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冯蕴问:“何人来信?”
邢丙道:“中京。”
冯蕴这辈子在中京没有半个熟人,会给她来信的只有骆月。
她走的那天,冯蕴给了她两个仆从,还有一些可以在中京用的晋国五铢,算是一笔丰厚的嫁妆,但人走了,心还在不在,冯蕴是说不准的。
如今看来,骆月没有忘记她。
冯蕴将濮阳漪和那几个花花绿绿的仆女请入西堂小坐,借口去更衣便拆开了骆月的信。
玉堂春长大的姑娘,字写得竟然很工整。
大概是不知道信能不能到冯蕴手里,骆月信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报了个平安,表示人已到中京,住在韦铮府上。
因她和邵雪晴是将军所赐,韦母不是很喜欢她们,但也不好直接打发了,只是偶尔给她们穿点小鞋。
有花溪村的情分,韦铮待她果然不同,甚至可以称得上宠爱。反而是邵雪晴那边,可能两人都觉得尴尬,他少有去走动,邵雪晴成日以泪洗面,瘦了许多,骆月自顾不暇,也顾不上去管她。
冯蕴呼一口气,笑了笑。
自古美人计是上计,骆月应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冯蕴又打开了邢丙递上来的一个小包。
打开前,冯蕴以为是骆月差人带的中京特产,没料到打开一看,她还是小瞧了这么个玉楼春的花姑娘,里面有春画便罢了,居然还有两个小物件,一个是玉势,一个是缅铃,上面直说是“中京看到的新鲜玩意”……
冯蕴自认活了两辈子,是个见多识广的老色鬼了,看到骆月给的东西仍是双颊滚烫,做贼似的,以极快的速度看看仆女,然后将东西藏在木案下的抽屉里,想想又怕小满和大满看到,连同匣子一起往书柜后面塞……
她两个不爱看书,不会去翻这个。
做完这些,她发现自己出了一身薄汗。
濮阳漪在西堂坐着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崔稚看上去倒很是安静,西堂有一扇大窗户,挂着竹制的帘子,依稀可以透出去看到窗外的景色。
冯蕴过去,濮阳漪就露出不满。
“以为姬掉到茅房里去了。”
冯蕴笑了笑,朝她行过礼,在席上跪坐下来。
“怠慢了。”
濮阳漪不轻不重的哼一声。
崔稚是个看上去很文静的女子,除了到庄子时问了个好,再没有一句话。
崔稚只有十六岁,和她的姨母李桑若,看上去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李桑若杏仁脸,面相尖锐棱角明显,会给人冷漠清高的印象,气势很足,也称得上美貌。
崔稚面如满月,圆润富态,正是那种世家大户喜爱的“旺夫脸”,耐看、温柔,皮肤和那一头乌发看得出来有细致的打理,但不会令人惊艳,不如濮阳漪那么白皙,更不如冯蕴的天生丽质。
也许是崔稚并不发自内心喜欢来长门庄,也很不喜欢冯蕴的原因,眉目间便不时流露出几分冷淡来。
只有濮阳漪从头说到尾。
这个平原县君虽说已经守寡有些时日了,但也不过才双十出头,是个年轻女子,有的是好奇心,问东问西。
冯蕴客客气气地应付,以尽地主之谊。
坐片刻,濮阳漪便要出去看农田。
荷塘边尚有两朵残荷,她看着亮了眼眸,恨不得要下水去捞上来。
在她的家乡平城,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于是冯蕴又讲了些荷与藕的事情,濮阳漪听得津津有味,崔稚表情冷淡,一声不吭。
冯蕴只当看不出她的不耐烦,让人备了茶水在塘边的茅草亭候着。
“县君走累了,歇一歇吧。”
濮阳漪问了任汝德同样的话。
“这茶甚香,叫什么名字?”
冯蕴:“远恨绵绵。”
濮阳漪品了一下,“很有意趣。喜欢。”
她是个直肠子,有什么都挂在嘴上。
崔稚眉头不经意蹙了下,打量一眼冯蕴。
“舅母——”阿左的声音从荷亭的台基下传出来,因为人小个子矮,没有露出脑袋。
阿右在他的身边,不停往上跳,手上举高敖七的信。
“舅母我要上来。”
阿左也道:“我和阿右有事要说……”
冯蕴皱了皱眉。
这个称呼怎么叫着叫着又叫回去了?
当着外人的面,冯蕴没纠正他们。
“上来吧。”
第98章 冯姬妖媚
两个孩子都很懂规矩,在两个仆女的带领下走上来,先对濮阳漪和崔稚行过礼,这才对着冯蕴撒娇。
“舅母,阿兄的信里,一句都没有我。”
阿左点头称是,“为什么没有我?”
阿右小嘴巴嘟了起来,“阿兄信里只有舅母,都是给舅母说的话……”
阿左:“还有鳌崽,有鳌崽,没有我们。”
两個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很是不满,冯蕴只觉得好笑,因为她没有多想什么,但崔稚的表情却有些僵硬。
来时敖夫人就告诉她,“冯姬妖媚”,有蛊惑男人的本事。
出发前入宫,姨母又是一番叮嘱,她原以为敖夫人和姨母在意的是这个冯姬媚惑裴大将军,可到安渡城见到冯姬的当天……
她就坐在马车上,亲眼看到敖七从冯姬的背后走过来,那目光落在女郎身上,灼热而明亮,专注得看不到周遭的任何人……
崔稚认识敖七很多年了。
因为敖夫人没有女儿,她常去府里陪伴,可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敖七不喜欢她,崔稚知道,也不怎么在意。
世间夫妻有几个是彼此心悦才在一起的?
她会嫁给敖七,是在她尚未及笄前就确定的事情。
她没有对谁情深如许,只是顺应父母的安排罢了。她甚至没有想到,一年多不见的敖七,会长得那样高那样俊,那样的英姿勃勃,一眼看去便心跳如雷……
可他在对着别的女郎笑。
崔稚心上针扎似的,气得受不住。
那一刻,她才醒悟过来,敖夫人为什么要让她跟着平原县君来安渡,又为什么要再三叮嘱她看好敖七……
看来当娘的,是知道了儿的心思,想压又压不住。
然而,她又能如何?
那天她和敖七在将军府里匆匆见了一面,她仅是将敖夫人的话转达一下,敖七就一脸的不耐烦,坐了不到一刻钟就离去了。
就那样还只是为了阿左和阿右。
隔日便跑到信州去了……
没有跟她告别,阿左和阿右也交给了冯蕴,而不是她。
如今来信,莫说不提她一句,便是他的亲生弟妹都没有想起,满心满眼只有这个冯姬……
在中京时,她很瞧不上姨母如临大敌的样子。
到了安渡郡她才发现,冯姬怕是把敖七也迷得找不着北了。
阿左和阿右还在找冯蕴告敖七的状。
濮阳漪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要过信来。
“来,给我看一看,看看你们阿兄都说了什么……”
小孩子没心机,自然交信给她。
冯蕴来不及阻止,也不方便阻止,只是微笑着,让小满拿帕子来给两个小家伙擦手。
濮阳漪看着信,笑得脸颊一阵抽搐。
尤其看到敖七一字字安排冯姬要如何吃鱼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再控制不住,扯着崔稚就问:
“阿稚你来看看……笑死我,从不知敖七这般细心……”
崔稚不太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信是给冯姬的,妾不便看。”
濮阳漪翻个白眼,“你啊,除了那一身肉与我相似,性子真没我半点洒脱。计较这些做什么?”
她两个平常玩笑惯的,崔稚并不会生气,可今日大概有冯蕴在侧,崔稚脸颊通红,眼眸当即便暗沉下来,双唇紧抿着,一副想要发作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
她当然不算胖。
这个世道也不会嘲笑胖子。
因为有能力吃胖的人,那都是贵人。
可崔稚本就觉得姿容被冯蕴狠狠压了一头,再被濮阳漪没心没肺的一说,整张脸都垮了。
“平原,你何时回城?”
她耐不住了,说了来花溪的第一句话。
濮阳漪好像没有发现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