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温行溯必然不是自愿当这个破虏将军的。
这名字本身就足够讽刺。
裴獗非得把温行溯抬到阵前去,目的很简单。南岸那边的将领,不少是温行溯的下属和兄弟。消息传出去,对齐军是很大的打击……
同时,也断了温行溯的后路。
即使温行溯重获自由,如何再回南齐?如何面对以前的部下?尤其萧呈这个人,本就多疑,即使温行溯跟他是知交好友,只怕也难逃厄运……
不得不说,裴獗这一招真是狠毒。
可谓一石二鸟,打得人没有还手之力。
冯蕴很担心温行溯的安危,朝小满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将带来的好茶好酒摆上来,推给贺洽。
“贺功曹,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贺洽看着桌上的东西,眼窝里都是笑,但回答谨慎。
“女郎但说无妨,能帮的,贺某一定帮。不能帮的,无能为力。”
冯蕴道:“不会让贺功曹为难的。小女子忧心大兄,但眼下,我不便找将军过多打听……要是贺功曹有什么消息,但请来告。”
这是要情报?
贺洽斜着眼看她,想到将军的吩咐。
此女狡诈,她若有要求,可口头应下。
贺功曹笑眯眯地收下礼品,“小事一桩,女郎安心便是。”
冯蕴诚心谢过贺洽,这才带人离开。
却不知,她送给贺洽那些礼物,贺洽很快就分毫不动地交到了裴獗的面前,顺便表忠。
“未免女郎生疑,末将不得不收,大将军勿要怪罪……”
“你做得很好。”裴獗瞥一眼那些礼物,冷漠地道:“带给温行溯,将冯氏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他。”
贺洽:“啊?”
这是真的不解了。
让温行溯知道冯十二娘如何的关心他,如何的费尽心机打探他的消息,真的好吗?
大将军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
冯蕴等了好几天,歇气了。
预料中的仗没有打起来。
北雍军没有强行渡河,对岸的萧呈也没有称帝,双军阵前剑拔弩张,却都不动,好像都在等着对方先发第一箭。
既定的事情没有发生。
命运的齿轮转错了方向……
冯蕴想了许久。
要说这辈子有什么不同,一是她,二就是温行溯。
她不再像上辈子,枯守等待,想方设法给南岸捎信。
温行溯上辈子没有见到她就回了南齐,仍带伤坚守信州城,而这次,他竟被裴獗带回大营,还封了个什么破虏将军。
事态全然改变,冯蕴哭笑不得。
但轨迹变了,人不会变。
她相信萧呈一定会走上称帝的路。
只不知,裴獗还会不会相信她的话?
还有始终找不到的葛广和葛义,也让她内心不安,就好像有一个什么把柄被神秘人捏在了掌心里,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个隐患。
悬在头上的剑,比插在胸膛的更令人恐惧。
冯蕴让暑气蒸得受不了,心下更是烦乱,坐着驴车就去了田庄。
贺洽施政简洁,花溪村陆续有农户入籍分田。大热的天,田间地头也能看到有农人在拔草锄地,忙碌地劳作。
有田地就有粮食,有粮就不会饿饭。
这是普通人的一生,最朴素的幸福和希望。
冯蕴庄子前后的杂草都除尽了,露出干净整洁的田地和路面,比寻常农家更为舒适。
她在荷塘边的茅草亭坐下,看着一片静止的风景,抚摸着鳌崽顺滑的背毛。
“崽崽,乾坤未定,我们其实不必着急。我们都还活着呢。活着,就有办法。”
“萧三不会是忙着当新郎乐昏了头,忘记当皇帝了吧?”
入夜气温下降,躺在田庄的木榻上,听到寂静里的蛙声,很快就有了睡意。
檐下,夜灯幽幽。
守夜的大满看到突然穿堂而过的高大身影,顷刻间没有了睡意。
她躬身行礼,头低下去,“将军……”
裴獗没有说话,从她身侧走过去,推开了门。
小满跟上去,重重咳嗽一声提醒冯蕴。
“将军,女郎歇下了……”
声音未落,胳膊被大满拽住。
大满朝她摇了摇头,小满哦一声,回头就见那扇门被将军从里面合上了。
“阿姐……”小满退出来,有点埋怨,但看到大满严肃的眼神,终是没有再吭声。
房门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
在小满咳嗽的时候,冯蕴就已经醒了,但她没有动。
原以为那人会走到榻边来,没想到脚步停在外面,久久没有动弹,这叫她内心不安起来。
“谁?”冯蕴低低问。
“你睡。”是裴獗的声音。
声音隔着帘子传来,有种低沉黏腻。
冯蕴看着他的影子映在帘子上,有点出神。
扑!男人抬手挥袖,火光灭了,屋子里漆黑一片。冯蕴看不见他,只能靠声响来猜测,他推开了桌案,抽出蒲席搭在地上,躺了下去。
这个夜格外寂静。
冯蕴屏紧呼吸,很是费解。
裴獗那天冷着脸拒绝她,现在莫名其妙来她的房里,以为是他想通了,却隔着帘子睡在地板上,这是闹的什么脾气?
她想问。
可裴獗为人沉闷,木头似的锯过嘴,如果他不想说,即使她问了,大抵也得不到答案。
冯蕴翻个身,背对躺下,阖上眼睛。
夜虫唧唧,房里却安静得可怕。
就连鳌崽都缩在角落里,潜伏着,不发半点声音。
鳌崽似乎怕裴獗?每次见到他都会主动避让……
冯蕴东想西想,心乱如麻,又不敢翻身。
她生怕发出的声音会破坏宁静的氛围,将自己带入更尴尬的处境……
裴獗睡觉很规矩,就挺尸似的躺在那里,不怎么打鼾……
说来他并不是很粗鲁的人,怎么会那事上就克制不住呢?
冯蕴脑子里不由自主钻出两人的画面,平静的、心跳的,恨的,怨的,闹的,慢回放一般。
三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太多回忆搅得她难以平静……
到天亮,她才渐渐睡过去。
醒来一看,屋里早就没有人了。
裴獗睡过的蒲席放在原位,干净整洁。
小满说,将军天不亮就走了,庄子里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大将军昨夜来过,还宿在女郎的房里……
第55章 要杀亲爹
天气炎热,冯蕴没回将军府,带着一群仆从部曲住在长门庄里。
韩阿婆看她胃口不好,想方设法给她弄些鲜货来吃,附近的村子都让她走遍了,东家换一把青蔬,西家换两根玉米,一日三餐,也是变着花样地做。
可冯蕴还是肉眼可见地瘦了。
每天起床,哈欠连天,好像欠了许多瞌睡,脾气也坏了些。
就连鳌崽那小东西,也蔫头耷脑的,好像夜里没有睡觉似的,白天就找个凉爽的地方窝起来……
“以前鳌崽夜里常出去的,近来也不出去了。”
韩阿婆觉得这一人一猫很是不对,又伸手去摸冯蕴的额头,
“不是病了吧?”
冯蕴摇头,“暑气重。”
又瞥一眼睡得香的鳌崽,“崽也是,累的。让它睡吧。”
韩阿婆噢一声,“那老仆给崽换点好吃的去。”
她出去,看到佩儿和环儿两个丫头又在往净房抬水,眉头都蹙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