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尔等贼子阉人,挟持天子,诱逼太子,祸乱朝纲,当真?以?为今日从这出去,便能计谋得逞,坐拥天下了?京城内的各世家,朝中文武百官,黎明百姓,岂能容得了你们这些阉人当道?”
薛闵最?讨厌的便是,这些所谓的文人墨士口中,动不动便是一句阉人,怒声回怼,“阉人怎么了?阉人就不是人了?谁生?下来没个完整的身子,不过是命运作?弄,被你们这些高高在上,暴虐无道的贵人们,逼成?了阉人,如今你们倒是反过来指责嘲笑咱们的不齐全了。”
“薛闵。”李高出声制止。
“主?子,奴才不吐不快!”薛闵手里的弯刀突然往身前一扫,怒声道:“主?子一点都不低贱!他心胸豁达,比你们所有人都要虔诚懂礼,进宫八年,无论是谁,主?子都能以?礼相待,从不觉得谁低人一等,反而是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高门?子弟,目中无人,骄傲蛮横,没有半点君子之?风。”
薛闵看向了不远处的太子,声音一软,“主?子从未害过任何人,出身不代表一切,他心怀善良,当他的儿子一点都不丢人。起码他能在危机时候,舍去性命保护自己的亲人。”薛闵还在为他最?初的那一句话,耿耿于怀,“任何人都可以?说他低贱,但殿下您,不能。”
因为那是他父亲,一个真?正为了他好,从他出生?,便舍去半条命,为他谋取前程的父亲,不该被他骂低贱。
太子早被那一箭吓得脸色苍白。
看到李高抬起一只?血淋淋的胳膊,第一反应是害怕,恐惧之?下,他无法再生?出其他感情?。
哪怕是同情?,都没有。
即便此时,也还是护在皇帝的身前。
薛闵替主?子不值。
“别说了。”李高起身。
薛闵并没停下来,只?看着太子,“殿下可记得每回您生?病,都是谁去照顾您的?小时候您发热,主?子彻夜守在您床前,不敢入眠,生?怕您出了意外。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主?子都记在了心里,对?您万般纵容。可皇帝呢,他连您不能吃螃蟹,都不知道,为了讨好他喜欢的女人,害得殿下您浑身长满红点,在床上躺了两日。”
“比起主?子,他哪里像一个父亲,值得殿下您相护?”
薛闵对?他伸手,“殿下,过来吧,只?要今夜过去,你便是这个江山的主?人,不用再看谁的的脸色行事,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太子被他这一番说叨,又想起了过往。
想起了皇帝踹他的那一脚。
眼前又是那张字条。
——皇帝不是你的父亲,他会杀了你……
太子缓缓地放下了自己稚嫩的胳膊,没去看身后的皇帝,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对?面的薛闵。
薛闵牵住了他的手。
李高也松了一口气,这回不再耽搁了,直接道:“杀。”
“等等!”适才被白明霁踢开?后又合上的门?扇,再一次被人从外踹开?,两道人影夹着风雨走了进来。
同白明霁进来时一样,也是一人挟持着一人,“我劝老朋友,最?好先?别动手。”
没来得及撤回去的几只?羽箭,被陆隐见用弯刀挡在了地上。
众人因这一声,回头往门?口看去。
来人头上戴着蓑笠,看不清脸,但嗓音熟悉,且他手里挟持的人,并没有任何遮挡,一张素白的脸,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孟挽。
李高眉心几番抽动,那张一贯平静的像是张假脸的面上,出现了冰裂的痕迹。
薛闵顿时大惊失色,冲了过去,“放开?她!”
“不着急。”那人手里的刀子逼在孟挽的颈子前,走到了殿内,抬起下颚后,众人才看到了他的脸。
刑部侍郎裴潺。
“裴大人,这是何意?”李高勉强弯起唇角,笑问道。
第83章
裴潺没立马回答,单手解下了斗笠,扔在一边。
一路过来,他身上的衣裳已湿透,湿哒哒地滴着水,眼睛也被雨水泡泡出了一条条隐隐血丝,但他丝毫没在意,手里的刀子稳稳地对着孟挽的脖子,把人?拖到了李高对面,这才看向他,扬唇一笑?,“这话,不是该我问李总管吗。”
三番两次地被人?破门,屋内的太监如临大敌,个个都摸向了腰间的佩刀。
另一边晏玉衡,陆隐见和皇帝则长长松了一口气。
白明霁看到裴潺时,也愣了愣,但很快他便?盯住了他身前的孟挽。
两辈子的恨,足以让她的目光杀死她。
晏长陵知道她的心思,道:“让他们先清算,咱们不急。”
从两人?进来开始,李高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孟挽身上?,见她一身狼狈,脸上?身上?全是雨水,发丝也凌乱不堪,由此可想,落入裴潺手里后,没少遭罪。
这一幕又让他想起?了两人?曾经经历过的苦难,面上?的那?道冰裂愈发明显,笑?不出来了,对裴潺也没了好脸色,讽刺道:“你是说白二娘子吗?就因为她替你梁家翻了案子,梁重寻梁公子,就要报复我了?看来,你也是个痴情种。”李高眸子一凉,“但白二娘子,是被谁害死的,你不知道?”
裴潺被他点?出身份,也没什么意外,倒是回答了他的话,“因为我,查到了你的秘密,你要灭口,是吧,顾、马、夫。”
他一字一顿,顾马夫几个字说得格外地清晰。
皇帝已是第二次听到人?对叫李高出了另外的名字。
顾马夫?
是谁。
梁重寻又是谁。
皇帝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有多失败。
儿?子,心腹,臣子……
没有一个是真?实的。
目光再一次看向了坐在外围,一副置身事外,只?顾陪着自己媳妇儿?的晏长陵,彷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初来京城,被世家孤立,无处安身,无人?相信的境地。
那?时,他被孤立之时,是晏长陵回头给了他一个微笑?,把手中的一个橘子抛给了他,介绍道:“晏长陵,字云横,属相为虎,小你两年,晏兄尝尝,京城内的柑橘甜不甜。”
而今日,晏长陵却很少看他。
此时正握住了白明霁的手,附耳与她说了些?什么。
白明霁脸上?的杀气,因他的话慢慢地平复了下来,乖乖地呆在了他身旁。
皇帝早就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无论走?到哪儿?,都像是一座大山,替他身边的人?撑起?一片天,遮风挡雨。
他也曾替自己遮挡过。
突然回忆起?,那?日晏长陵从东宫的牢狱内出来后,问过他一句,“陛下心里是不是也当?真?怀疑过,我晏家私藏了兵器?”
答案是肯定的,他没有怀疑过。
但如朱家所说,晏侯府的势头确实有些?过了,他若是不做些?什么,去?从源头上?证明晏侯府的清白,往后晏家只?会被更多的人?排挤。
也会被太子不喜。
最后那?句他没说出来,但对他保证道:“朕从未怀疑过晏侯府。”
晏长陵又问:“若是这回,朱国公的人?当?真?在晏家军营搜出了兵器,陛下会如何做?”
这个问题,皇帝从未想过。
他知道,无论是晏侯爷还是晏长陵,他们都不可能会谋反。
可他了解他们,世人?不了解,朝中的臣子更不了解。
他们只?会相信眼下所陈列出来的证据,或者说,那?样的结果,是朝中多数人?正在盼着的结果。
当?年晏侯府替他平定外乱,说服世家,扶持了他登上?了皇位,功不可没,他心存感激,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对于一个帝王,还有那?些?忠于皇权的臣子来说,晏侯府的作用在那?时便?也用完了。
若当?真?出现了那?个局面,墙倒众人?推,他该如何去?与臣子们抗衡,拿什么去?抗衡。
一旦输了,便?会朝野动荡,他这么多年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皇帝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但觉得这事儿?,绝不可能会发生,便?道:“怎么可能?朕连你们都不信,还能信谁。”
也就是他犹豫的那?一刹那?,晏长陵便?笑?了笑?,同?他道:“陛下,有朝一日,若当?真?容不得我晏侯府时,让我一人?担着吧,放过其他人?,别动他们。”
皇帝至今都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
可晏侯爷之死,让晏长陵对自己有了怨恨。
若非他下令搜查晏家,晏侯爷也不会吃了朱国公一枪,不会走?得这么快。
那?夜他前去?晏侯府吊丧,本想与他道歉,他人?不在。
短短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两人?自顾不暇,拖到今日,便?生出了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皇帝心头不是滋味。
臀部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眼前的局势已让他全然忽略了疼痛,他倒要看看,自己身边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
李高当?着众人?揭开了裴潺的身份,裴潺并没否认,礼尚往来,也与他讲了一个陈年往事,“八年前,孟家二娘子有一位马夫,人?才英俊,做事也稳重,相处之下,孟二娘子芳心暗许,两人?算是情投意合,很快成了一对野鸳鸯,可纸包不住火,两人?的私情,终究还是被孟家老爷子发现了。郎有情妾有意,若是换个懂得变通的家主?,或许还能成全了他们,可孟老爷子严以律己,眼里容不得半分瑕疵,不许自己犯错,也不许身旁的人?犯错,对这等私德败坏的行为,大发雷霆,不顾昔日的情分,把那?位马夫赶出了孟家。”
“至于最后为何成了阉人?,以孟老爷子的品行,当?不至于会行如此卑鄙的手段,当?是被平日里那?些?看不顺眼的奴才,趁机落井下石,行了报复之心……”
“别说了……”被他挟持的孟挽突然疯了一般,大声吼道:“别说了!”
挣扎之下,她的颈子不慎被裴潺手里的刀刃划破,孟挽仿佛没感觉到疼痛,对着李高一笑?,道:“别管我,都杀了,你们走?。”
李高视线落在她颈子上?的血痕上?,握在袖筒内的手,不觉紧捏,冲她一笑?,“当?年我没走?,如今便?也不会。”
又看向裴潺,警告道:“梁公子,也最好别伤她,鱼死网破,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你就是个傻子!”孟挽被他那?一句刺激到了一般,看着李高被箭头穿破的胳膊,眼底满是心疼,嗓音微微颤抖着。
当?年父亲知道两人?的事情后,不由分说,一夜之间把府上?的人?都赶走?了,无论她这么哀求,他就是不听,还把自己也关进了柴房。
那?些?被殃及的下人?知道内情后,便?生了报复之心,夜里潜入了她的柴房。
他原本可以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必回来,若非那?夜他回头来救自己,哪里会被……
孟挽一身虽狼狈,但目光却没有半丝畏惧,眸色坚定地看着他,道:“李高,是我欠你的,当?年也是我先去?纠缠你的,我不怕声名狼藉,也不后悔。孟家的二娘子孟挽,早就在八年前死了,多活的这几年,我是顾家的夫人?,只?为了你和阿生而活。”
阿生是太子出生时,两人?替他取的乳名。
意思很简单,希望他能活下去?。
孟挽进来后,没去?看太子。与其看到他眼里的痛苦和憎恶,倒不如不见,只?想将在远处见过的那?张面孔,刻入脑子里,带到九泉之下。
白明霁看出了不对劲,及时出声,“不能让她死了!”她还有很多事要问。
话没说完,孟挽已往裴潺手里的刀口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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