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营里的伙食太差了,为此,他很是羡慕敖七和叶闯在这边当差。因为冯十二娘很会过日子,同样的粮食,她总能捣鼓出花样,尤其开了田庄以后,她庄子里好像从没有缺过吃的。
不过短短时日,那些个以前蔫头蔫脑的梅令郎,让她养得神采奕奕,仆女仆妇也红光满面,走出门去,跟那些逃荒而来的瘦骨伶仃的农人相比,宛如两个世界的人……
小满端出几个白面馒头,一碗野菜汤。
“左侍卫对付几口,还是热的。”
这个天气,馒头很难冷。
左仲咬一口下去,吃得满足不已。
这馒头比营里的松软,还带了丝丝的甜味,面也十分筋道好嚼。
再喝一口那汤。
同样是野菜,营里煮出来涩口带苦,如同猪食,长门院里的灶房煮出来,油盐鸡蛋花,清香扑鼻。
左仲真希望将军天天给十二娘写信。
小满看着他狼吞虎咽,低低地笑着凑近:“左侍卫在将军面前,多给女郎美言几句,往后小满常给您留好吃的。”
左仲愣愣看着小姑娘眉开眼笑的样子,好半晌才往下咽,不料太大口,呛得咳嗽不止。
小满咯咯笑个不停。
左仲红了脸。
幸好将军不认这些是他的姬妾,不然就他方才多看那几眼,只怕要挨三十军棍。不,五十,或是要八十吧?
没等左仲想明白这个事情,小满已经高高兴兴出去了,女郎要出府办事,她是要跟随的,也是最喜欢跟随的。
十二娘大多时候没有主子的架子,但凶起来又很凶,她跟很多人都不一样,连带着她身边的仆女都变得不同,一个个养得机灵刁钻,又很是鲜活。
小满喜滋滋问:“女郎,我们要去哪里?”
冯蕴是想去花月涧找淳于焰,打探一下葛广和葛义两兄弟的下落,但没有想好该怎么去。
上次被淳于焰劫持,她身处旋涡中心,虽然中毒后脑子有些混沌,却知道淳于焰和裴獗打了一架。
裴獗没有说他们打成什么样子,但裴大将军那样强势的性子,再加一个死要面子的淳于焰,战况定是不容乐观。
可怪就怪在,淳于焰事后没有再找碴。
就像无事发生一样。
冯蕴猜测是裴獗使了什么手段,但她也不方便问他……
“女郎。”小满突然喊她,指着前面明月巷。
“我听人说,苑姬就是在那里被她兄长抓走的。”
大满也探头看一眼,“听政事堂的捕吏说,苑家兄妹死得很惨,流出来的血把路面都渗透了……”
安渡城眼下风声鹤唳,什么消息都会被传得不成样子。
冯蕴笑了笑,没有回答。
在经过明月巷那个茶寮时,望了一眼。
门板紧扣,没有人,四邻也只有零星几家开业,但都没有生意。
贺洽主政安渡后,民生稍有恢复,可是大的商铺基本掌握在世家大户手中,战前这些人要么举家南去,要么躲起来观察局势,单靠小商小贩那点营生,很难带动。
“放下帘子吧。”冯蕴吩咐。
小满哦一声,掉转头来,皱着鼻子问:
“也不知那苑姬为何要到明月巷来?她在玉堂春时,也没有明月巷的熟人,为何来这个茶寮?”
冯蕴笑道:“这样好奇,不如派你下去打探打探?”
小满连忙吐舌头,收住话。
女郎这么说,就是不太高兴了。
哪怕她用的是笑盈盈的语气,要再犟下去,少不得要吃挂落。
驴车里安静下来,冯蕴思绪却活跃。
这个茶寮,倒是有点意思……
—
花月涧。
淳于焰懒洋洋地躺在树荫下,身边两个仆女呼啦啦地摇着蒲扇,他面前的青砖上,跪着十来个仆从,一个个鼻青脸肿,顶着烈日在受罚。
主子唇角含笑,一言不发,那张山鹰面具透出森森冷气,如同勾魂的黑白无常,随时会索命……
那天裴大将军来借粮,他们已经被世子狠狠惩罚过一遍了。
谁知,世子又被裴大将军给打了……
还打的是世子最看重的脸。
这口怨气世子哪里咽得下去?
他不去找裴将军打回来,就会打他们。
世子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拉出来练一练。他们肉体已经够扛不住了,精神还在发出疑问……
世子上次说他们看守不力……
可到底哪里不利了?
粮是世子主动借出去的。
挨打也是世子凭本事挨的。
谁让他出借了粮食又想不明白,一时兴起,居然跑去劫持裴獗的姬妾?
淳于世子这狗脾气,着实乱来。
罚一罚他们也就罢了,这心胸狭隘的性子,要是哪一天做了云川王,只怕云川国百年基业就要毁在他手上了。
匍匐在太阳底下,一群仆从汗流浃背,正各自哀怨腹诽,便有门子来报。
“世子,冯十二娘求见。”
淳于焰眼睛一凛。
她还敢来?
还敢找上门来?
“叫她进来。”淳于焰眼眸微抬,笑声都变了,那眼里迸发的炽烈光芒,任谁看来都要抖三抖。
冯蕴是一个人进来的。
看到淳于焰的时候,他正用鞭子在抽人。
似是打累了,他满头是汗,气喘吁吁丢下鞭子,叉着腰,看着她冷笑一声。
“你来做什么?受死吗?”
仆从们一听世子又要乱来,瑟瑟发抖。
不料,那娇娇软软的女郎,却好像察觉不到世子的愤怒,看一眼阳光下跪伏的仆从,讶异片刻,便笑着揖礼。
“小女子是来向世子赔罪的。”
第50章 软鞭秋瞳
淳于焰冷笑。
周遭空气都变得冷肃起来。
“你要如何赔罪?”
冯蕴为难地看了看四周的仆从。
“可否请世子屏退左右?”
“下去吧。”淳于焰暗自发狠。
这女郎可恶就可恶在,明明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还一副名门望族的高贵模样……
这张温柔的俏脸,无论谁见了都不敢相信她是一个会拿着匕首指着男子要害要挟还无动于衷的人……
淳于焰在心里憎恨她。
那天的画面就像是毒虫入脑似的,已经无数次在他的脑海里回放,每想一次,那种难耐的渴望就像疾病似的在身体里蔓延,疯狂长大。
怎么做都疏解不了……
多么荒谬!
淳于焰冷着脸坐回去,没给冯蕴半分颜色。
仆从们陆续退下。
一个個心里竟有些感激冯十二娘,来得正是时候,不然这大热天的,不知道发疯的世子还会对他们做些什么……
—
冯蕴姣好的脸上,始终挂着笑。
等院子里没有旁人了,这才弯下腰捡起那一根软鞭,看上去十分喜欢,满是赞叹。
“这是世子不要的吗?这样精致的长鞭,我从未见过呢……”
又抬眼,认真地问淳于焰:
“好物弃之可惜,不如世子将它送我?”
淳于焰冷笑连声。
她怎么想得这样美呢?
这条鞭叫“乌梢”,是一条用水工打磨出来的皮鞭,其坚韧和力量堪称习武人的神器,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得到。
所以,当然不是淳于焰丢弃的。
而是他方才打人时气狠了丢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