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又是几板子下去,顾秋实喉咙一阵腥甜,他没有强压着,猛然喷出一口血来,然后,他强迫自己晕了过去。
一般大户人家,很少会杖毙下人……因为这会显得主子不够慈悲。
再怎么恼怒,将下人打个半死,然后丢到一旁不闻不问。最后的结果也是个死,但外人提起来时,主子就会显得特别大度……哪怕犯了天大的错,不也没有被杖毙嘛。
果然,顾秋实头一低趴在地上后,身上的板子立刻就停了。
“带下去,让他好好反省。若是不知错,直接发卖了去。”
顾秋实被人像死狗一样拖出了园子,然后被丢入一间昏暗的房间。
那些人只是将他丢到带着霉味的小床上就离开了,临走时,甚至没有帮他带上门。
身下的床铺很硬,似乎连稻草都没有多铺。
顾秋实正准备接收记忆,又有人来了,来人很不客气的扯开了他背上的衣裳,期间好几次碰着了他的伤。
身上的伤很重很痛,痛到几乎让人晕厥。也就是顾秋实意志力非同常人,否则,早就晕了。
那人动作粗鲁地往他伤口上洒药粉,顾秋实趴在床上,看不到身后的动作,只是从那药粉泛出来的味道,闻出这是治跌打损伤的药。
“唉,主子赐的药,你好好养着吧。”
说着,又有一轮动静传来。
这一次,来人离开时带上了房门。
等人走了,屋中只剩下顾秋实自己,他才睁开眼睛。刚才那动静就响在他趴着的头旁边,原来是那人放了一壶茶,还有一碗药在哪儿。
只有茶壶和那碗黑漆漆的药,连个茶杯都没有。此时那药连热气都没有,顾秋实伸手去摸茶壶,入手一片冰凉。
很好,冷茶冷药,原身受了这么重的伤,连个大夫都没看,就只是粗糙地上了药,顾秋实已经闻出来,身上的那些伤药并不高明……用的药材很普通,都没有经过精心炮制,兴许这药粉里连泥土都有,药效虽有,但很有限。
此时顾秋实背上和身下因为上药的缘故,都是光着的。不过,这倒怨不着来人,受伤那么重,也不敢给他盖。
顾秋实将那碗药接过来闻了闻,并不是治跌打损伤的药,只是一些提气养神的,一点儿也不对症,闻着还有一股霉味。他把药碗放了回去,拎起茶壶灌了半肚子的茶水……不喝不行,胃都饿得抽痛,也不知道原身是多久没吃食物了。
喝完茶,顾秋实闭上了眼。
原身谭二,出身在河东府,谭家祖上是很有名的生意人,只是在祖父那一辈就败落了。他的父亲谭利民,都是借助在亲戚家中看人眼色长大的。
谭利明十八岁那年,被借住的亲戚蒋家赶了出来。
不知道是他本身有心眼,在亲戚家里时使劲捞了不少银子,还是谭家给他留了一笔银子。从蒋家出来后,他很快就买下了一个带着两间铺子的宅子,家里做着生意,日子倒也能过,很快娶妻生子。
谭二头上有个哥哥,底下有两个妹妹。从他记事起,父亲母亲之间感情不太好,不过,却并没有争吵。
确切地说,谭利民喝醉了酒喜欢动手,谭母但凡一反抗,兄妹几人就要遭殃,为了儿女,她学会了忍耐。整个人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乖巧。如此,倒是少挨了不少打骂。
按理来讲,只要兄妹几人长大,谭母也就算熬出了头。
可是,就在谭二八岁那年,家里出了事。
谭利民说他在外头得罪了人,有人要强买谭家的铺子,家里的积蓄被他输了。想要摆平此事,必须要找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说和,而想要请动这样的人帮忙,至少要付三十两银子。
家里拿不出来这笔银子,当然了,可以卖铺子。但是,谭利民认为,这是一家子的安身立命之本,如果没了铺子,一家子只能睡大街上。
一家子无家可归,男人不要紧,家里的女人一定会遭殃。
谭利民想到了一个解决之法,那就是卖掉一双儿女。
当下卖人,若是签死契,长得周正些,一人能换到十五两银。
谭利民将一家人叫在一起,他的意思是,长子大海年纪太大了,卖不到多少银子,最好是卖两个女儿。
才八岁的谭二对两个妹妹感情很深,铺子里的事情很多很杂,一家子都没空,两个妹妹几乎是他一手养大。
这男娃被卖之后,最多就是到别人家做下人,但是长相可人的小姑娘就不一定了,很可能会流落到烟花之地,一辈子就毁了。即便是去了大户人家,想要单纯做个丫鬟直至赎身,都是一件艰难的事,如果被主子看上做了房里人,那也不比流落花楼好多少。
谭二主动站了出来,换下了才五岁的四妹。
八岁的他和六岁的三妹当天就被谭利民拎到了中人那里,摁了卖身契。
谭利民临走时,很惊喜的说发现了一个熟人,可以给兄妹俩安排一个妥当的去处,不至于流落到别人家被磋磨被欺负。
这算是意外之喜。
兄妹俩被安排到了一个显眼的地方,被城里首富魏府来的管事挑上。去了魏府,大户人家都讲究脸面,不会刻意磋磨下人,怎么也比流落到那种小门小户或者是烟花之地要好得多。
大户人家的下人分工明确,而小户人家要干府里府外所有的杂事。更别提花楼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而他们也清楚,父亲的人脉多半只能到这里,至于进了魏府之后两人会有什么样的造化,全凭他们自己的运道。
入府后,谭二被挑到了二老爷的嫡长子身边。三妹去了二老爷的嫡女院子里。
这位嫡出公子生来金尊玉贵,同样八岁的年纪,单独住一个院子,整个院子足有二十多人伺候。
谭二进门,先是给花匠做徒弟,搬土施水浇肥,甚至是院子里的假山都需要他搬。才八岁的孩子,吃了不少苦头。
他那时候想不到赎身,只希望自己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半年之后,某一次他在干活累得直不起腰时,一抬头就看见了来探望公子的二夫人。
二夫人当时对他的勤快很是赞赏,将他提成了公子身边的三等小厮。
前面还有四个二等,两个一等,而三等足足有八个。
虽然人多,但都是些跑腿传话的活计,公子住的院子离膳房很远,一日五六餐都需要有专门的人去取膳,这个活计很不好办,夏天还好,到了冬日,天气太冷,一不小心取回来的饭菜就凉了,到时免不了一顿责罚。
谭二一开始也被罚过,后来跑得越来越快,渐渐的也入了公子的眼,身为二等,等到他十四那年,被升为一等。
而三妹那边的处境和谭二差不多,大概是兄妹两人都很老实的缘故,一开始都吃了不少苦,后来也渐渐被主子看着眼里,三妹十四岁,被选为了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
在这几年里,谭利民偶尔也会来探望兄妹二人,他并不怎么问兄妹二人讨要月钱,只说让他们好好伺候主子,千万要忠心,不能背主……要是敢背主,无论以后混得多好,都别再叫他爹。
谭二也不敢啊。
他兢兢业业伺候主子,不敢有丝毫懈怠。大概是他的忠心被公子看在了眼中,等到公子开始学做生意,无论去到哪儿,身边都带着他。
但是,公子在满了十四岁尝了女色之后,就特别喜欢美人。他还有个癖好,喜欢和年轻小妇人。
要说花楼里的女子都不是清白之身,也特别会伺候人。公子魏启民瞒着长辈去了几次之后觉得还不够,用他的话说,花楼里的女子风尘气太重,不如良家女子。
魏启民手里有足够多的银子,大多数时候他和良家女子春风一度,即便是被堵在被窝里,只要给了足够的银子,都能平安脱身。
对于许多人而言,事情已经发生了,得了实惠就行。但是,也总有人认为清白比银子更重要,魏启民十七岁这一年,出事了。
他在街上勾搭了一个美貌的小媳妇之后,将人带去了他准备好的院落,那天他高兴,两人喝了几杯……不知怎的,原本说好了两个时辰就出门,结果谭二去请了几次,魏启民都没反应,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把那个妇人放走。
女子夜不归宿,头天夜里又喝了酒,两人还折腾了大半宿,傻子才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于是,那小媳妇的男人找上了门来,非要讨一个说法。
魏府出了这种丑闻,下意识想要遮盖,先把人请进了门来。
主子不爱见这种普通小百姓,当时交代了管事去处理此事。
不知道管事是怎么说,那个年轻男人愤然离去,转头就去衙门告状,说魏启民欺辱民妇,请大人做主。
衙门那边得到消息,立刻就告知了魏府。
这件事情彻底闹大了,府里的几重长辈先后把魏启民狠狠责骂了一番,然后又将其禁足。
紧接着就开始问罪。
魏启民口口声声说是被谭二引诱。
于是,谭二被揪到了众位长辈面前,根本没有人听他解释,直接就被堵嘴后打了三十大板。
彼时谭二已经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只等着找机会就出府。他确确实实没有引诱主子。
当然了,他知道辩解无用,只老实认错,希望能捡回一条小命回家。
一转头,那个和魏启民悄悄来往的小媳妇就会休出了门,人家找上门来要死要活。魏启民直接推出了谭二,说是与小媳妇苟且的人是谭二,他还要做主给二人成亲。
简直离谱。
喜欢有夫之妇的是魏启民啊,谭二可从来没想过娶一个这种女人回家。他心里不愿,主要是娶了这个女人之后,大概就和主子再也分不开。
因为魏启民说了,他和那小媳妇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不许谭二欺负人家。
谭二更不愿意,但拗不过,到底是答应了下来。
后来小媳妇有了身孕,谭二也没说什么,都已经多了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再来一名义上的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这件事情被魏启民的新婚妻子发现了。
谭二帮着主子隐瞒女人,落在新夫人眼中,那是十恶不赦。
转过头来,谭二莫名其妙就偷了新夫人的嫁妆,与此同时,已经被定为姑娘陪嫁的三妹也被查出偷了东西。
府里所有的人都说他们兄妹偷东西是家学渊源,没有任何一个人可怜他们。
兄妹二人后来被乱棍打到只剩下一口气,一起被丢在了郊外的乱葬岗中,檀儿才从妹妹那里知道了一些隐秘。
原本他们兄妹不用卖身为奴,一切都是谭利民的私心作祟。
天黑后,四周黑暗一片,门又被人推开,这次进来的人身影很是纤细,颇有几分鬼鬼祟祟的劲儿。
“哥?”
第603章 卖身为奴 二
顾秋实听到这动静是妹妹三冬, 立即出声:“在。”
黑暗中,三冬看不清床上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 这才松了口气,她飞快靠近,也不敢点亮烛火,只是隐约摸到了床上人的脸, 然后将怀里的油纸包一股脑塞了过去。
“哥,包子,还是温的, 你趁热吃。”
话说到最后, 已经带上了哭腔。
哪怕是一片漆黑,顾秋实也听到她在吸鼻子,笑问:“你哭了?我没多大的事。”
三冬很不满意, 拍了他的胳膊一下,动作并不重:“你还笑得出来,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 险些没吓死。”
不过, 哥哥的笑声也真的让她放松了几分。
还能笑,这条小命应该能保住。
她吸了吸鼻子问:“你上的是什么药?明儿你别让大夫上药了,那大夫是府里的, 最会看人下菜碟。如今你得罪了主子,他舍得给你用好药才怪。我已经托了人帮你买药,最迟中午,一定把药送来。”
魏府富贵, 下人们忠心之余,也是各有各的小心思。比如负责采买的小管事, 就不可能不捞好处。
大夫只负责看病,最多就是得点赏银,或者是给下人看病时能得一些好处。但是医术难学,几岁起就开始学辩药,被师父和上面的师兄使唤得团团转,真的是把师父当亲爹来伺候,甚至比对亲爹还要孝顺,最快也要学个十来年才能把脉开方……这还是遇上心地善良的师父,要不然,得朝着二三十年往上学。
学医这样辛苦,会医术的大夫难得,到头来赚得还不如一个小管事,哪个大夫能愿意?
府里的这一位,想了许多开源的法子,比如悄悄换掉药房里的药拿去卖掉,然后买次一等的回来补上。当然了,主子用的药是不敢使手段的,遭殃的就只剩下了府里的下人。
像谭二这样被主子厌弃,前途未明的下人,大夫绝对不会用好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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