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靠什么跟北雍军为敌?
怎么能厚着脸皮提出这样的要求?
裴獗冷声:“你以为还能等来葛培援军?”
不等李宗训回答,他冷冷地道:“敖七。”
敖七仰着脖子,护卫性地站在裴獗身前不远,大声道:
“李老贼,你听好了。今晨刚得捷报,龙骥将军率步骑五万在延平渡口堵住溃逃北上的葛培大军,葛培中计,匆忙之下率残兵沿河往西撤退,正好落入我军布好的天罗地网,龙骥将军瓮中捉鳖,力斩葛培军将校十数人首级,你的堂姐夫葛培……率众投降了。”
为打击邺城军心,敖七一字一句说得高亢而得意。
城楼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葛培降了。
邺城大势已去。
然而,李宗训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动容,甚至有一种反常的,胸有成竹一般的冷静。
“无耻懦夫,朕就没有指望他。”
不指望葛培,还能指望谁?
邺城还能拉得出别的队伍来对抗北雍军吗?
大家都觉得李宗训急疯了。
不料,他冷声一笑,突然走近李桑若,一把揪住她的胳膊。
“雍怀王铁骨铮铮,男儿义气,想来不会朕失望才对。这一对孤儿妇孺的,你难道要丢下不管吗?”
他冯蕴一听这话,下意识蹙起眉头——
李宗训一副语焉不详的样子,暧昧得就像元硕是裴獗和李桑若的私生子似的。
既然不是,李宗训又没有疯,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站在人群中,目光望向裴獗马上的背影。
片刻,才听得他道:“妄想!”
冯蕴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
他拒绝了。
但拒绝得十分古怪。
她侧目问小满,“你觉得李宗训这么说,是何意图?”
小满:“我觉得李老儿疯了?!”
果然不是她的错觉。
冯蕴凝视着楼上楼下的人群,心里莫名生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接着便听到李宗训的狂笑。
“那朕今日就为新朝赌一个前程。来人——”
他一脸恶毒地吩咐:“将太后和逊帝架上柴火堆,浇上桐油!北雍军不肯退兵,就给我活活烧死。”
第508章 死不瞑目
柴火堆架了起来,李桑若和元硕一左一右被反剪着双手绑上去,像一大一小两颗狼狈的粽子。
李宗训从士兵手上接过火把,慢慢走到城垛边往下看。
“裴獗,你可看好了。朕也给你一刻钟的时辰考虑!一刻钟后,火把燃尽,便是终局。”
李宗训没有当着两军将士的面,说出裴獗的身世,更不敢挑开李桑若跟他的关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裴獗是不可能承认他谢家余孽的身份的。
一旦承认他是谢献的儿子,那他在大晋的地位就会受到影响,至少,不再是开国功臣裴家的子孙那样名正言顺。
这是裴獗誓死也要保守的秘密。
所以,他深知裴獗不会在当下认祖归宗,更不会在两军将士跟前认什么妹妹。
他赌的是裴獗的不忍,不舍……
城楼上,风更大了。
火把越燃越旺,好像随时可能熄灭。
城楼下,将士们手持利刃,严阵以待,只等主帅一声令下。
寂静、紧张。
双方对峙,如野兽般紧盯对方,
好像都在寻找,敌人露出哪怕一丝破绽……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冬日,裴獗的手慢慢地拔出辟雍剑,用力指天。
“攻城!”
他没有等李宗训的一刻钟,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被绑在柴火堆上的李桑若和元硕,面无表情,声若寒冰,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
北雍大军受他鼓舞,大声呼喊着往前冲,方才被打乱的攻城节奏再一次流动起来,也因为李宗训的丧尽天良,让众将士的攻势更为猛烈,拿下这座城池的心思,也更为急迫。
“哇——”
稚子嘹亮的哭声,划破云霄,落在酣战双方的耳朵里。
元硕哭了。
这个几岁大的幼儿,做了两年皇帝,学了无数的为君之道,却没过一天舒心日子,更没有想到,会被绑上城楼,活活烧死……
他看着举着火把走近的李宗训,大声恸哭,哀嚎命运。
原始的、歇斯底里的哭声仿佛撕裂了胸腔,瞳孔因恐惧而放大。
“雍怀王救我……我不做皇帝,我再也不做皇帝了……雍怀王救救我……”
李宗训气恼而笑。
“闭嘴!没有人救得了你!”
“你不是皇帝了,再嚷嚷,我第一个烧死你。”
元硕紧紧闭上嘴巴,只剩两行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李宗训冷冷一笑,迈开步子越过元硕,朝李桑若走过去。
“大的要让着小的,还是你先死吧。”
李宗训在赌,在博弈。
他不相信裴獗当真不顾骨肉亲情。
只是裴獗狡猾,不逼到绝境,是不会轻易妥协的……
“不……你别过来。别过来!”李桑若看着他手上高举的火把,衣裳被桐油浸透,紧紧地贴着肌肤,整个人如同筛糠一般,瑟瑟发抖。
眼红了。
眼泪下来了。
鼻涕泡都喷出来了。
披头散发,不顾仪态,她大声求饶着,恨不能给李宗训跪下来。
“阿父,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全是无心的。我是你养大的女儿,我敬重你,听你的话,我是你的女儿……阿父,阿父……”
李宗训一言不发。
手持火把,越逼越近。
李桑若眼里的恐惧放大到了极点。
“我不想被烧死,阿父,看在我们父女一场……你,你给我一刀,求求你……给我一刀吧。”
她宁愿一刀毙命,也不肯在这城楼之上,在裴獗的面前,被活活烧死。
烧死有多痛,她不知道。
但当年兴庆宫失火,烧死的那几个宫人,面目全非,蜷缩焦黑,如同河虾一样的恐怖模样,她仍历历在目。
李宗训眼睛发冷。
“不用求我,你该求他,求你的好哥哥……”
“不是,他不是,我,我也不是……我是您的女儿啊,阿父……”
李桑若语无伦次,大脑已被不断上涌的气血搅得混乱不堪,濒死的绝望,让她战栗不止,两排牙齿敲出诡谲而可怖的声音。
“阿父,阿父啊……”
“阿父啊……”
李宗训冷冷一笑,余光扫视着城楼下,朗声大喊。
“裴獗,你果真要置她性命于不顾吗?”
没有得到回应。
李宗训哈哈大笑,发疯嘶吼。
“我数三声,你不令北雍军放下武器,我便点火,烧死她!”
冯蕴盯着裴獗。
正午的阳光斜照在裴獗冰冷的铠甲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一袭披氅在寒风里猎猎,发出扑扑的声音,让空气里弥漫的肃杀,更显沉重。
她看到裴獗挥剑的手,停顿了一下。
也正是这个微弱的破绽,让他被城墙上的飞箭射中……
羽箭擦着他的胳膊飞出来,带出一串血花。
冯蕴睁大眼睛,嘴巴张了张,又合上,默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