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裴獗沉默。
冯蕴笑起来,盛汤递给他。
“多喝点。鲜着呢。”
裴獗哪会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安渡郡的别院,是她上辈子的噩梦,她阻止他去,是不想让旧事重演。还有便是她始终如一的坚持,离间他们,不让他和李氏父女关系亲厚。
可是晋国使团到信州了,裴獗该做的事,跑不掉。
全天下人都盯着他,体面还是要的。
不然,如何令三军信服?
所以即使是不让他去安渡,她也拉来了冯敬廷做垫背。
这样,别人只会说他是被无理取闹的齐使缠住了,而不是沉迷美色,为她所惑。
裴獗没有在春酲院过夜,沐浴后抓住冯蕴厮缠一会,便离开了。
白日里两人才在营里荒唐过,他情绪得到了安抚,但对她的心火,从来没有熄灭,不是不想,是怜惜她的身子受不住,临走特地拿来“玉户”,亲手帮她涂抹药膏,看她没有受伤,这才放心带着侍卫离去。
顺便带走了钱三牛。
纪佑看着多出来的一个小厮,有点不服气。
尤其想到钱三牛往后要寸步不离地跟在将军身边,比他和左仲还要亲厚,就更是吃味得很。
“将军也不知怎么想的,找夫人要来这么一个人。”
左仲不答,他再次哼声。
“是嫌我们粗手粗脚,不会侍候吗?”
左仲看他越说越不像话,沉下眉来。
“将军是为了让夫人放心。”
纪佑不解地扬眉,“何意?”
左仲压低声音:“太后殿下来信州了。据说她和将军有过婚约,夫人难免会疑神疑鬼……”
纪佑恍然大悟。
“为免夫人起疑猜测,索性让她派一个小厮在身边?让自己的行程和日常,尽在夫人掌握?”
左仲点头。
“除此,也没有别的解释。”
纪佑愣了片刻,眼珠子发直,摇头不止。
“万万没有想到,大将军竟然是这样的人……”
左仲默然不语。
谁能想到呢?他也不能。
第225章 羞辱太后
次日安渡郡大雾天,整个城池被雾霾笼罩,三丈之外人畜不分。
为此,使团出行的时间往后推了一个时辰。
濮阳漪住在驿馆里,夜里睡得不是很安稳,原想再躺回被窝睡個回笼觉,就被唤了起来。
“太后殿下召平原县君过去说话。”
濮阳漪这次是被钦点陪太后出行的。
一是因为她到过安渡郡,二是长公主认为有女眷在太后身边陪伴,行事会方便一些。
从驿馆到太后别院,濮阳漪冻得直呵气。
入得屋子,这才暖和下来。
“见过舅母。”她瞄李桑若一眼,看她双眼通红,脂粉盖不住的疲惫,一宿未眠似的,心下猜测,是因裴大将军没有来接驾的事生气。
李桑若道:“坐吧。”
濮阳漪应声:“喏。”
坐下,她抬眼,“舅母气色看着不太好。”
李桑若笑了笑,不答反问:“听说你和冯十二娘,关系尚可?”
濮阳漪知道大内缇骑司无孔不入,安渡郡又是让李桑若反复丢脸的地方,自然会派人打探,心下嗤笑,脸上却是笑盈盈的。
“谈不上有多好,只是贪她种的那两亩青菜喜人,常去蹭吃罢了。”
李桑若哼声。
“一个侍弄土地的妇人。也值得你纡尊降贵?”
濮阳漪但笑不语。
等着李桑若的后话。
果然,她迟疑片刻道:“等会你坐我车驾,与我同行。”
濮阳漪心下微动,“多谢舅母体恤。”
其实濮阳漪和李桑若的感情并不亲厚。
舅母和舅舅不同,中间还是隔了一层的,尤其疼爱她的熙丰帝死后,李桑若临朝听政,行事便逐渐嚣张起来,让长公主十分看不惯,常在女儿面前唾骂她。
但养面首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并不鲜见。
不仅李桑若殿里有人,长公主守寡多年,自己宫里也有不少男宠,说不着她。
于是彼此膈应着,维持着表面的友好。
濮阳漪不知道李桑若让她同行,是为何意,但隐隐猜到与冯十二娘有关。
这个舅母……
当真贼心不死。
濮阳漪有些幸灾乐祸。
-
辰时过,晋国使团候在别院外,分两列而立。
敖政一帮人立在右侧。
尚书仆射阮溥和掌外事的尚书主客曹郎罗鼎、大鸿胪邵澄等立在左侧。
等太后车驾驶出,众人便行礼高呼。
“恭迎太后。”
第一次看到臣子们众星捧月,齐声恭维的时候,李桑若内心还有些激动澎湃,眼下习惯了,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也没有打帘子,只懒洋洋地道:
“启程吧。”
太后出行声势浩大,宫中禁卫加使团随从,浩浩荡荡,看上去足有数千人之众,从安渡郡中街行过,引来无数人围观。
人群里有人在小声窃窃。
李桑若坐在车中,想到安渡郡传过的谣言,眉头皱了又皱。
突然,车驾停下了。
李桑若低声,“怎么回事?”
外面没有人回答。
濮阳漪瞌睡被惊醒,打个哈欠,撩开帘子往外看。
只见对面塔亭上,突然垂下一幅大红布绸,上面用墨字清楚地写着:
“一粒黑痣,豆般大小,痣上长须,小而下垂。”
没有点名,没有道姓,甚至没有说什么事情,可那红条从天而降的瞬间,满街官员和百姓都看到了,凡是认识字的人瞬间明白说的是什么,不认识字的人,经人口传,也立马懂了……
人群躁动起来。
有人低笑,有人口哨。
李桑若气得七窍生烟,手指捏得发白。
“岂有此理。”
这件事濮阳漪也有所耳闻,看她模样,心下好笑,嘴上还得安抚。
“舅母万不可动气,您以太后之尊,若和刁民计较,反而助长此事的发酵……”
“不用你教!”李桑若怒目而视。
该怎么做,她心里自然有数。
别人有心激怒她,要让她在人前出丑,如果她此刻站出来大发雷霆,那才是对号入座,正中奸人下怀。
“方福才。韦铮在何处?”
她突然冷声询问。
方福才看到那条幅,身上绷得汗涔涔的。
听到太后询问,抓着机会就给韦铮上眼药。
“韦司主公务繁忙,没有消息过来。明知太后大驾到了安渡,也不来迎接,想来是手上有什么大案要案在办吧,抽不出工夫。”
他是在酸韦铮。
李桑若又岂会不知?
她冷哼,“回头让缇骑司给我查,三日内要是揪不出人来,让韦铮自行取下乌纱了断,不必来见我了。”
“小人明白。贺洽那个老匹夫主政安渡,也不知都养了一群什么刁民。”
他这么说,是为了讨李桑若喜欢。
可四周都是人,嗓音放得再小,还是落入了众人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