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溪砂
更何况是妹妹，吕家跟顾家又不同，孙氏瞧着就是个固执讲规矩的。这样的性子，哪容得她跟个小姑娘似的？
说起这个，严凤茹就想起顾大鹏跟她递了好几次消息，说想过来看看珠珠，看看青柏。
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不得劲儿。
你人要过来还能挡着不让你见？
可青柏如今一个月在家也不过三五天，珠珠那丫头就更闲不住，十日有九日都跟她一起去了运河街那边。
近来她又实在是不得空，故而就把这件事忘了。
谁知跟妹妹处在一室，想起一家子这些年的不易，就想起这件事。
她把这事跟妹妹一提，严凤娇就翻了个白眼，姐妹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你们是提前分家，又不是和离，怎么弄得跟你不让他见两个孩子似的？”
严凤娇本就是个泼辣的性子，一说这个，顿时就又坐起来，皱着眉头一脸不悦，“他再来，我找人怼他！”
严凤茹嗔她一眼，“你呀，还是这样的脾气，你别担心，你姐我能吃亏？”
正说着话，严凤娇身边那个婆子和严凤茹买的婆子就进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严凤茹的婆子斟酌道：“是顾家的来了，说是想见夫人您。”
顾大鹏和严凤茹没和离，两人还是夫妻，更何况还有两个孩子，可两人又是分了家的，这婆子的卖身契是签给严凤茹的，再往深了，是顾青柏往后当家做主的顾家，却不是顾大鹏这个“顾”。
因此她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位……
严凤茹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严凤娇安慰她，“过几日咱们不都要出发了，就见见吧，青柏不在，珠珠跟他这个当爹的见一见也是好的。”
只是珠珠，不是珠珠和小婉。
小婉是严凤茹的干女儿，与顾大鹏没什么关系。
小婉是正经给严凤茹跪下敬过茶认的亲，当时仅给严凤茹一人磕过头，她在严家的吃喝用度，包括亲戚之间的称呼一应都是比着顾玉珠的。
可就是顾家那边，严凤茹坚决表示，小婉是她的女儿，跟顾家无关。
这大概是严凤茹最后的坚持了。
她沉默片刻，“你说得对，他要见，就让他见，过了这些时日，可真是想见轻易见不着了。”
严凤娇明白姐姐的心思，就悄悄给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是个有眼色的，立即道：“除了顾大爷，好似还有个年轻人，并一个媳妇儿。”
她眼珠子转了转，“我与你一起去，看看去。”
严凤茹拗不过亲妹妹，她就是个牛脾气。
如果当初不是亲身经历了怀育双生子的辛苦，妹妹那边也有两个孩子，况且四个孩子年岁还差了将近一年，她都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抱错孩子。
其实玉珠那丫头才是凤娇那丫头生的，两人促狭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姐妹两人到了外间，就见到了顾大鹏，还有他的大儿子顾青山，儿媳妇儿李氏，还有个看着端方收礼的少年。
不用多想，定然是那才中了童生的顾长文了。
严凤茹有些恍惚，这八年间，李氏跟下蛋似的，又接连生了三个儿子，那边如今是子孙满堂，果然顾大鹏的模样越发佝偻了。
也是因为家里孩子多，就两个男人养家，着实是辛苦。
这么一想，严凤茹的目光不由落在养子身上，养子如今也该三十多了。
严凤茹抿着唇，淡声道：“你们找我有事？”
严凤茹在打量着顾家人的同时，顾家人也在打量她。
尤其是李氏，这些年自家跟这位继母来往不多，也不过是因为早些年她生老二的时候，这位继母好心救了她一命，从那以后，每年她都会着意给她送一份年礼，算是孝心，也是对她当时善心的回报。
多的来往就没了。
但李氏心里也清楚，虽这些年她生了那么多孩子，家里越发困难，但她公公背地里怕是没少给二房贴补。
那个比她长子还要小一岁的小叔子有出息，又不在跟前养着，她这当亲爹的公爹心里能不念着吗？
特别是她接连生了五个哥儿，这在别人家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但偏偏，儿子太多了，就显得闺女儿精贵了。
临老了，顾大鹏念着闺女儿的好了，特别是那白白嫩嫩又娇俏的小姑娘，谁看了不喜欢？
就是李氏自己偶尔也想。
生第四个儿子时，她就盼着是闺女儿，结果失望，第五个这种期盼更深了，还是失败。
这个中滋味儿，实在是一言难尽。
如今再见这位继母，李氏的心情就更复杂了，两相一对比，就跟地主婆和佃户见面似的……
他们还没开口，严凤茹就抿着唇道：“进屋说话吧。”
一行人只好进了屋。
进了屋，顾大鹏更不自在。
“听说，你要离开……”
顾青山和李氏神色复杂，同时带着几分殷切期盼，严凤娇忽的“噗嗤”一声，顾大鹏的头低得都快戳到胸了。
严凤茹就知道，顾大鹏大概是有事相求。
只是他能求什么？
严凤茹的眸光在顾长文身上一扫，忽然明白了，但她假装没明白，“嗯，对，为了柏哥的前程，跟他小叔公进京。”
她凉凉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扫了一扫，“原本我们不该厚着脸皮打扰，可那毕竟是他嫡亲的小叔公。”
严凤茹这话说得顾大鹏心里臊得慌，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其实若说嫡亲，严勇甚至称不上是顾青柏和顾玉珠的嫡亲小叔公，当下大越朝乃是父系为根本的社会，父族那边同姓氏同出一支的才称得上是嫡亲。
严勇之于顾青柏兄妹两人不过是母族的亲戚，称不上嫡亲。
顾大鹏之流未必明白这个意思，包括顾青山和李氏，只觉得屈辱，顾长文虽只是童生，却是读书之人，他羞愤得面色通红，恨不得掩面而去。
第235章 女中豪杰
他早知道自己这继祖母厉害，却不知厉害到这个地步。
也难怪，哪个女子能在儿子尚且在垂髫之年，就压着跟男人分了家，硬是自立门户？
若她非自己的继祖母，羞辱的也是他，连他都要赞一声女中豪杰。
顾长文捏紧了手指，半刻都不敢松懈，可他也不敢，更不想转身就走。
他这些年一直在镇上的一家私塾读书。
说是私塾，跟青松书院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因此，顾长文考了这些年，还只是个童生。
他自己心里清楚，除了先生的水平，他本人资质普通也有关系。读书人或是清高或是自命不凡，但顾长文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资质或许就是普通。曾听人说青松书院的顾寒舟过目不忘，出口成章。
顾寒舟是谁？那便是顾青柏，是他的亲二叔。
他是远远弗如的。
可家里人不这么觉得，认为是先生不好，所以耽搁了他，顾青柏在青松书院，不就年纪轻轻成了秀才？
在顾青山和李氏看来，怎么可能是自己儿子不行？
顾青柏也是老顾家的种，他是长文的亲叔叔，那便不是顾家的人不行，定然就是私塾的那个先生不行。
作为利益既得者，顾长文选择不出声，他也不敢出声。
如果不读书，他还能干什么？
严凤茹神色冷漠的瞥了顾大鹏一眼。
“说吧，你们这次拖家带口地来是想干什么？”
顾大鹏嗫嚅着，说不出口，其实就是想请严凤茹帮忙，看能不能将顾长文推荐到青松书院去。
顾青柏已经是秀才了，况且这次还要进京赶考，差不多算是青松书院的门面担当。
推荐一个本家的亲侄子入书院读书的面子肯定是有的。
为了大孙子的前程，顾大鹏也是豁出去脸了。
“青柏如今出息了，我想，能不能请他推荐长文也去青松书院……他们叔侄俩将来也能有个照应……”
顾青山绷着脸，脸微微涨红，李氏则一脸希冀。
严凤茹和严凤娇对视一眼，神色微微缓和。
这个请求其实不算过分，严凤茹还以为他们是来闹事的，所以神色难看。
但她还是绷着一张脸，“这件事等青柏回来再说吧。”
这个时候，夫子等同于“父子”，赶考在即，顾青柏年轻，夫子自然不放心自己这个得意门生。
具体事宜严凤茹并不清楚，但她向来不过多干涉儿子读书上的事。
顾大鹏一愣，“柏哥去哪儿了？”
严凤茹看了他一眼，就在顾大鹏神色越发忐忑时，才道：“去书院了。”
顾大鹏似乎有些激动，却没多说。
“那，我们走了……”
顾大鹏欲言又止，顾青山和李氏也早就没了早些年的锐气了。
如今家里的孩子越来越多，长子读书要花很多银子，李氏要留在家里看孩子，偶尔绣点帕子贴补家用。
顾大鹏和顾青山两个男人撑起整个家，顾大鹏挣的银子却并不是全部给顾青山的，一家子就显得捉襟见肘。
李氏看上去竟比严凤茹都要苍老几分。
顾大鹏沉默片刻，“你们先回去，你娘既然答应了你们，就定然会做到，你们放心，长文若是好了，柏哥这个当叔叔的脸上也有光。”
严凤茹嗤笑一声，却赞同这种说法，“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只不许让我儿子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