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于是,大量空缺下来的官位,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许多豪绅大户,有钱有粮,未必有官,一看风水轮流转,今岁到我家,便争先恐后地抢官买官。
一个个托人情,塞好处,几乎要打破头。
李宗训眼下正是大量需要用钱用人的时候,都懒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自己专门搞一条门路,自己收钱,明码实价地卖官,不让任何中间人赚这个差价……
此举最显着的效果,便是在极快的时间内,为邺城新朝空虚的国库,积累了大量的钱财。
李宗训手段狠,人也阴。
等卖得差不多了,他合计合计,就给买来的官位,设了一个入职障碍,取了个有趣的名字,叫“竞职”。
也就是说,买了官能不能走马上任,还得看能不能竞争过别人……
有本事的就留下来,为李家卖命。
没有本事的,那便留一个散官头衔,无实权无俸禄,自己可以摆摆架子,在亲朋面前装一装老爷,除了娱乐身心,别的屁用没有。
这招阴毒,邺城到处是骂李宗训的人。
有些急眼的甚至在家里焚香祷告,盼裴獗快点打入邺城,统一大晋,将李宗训这个烂人赶尽杀绝……
对这些埋怨,李宗训全不看在眼里,坦然自若。
“能者居之,天经地义。”
有本事你上啊,没本事上不了,怪得了谁?
冯蕴在庄子里听到这些事,笑了笑,竟然觉得李宗训这一招,十分的绝。
可以说,半点毛病都没有……
不是要官吗?一手钱,一手货,又不是没给。
毕竟买的是官位,不是权位。
大家都得偿所愿了,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又丰富了国库,又打击了本地豪绅,吃相虽然难看了一点,但确实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这损招,没有二十年为非作歹的经验,干不出来。”
邢丙、阿楼、葛氏兄弟几个都在侧,闻声不住的点头,小满却很是不懂。
“那他不就把世家豪绅都得罪了吗?”
“不。”冯蕴浅抿一口香茶,淡淡地道:“手可遮天的世家,无须买官,新朝自己就要巴结上去,拉拢收买,许以官位。花钱买官的,恰是那些手头宽裕,有几个钱,但地位身份够不到的人。这一部分人,最好收割……得罪他们又如何?无非抱怨几句,无兵无势,还翻得了天不成?”
在绝对的势力面前,愤怒即是无能。
“李宗训这人,不可小瞧。”
第332章 燃眉之急
忙碌几天下来,庄子里的田地都翻得差不多了,冯蕴看了一下水田的情况,准备先育秧苗。
育苗那天,几个什长伍长恰好过来议事,顺便凑过来观看。
冯蕴没有把苗放到田里去育,而是专门为稻种安排了一间暖房,搭上数层竹架子,取田泥置于上方,均匀撒上稻种,屋子里用木炭保暖加热,密不透风,再派人按时添加水分……
徐嫂子也在旁边,整个人看得目瞪口呆。
“娘子让人捯饬屋子的时候,俺还不知干啥用的。哎哟娘也,原来是给稻子住的呗。”
众人齐笑。
杨什长问道:“里正娘子,把稻子撒在竹垫上,这能成吗?”
“能成。”冯蕴道:“先育苗,等苗出芽,天气暖和了,连同竹垫一起,整个放入苗圃里养着,等五月份,秧苗长到二十来公分,再移栽到水田里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是个什么说法?为何要如此麻烦?”
但凡下过地的人,都知道,稻子是直接丢在水田里播种的,里正娘子这么倒腾,不嫌麻烦吗?
冯蕴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那些解释,一时半会跟他们说不清。
她只道:“这么做至少有三个好处,一是给稻种保温,加快育苗速度,弥补雪灾误了的农时。二是育苗的时候不占用田地,田里可以种一些蔬菜,还有那些种了冬小麦的田,等到五月收割再整一遍,不受影响,土地利用率就高了。三是育好的苗,等到一定的大小,可以看出苗种好劣。我们只移植那些长势好的,差的便淘汰掉。如此,产量便会比直接播种好上许多……”
村人种了一辈子地,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
尽管里正娘子很有本事,可看她细皮嫩肉的,也不是种过地的人,他们不信冯蕴比自己家世代传下来的手艺更强。
看了半晌,笑盈盈地离去了。
嘴上没说什么,显然是不信。
冯蕴当然不会相劝。
播种是大事,勉强不得。何况用育苗法代替直播法,她也是第一次尝试,没有经验。弄不好少了收成,那不就是害了别人吗?
忙碌一上午,冯蕴累得腰酸背疼。
其实她有耐心也喜欢做这些事,可备不住身体不够强壮,稍稍累一下,就感觉虚弱……
这个时候,她就有些感慨人不够用了。
摊子铺得太大,到处都需要人……
冯蕴在书房里坐了片刻,叫来邢丙,让他从部曲里再挑几个得用的人,锻炼锻炼。
往后用人的地方多,单靠他们几个,转成陀螺也转不开。
邢丙满口答应。
冯蕴这才想到什么似的。
“大郎呢?怎么不见人影?”
邢丙笑了笑,“好似是矿山报名的人少,小子发愁,想着怎么挨家挨户去游说……”
冯蕴眼皮一跳,“你把他找过来。”
十五岁的少年揪着眉头被父亲叫到冯蕴面前,满脸严肃,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娘子。”邢大郎看着冯蕴,便撇了一下嘴唇,这才递上册子。
“统共才五六个人记名。这可怎生是好?”
花溪村现在的日子比别的村落好过,村里人的选择也多,因此更为惜命。得知那矿山有性命风险,没几个人想去……
“就册子上这几个,也是碍于情面才来记的名……”
冯蕴拿着册子看了一眼,数了数人数,不慌不忙地放下。
“这才好呢。”
邢大郎愣了愣,急得什么似的。
“娘子是不是糊涂了,马上就要上山了,找不到人,怎生是好?”
冯蕴道:“矿山上,我原也没打算用本村人。”
有风险的事情,尽量不要用村里人。一旦出事,不好扯皮。可是如果不叫村里人吧,又怕他们觉得长门的肥水流了外人田,说不定心里就会有意见,影响邻里关系。
“矿井里有毒气,矿山常死人的消息,是我让人传播出去的。”
冯蕴轻描淡写地一说,邢大郎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敢情在背地里拆他台子的人,是自家主子啊?
邢大郎看冯蕴一副早有盘算的样子,苦巴巴地问:“那我们矿山上紧着要人,上哪里去找?”
冯蕴道:“回头找刺史君拿一份名单。有的是人。”
矿山开采的风险系数大,冯蕴不想让农人去涉险,几个报了名的人,让邢州叫到庄子里培训,以后可以做小管事。
井下最危险的活儿,她率先想到的是贺洽手头的人——信州囚犯。
信州眼下有五郡,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杀人放火。新朝百废待兴,律令尚在混乱之中,这些人斩也不是,不斩也不是,杖责和徒流无论哪一种,对贺洽来说,都是十分头痛的问题。
大部分走上这条路的人,都无家无业无依无靠,犯的罪够不上死刑,把他们打一顿放出去吧,隔几天又会出来为非作歹。
说到底也是为了填饱肚子,怎么着都难办……
冯蕴找上门去的时候,只那么一提,贺洽便喜不自胜。
“正愁没地方处置这些人,王妃可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贺洽说着便要带冯蕴去提人,冯蕴看他着急的样子,笑了一下。
“不急,还得刺史君管上几日,待我那边有眉目了,你再给我送过来。”
贺洽眉头松开又揪紧,点点头,捋着胡子叹气。
“粮仓不丰,流祸四起,今岁日子难过哦。”
说起来他便又感慨李宗训不要脸,公然卖官敛财,狠狠薅了一把大户人家的羊毛,冯蕴看他愁眉不展,笑着建议。
“此计,刺史君也可一试。没什么大不了的,取敌之长,补己之短嘛。”
贺洽啊一声,瞪大眼睛,“那我与李狗何异?”
冯蕴不多说什么,笑盈盈地岔开了话题。
不到万不得已,确实没必要学李宗训铤而走险,坏了声誉。可不得不说,要快速充盈国库,利于民生,歹计也是好计。因为在这件事里,还有一个掩藏的好处,开罪了这些大户,换得老百姓高兴,李宗训其实没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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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淳于焰从云川找来的矿山匠人到了花溪。
冯蕴先带他们去农具坊看了看正在锻造的矿井工具,然后约好上山勘探的时间。
淳于焰在旁听着,眉梢一挑,问冯蕴。
“你要上山?”
冯蕴点点头,“山上积雪已化。孙大叔说,有他带路,不用绕,端端直直地就能找到那个山洞。”
是找不找得到的问题吗?
淳于焰冷笑,看着她娇不怜受的样子,“在家呆着。哪里就用得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