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相对而视,眼中惊忧不定。
冯敬尧道:“确有此事。”
当年,冯家因此差点将冯蕴当妖怪烧死……
是她的母亲卢三娘,拼死救下了她。
冯敬尧思绪绵长,双眼里不知不觉浮出一层寒意。
“家门不幸,还请诸公海涵。”
众人客气地说了几句恭维话,没再揪住冯氏不放。
主位上的萧呈沉默许久都未开口,一张温雅矜贵的脸,略显苍白。
他给不出众人想要的答案,心下却很清楚,冯十二娘不再是那个怯弱柔软的美娇娘,而是一朵辛辣夺目的食人花。
让人将燕不息带回去,好好休养。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陛下。”冯敬尧打破了书房里尴尬的寂静,主动揽下责任,“失去信州城,是臣等失职,当务之际,还须得定下个章程来。”
萧呈目光冷淡,围视众人。
“是和,是打,诸位爱卿心下可有盘算?”
众臣面面相觑。
皇帝一句话抓住重点。
问题的关键又绕回来了。
是和,是打,是做出决定的核心。
冯敬尧见众臣窃窃,却都不肯承头拿出个主意来,心下冷哼,面上却波澜不显。
“臣以为,陛下刚刚登基,不宜大兴战事。且信州眼下由晋廷实控,若是要打,我方要付出的代价,远胜于晋。”
萧呈问:“那尚令书的意思,就是和了?”
“以和为贵。”
冯敬尧一锤定音,其他人也不想打仗,就都附合。
萧呈想了想,又问:“那对于可向晋方提出的一个要求,诸位可有想法?”
冯敬尧的脸色比方才好看了一些。
“要求晋廷,免除战败的岁贡。”
有人提醒,“岁贡事关国政。不在可提要求之列。”
冯敬尧冷着脸扫他一眼。
“那孙公有何高见?”
孙士才也是扶萧呈上位的大功臣,很得萧呈信任。
他道:“除了借机替陛下要回嫡妻,臣想不出还有别的更有用的要求。”
冯敬尧听闻一声冷笑。
“区区一个女子,有什么用?”
孙士才回呛,“你一个大伯,如此轻视侄女……旁人不知情的,还以为冯十二娘是你们冯家野生的呢。”
说罢,不管冯敬尧什么表情,朝萧呈拱手。
“陛下!得一贤妻,可固家府。得一名将,可定江山。得一良臣,可安社稷。冯十二娘之才,今日陛下和诸公有目共睹,陛下若得冯十二娘,是贤妻、是贤后,更是内助良臣,可使社稷危而复安啊。”
“荒唐!”冯敬尧大声道:“我大齐的社稷,竟要系于一个妇人之手?”
孙士才不甘示弱。
“是人皆由妇人生养,尚书令如此轻视,是家中无母乎?”
这个孙士才,嘴巴也毒得厉害。
冯敬尧让他气得胃火飙升,又不得不佯装无事,一脸平静地跟他扳扯,举例说明利害。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
“够了!”萧呈突然发话,薄薄的唇片勾出一抹自嘲的笑,“是何人给你们的信心,让你们认为,我们要,人家就得给?诸公似乎忘了,她现在不是任由摆布的冯家女郎,是晋国大将军夫人,一品国夫人。”
众人齐齐噤声。
神态看上去,都有点尴尬。
冯敬尧或许有私心,才不想冯蕴回来。可帮腔孙士才说要把冯十二娘要回来的人,又何尝不是为了讨好皇帝?
萧呈神色略显疲惫:“强扭的瓜不甜。诸位还是再想想别的吧。”
说罢,他掌心按着桌案,慢慢地站起身来。
“朕有些乏了,回去歇息片刻。你们理出个章程,交给朕过目便是。”
看着皇帝苍白的脸,众臣齐声。
“臣遵旨。”
众臣离去。
萧呈却将冯敬尧叫到内殿。
“九龄先生,可在许州冯氏家学里任过西席?”
冯敬尧闻声拱一下手,“回陛下,不曾。”
萧呈凝眉道:“当今天下,能轻而易举胜过燕不息的,只有九龄先生了。”
正是因为这个怀疑,到了冯蕴与燕不息比试的阶段,他特地出了几道当年九龄先生留下的疑难算学。
不料冯蕴仍然无一错处的给出了答案。
“陛下。”冯敬尧知晓萧呈在怀疑什么,叹息一声:“今日之事,臣也是如鲠在喉。”
说罢,他朝萧呈长揖一礼。
“冯氏养出这等不孝女,让大齐痛失信州,臣身为家主,责无旁贷啊。”
萧呈摆了摆手。
尽管方才以孙士才为首的几个,话里话外意有所指。但他留冯敬尧下来,并不是为了追究责任。
“冯公回想一下,十二娘可是从小就有算学天份?”
冯敬尧摇摇头,姿态放得很低,“她三岁时,太傅夸她神童,无非是比别人多识得几个字,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客气客气,是别人以讹传讹,当了真。”
萧呈眉头微扬。
“朕好奇的是那些符语,到底是何用意?”
皇帝的困惑,也是冯敬尧的困惑。
“惭愧惭愧。等舍弟从信州回来,或可见分晓。”
第274章 厚颜无敌
冯蕴的欣喜,好像比所有人都慢了半拍,一直回到春酲馆,大家的喜悦都平复了,她才突然爆发,看着冲出来迎接的鳌崽,猛地奔跑过来,用力将它抱住。”鳌崽,姐姐赢了。”
“赢了,赢了!”
鳌崽近来养冬膘,长了许多肉,她都快要抱不起来了,于是双双倒在那张木榻上,鳌崽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快乐,翻着肚皮,脑袋不住往她身上拱……
整个春酲院,充斥在喜悦中,从上到下都亢奋得很,冯蕴特地吩咐灶上多做几个菜,庆贺一下。
仆从跟着主子闹腾得慌,冯蕴却慢慢安静下来。
她带着鳌崽,泡一盏清茶坐在窗边懒榻上,低头抚摸鳌崽的背毛,安静得有些可怕。
小满和大满对视一眼。
“夫人,为何不悦?”
“嗯?”冯蕴意外地抬头,微微抿唇一乐,“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想点事情,你们下去吧,把门关上,无须管我。”
从前也有这样的时候。
在她们刚刚被冯敬廷送入晋军营房时,冯蕴便常常这样,有时候会一個人关起门来,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可等她将门打开的时候,又恢复了原样。
仆女依序退下。
房门合上了。
冯蕴松一口气,低头将下颌抵住鳌崽的脑袋,低低地道:“鳌崽,你告诉姐姐,接下来,当如何是好?”
当事情循着前世轨迹走的时候,冯蕴会感觉到害怕,惶恐。可是,让事情全然与前世相反,这种不安也没有减少。
改变,意味着她可以借鉴的东西越来越少。
脑海里的记忆会变得无效,不说细微末节的改变,即使是关乎命运的大事,她也无法再按着经验去做出预判了……
今日在议馆,看上去她风头无两,大获全胜。
可树秀于林风必催之。
晋齐两国,李桑若、萧呈,冯家,全然已将她视为眼中钉,她将自己推到众人面前,也就推到了敌人面前……
往后风波必不会少……
她正思量,院落里的欢笑声突然停下。
紧接着,就听到小满了犹犹豫豫的在门外喊她。
“夫人,门房来报,说府君,府君有急事求见……”
冯敬廷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小女儿冯贞和小儿子冯梁,拎了礼品,就像走亲戚似的,一脸是笑。
花厅里铺着浅灰色的地垫,冯蕴也是一身素衣,坐着饮茶,脚下趴着个大猫,并没有因为父亲来府去迎接。
冯敬廷走进去,看到冯蕴做着不动,表情当即凝滞。
训不是,骂不是,走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