,毕竟太子的倚仗可是皇阿玛呀。
而今日皇阿玛却一改往日的纵容宠溺,这般打太子这个储君的脸,怎么可能不让人震惊呢。
但是,胤祺在震惊之余,却也隐约猜到了些旁的,他皇阿玛今日这通火,看似因为那些奴才所致,实则这火怕是他皇阿玛已经憋了许久了吧。
去年他皇阿玛亲征噶尔丹时,留太子坐镇京师监国,当时远征塞外的皇阿玛因思念太子,就疯狂地给他写信,但太子却愣是一封信没给皇阿玛回,以至于皇阿玛最后气到写信直接大骂他。
当时他和大哥三哥四哥都在现场,均亲眼见识到了皇阿玛的震怒和失望。
胤祺其实也挺想不通的,太子是怎么能对远征在外的皇阿玛不闻不问的呢,毕竟,那可是这般疼爱他的皇阿玛啊。
再说了,那也不仅仅是皇阿玛,他还是一个帝王啊,纵观古今历史,难道他不知帝王最是忌讳的是什么吗。
可他二哥从小熟读各朝史书,难道真的不知道这点?
“太子二哥怎会如此糊涂啊。”胤祺低声喃喃道。
安清摇了摇头,她觉得这不是糊涂,而是一种习以为然吧。
太子自幼丧母,缺乏母亲教导,而康熙又对他极度宠爱,于是他就像那些在溺爱环境中长大的熊孩子一样,觉得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应当的,也不免有些不知感恩。
至于为何熟读各朝史书,政治敏锐度还这般低,大概也是习惯了所致,习惯了康熙对他的所有都是理所当然。
他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明白一点,他这个太子最大的倚仗就是康熙,而他需要做的便是维护好与康熙的父子之情,不让任何猜忌和忌惮有机会扎根萌芽。
这一点,胤祺自然也是懂的,不仅他懂,怕是除了太子外,其他兄弟也或多或少明白些吧。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吧。
他默默叹了口气,道:“希望太子二哥能及时醒悟才好。”
这样朝堂也能稳定,而他们兄弟们之间也不必剑拔弩张,以至于最后折腾的头破血流,像历史上许多不得善终的兄弟一般。
安清笑了笑,回了句:“希望如此。”
但她知道事实并未朝着他们的希望而走,太子也并未能及时醒悟。
这才仅仅是开始,是余后二十多年腥风血雨夺嫡之路的开始。
第34章 五福晋34
康熙对太子的突然发难,不管是在前朝,还是在后宫,这无疑都像一声惊雷般引起了轩然大波。
太子被发罚在毓庆宫内反思己过,众大臣在朝堂之上面对着康熙周身的超低气压,各个都小心翼翼的,缩着脖子装鹌鹑,不要万不得已绝对不冒头,生怕被殃及。
后宫之中亦是,若是之前各宫嫔妃都是绞尽脑汁怎么想发设法争宠,但这会却一个个对康熙避之不及,各个都乖觉的不行,那些平日的喜欢拈酸吃醋、挑衅找事的,也统统都消停了下来,众人像是约定好了一半,都龟在自己的中半步不出。
后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好在这会康熙也没什么心情召后宫妃子侍寝,众人也算是变相的逃过了一劫。
毓庆宫内,太子已经把自己整整关在书房三日里,整个人颓废中透露着明显的不安和焦虑。
“还是递不出去消息吗?”太子问身边贴身太监张德海。
张德海摇了摇头,“主子,皇上的人一直毓庆宫外守着,咱们的人根本没机会从他们的眼皮底下出去。”
说罢,他又忍不住劝道,“您也稍安勿躁,索额图大人定也在想法子,咱们别自己个乱了阵脚,不如等索额图大人联系您。”
其实,张德海是想劝太子这个节骨眼先别折腾了,但他知晓太子的脾气,劝他定是不会听的,只能先试着稳着他。
这次皇上直接处死太子身边三个近侍的事,确实将他们这些太子身边伺候的人吓惨了,若是太子再有什么出格的行为,皇上也定只会认为是身边的人带坏了太子,那他们这小命怕是就要不保了。
太子听到这话,踉跄了两步,颓废地坐在了一旁的藤椅上。
“都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他无力地摆了摆手。
张德海忙应了下来,出去前还不忘把书房的门关上。
书房瞬间静了下来,太子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整个人越发的惶恐不安了起来。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啊?!
皇阿玛不仅当众斥责他,处死了他身边的近侍,还把他关在这毓庆宫里,他是真不知要怎么办了,只想去找叔公想法子,可是他如今连这毓庆宫的宫门都出去。
他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皇阿玛怎的突然就对他发了这么大的火,他明明说过最看重他这个储君的啊。
还有,那日他和那几个近侍说话时,分明是在屋子里关了门的,他皇阿玛又是如何只晓得?
一直以来,太子不是不知自己身边有他皇阿玛的人,但知道归知道,此时却还是不免有些不寒而栗。
俗话说,有人欢喜就有人忧,反过来亦是成立的。
阿哥所,大阿哥处。
若不是此时不能太张扬,大阿哥怕是都要请人来府上喝上个三天三夜了。
大阿哥仰头又灌了一大口烈酒,那脸上的狂喜之色似是要溢出来了般,可见其现下的心情有多好。
哈哈哈哈,畅快啊,他二十多年来的这股子憋屈终于有了发泄的口子。
他明明是皇阿玛的长子,是兄长,但自懂事起却一直都是他向太子这个弟弟请安,他又怎么可能甘心呢。
试问,他们兄弟中有谁是真心认可那什么嫡子继承正统的观念?
不仅他们兄弟,就连朝堂上的那些皇亲国戚和满洲大臣亦是,在他们看来,什么嫡子继承大位才是正统,这都是汉人的东西,他们并未打心里认可,自也不会打心底认可太子这个所谓名正言顺的储君了。
满人最是敬重巴图鲁,崇尚军功,向来都是战场上见真章,那个位置自然也是有能力者居之。
他自认各方面能力都不输给太子,他们满人是马背上的民族,打小他的骑射功夫就比太子强了不知多少。
康熙二十九年时,年仅十九岁的他,便以前军副将的身份,追随皇阿玛出征噶尔丹,第一仗便旗开得胜,皇阿玛对他赞不绝口,试问是这是哪个兄弟能做到的。
去年噶尔丹战场上,他更是担任了前军统帅和军队的军事参谋,带领军队在战场上大获全胜,军中之人谁人不服气,甚至在班师回朝后,还被皇阿玛委派代表他,去携军威犒赏三军,慰问前线那些有功将士。
而太子呢,每次他陪着皇阿玛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时,太子却只是留在京城美其名曰监国,实则就是坐享渔翁之利。
凭什么?!这些年他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之前明珠一直压着他,说还未到时机,这个时机是什么,大阿哥一直不知道,但方才明珠让人送信过来,说可以行动了,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明珠口中时机是什么了。
太子真的以为他的位置不可撼动?
如今看来,倒也未必吧。
大阿哥推开房门,把贴身的太监叫了进来:“去把这封信送到明珠府上。”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自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既然已经撬开了个口子,那自是要让这个口子越来越大才好。
若是此时安清在的话,定会忍不住重重地叹口气。
果然如此啊,相比于太子的后知后觉,反太子势力却最先察觉到了康熙的心态变化。
而接下来,怕是那些参太子的密信要像雪花一般飞到康熙的桌案上了吧。
不过整体来看,后宫的这场波诡云谲,于安清而言,实则影响并不大,反正她前些日子也都是一直缩在自个的院子里,和现下基本没什么区别。
只是她对院中的中人管的越发严了,就连平日最是喜欢出去串门的翠柳,都被她整日拘在院子里,现下这种敏感时刻,还是谨慎小心些为妙。
日子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过着,但很快迎来了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一个节气——寒露。
因为寒露这天的到来,也就意味着她那块地要种的冬小麦,可以播种了!
“小喜子,之前要你找的东西准备好了吗?”安清问。
小喜子忙道:“回主子,都已经准备好,就在倒座房那放着呢,奴才这就找人给您抬来瞧瞧。”
说罢,他便转身出去招呼了院里的两个小太监朝着倒座房的方向而去,没多久几人便抬着一个东西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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