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白明霁以为他怕酸,毫不犹豫地取了一瓣塞进嘴里,正嚼着,突然想起?上回?他的作弄,动作一顿,眼?睛眯了起?来,做出一副牙酸的表情来。
“酸?”
白明霁皱着眉摇头,“不酸。”说着递给了他,“郎君也试试。”
都酸成这样了,还不酸。
小娘子演技还有待提升,晏长陵为了配合她,取了一瓣放在嘴里,唇齿一咬,汁水在嘴里破开,一股子的甘甜传来。
只?见适才还皱着眉的小娘子,突然开怀一笑,露出了两颗他从未见过的虎牙,逗着他问:“甜吗?”
傍晚里的风拂着小娘子脸上的霞光,扑面而来,心弦突然一悸,晏长陵弯唇,低声道:“甜。”
第33章
沈康终于起身走了,带着卷宗,头也不回。
院子里只剩下了两人,晏长陵仰头一望,今日的霞光瑰丽绚烂,气氛正好,很适合两人独处,伸手把她怀里的橘子捡过来,一个一个地放在屋内的木几上,邀请道:“别只顾站着,进来?坐。”
白明霁习惯了站着,且也很久没如此放松过了,脊背轻倚在灵窗的沿框,适才?的那抹笑容虽已?淡去,唇角却还留着痕迹,记不清上辈子有没有这般笑过,但先前重生?回来?得知仇人皆已不在的茫然和无措,这两日消去了不少,回头同?样望着暮霞染红的天边,洒脱地道:“郎君坐着吧,我不累。”
山不就我我就山,晏长陵起身走?出去,立在小娘子身旁,看霞光落满她一身,灿灿金光镶嵌在她的五官轮廓上,肌肤半透明,一双眸子里?流转着光晕,朝他望来?,笑了笑,鲜少有过多愁善感的情绪,喟叹道:“良辰美景看久了,还真让人贪念,舍不得死了。”
晏长陵脱口?而出,“那就不死。”
白明霁没去看他,如今四下里?无人,说?话也方便,好奇道:“钱大公子若也有机会重生?,不知头一件事,是不是回去先看一眼自己的夫人和孩子。”
她站在这里?半天,想的原来?是这个,晏长陵道:“人各有天命,咱们有咱们的归宿,他有他自己的善缘。”
白明霁看向身侧的郎君,上辈子满门流放,似乎也没将他身上那份张扬和乐观洗去,沉思?了片刻后,笑了笑,“你这话,我喜欢。”
晏长陵一笑。
只喜欢他说?的话吗。
白明霁像是看出了他心思?一般,目光落在他脸上,并没有立马挪开,随性而发:“良辰美景,襟袖有余香,世间风光固然好,一人赏与两人赏,差别又大不相同?,此?番良辰美景能与君共,那便永远看不腻。”话锋一转,看着他的脸问道:“郎君可有听人说?过,你长得好看吗。”
晏长陵:……
橘子吃完了,嘴果然闲了,白明霁说?完方才?觉得脸红,但话已?经?说?出来?了,再扭捏只会更尴尬,装作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淡定从容地道:“我想了一下,银钱确实给太多了,不划算,我再去顺几个橘子,待会儿?给陆公子送一些过去。”
人消失在了月洞门,晏长陵才?反应过来?。
突然失笑。
他似乎,约莫是被调戏了……
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开始,正视起了这位先前被他低估的小娘子。
心下正排兵布阵的当口?,陆隐见回来?了。
怀里?抱着大大小小的盒子,都快要?挡在眼睛了,看路都吃力,见他怵在那儿?闲着,赶紧招呼,“晏兄,过来?搭把手。”
叫了半天没见反应,放弃了。
把东西放进屋内,走?到他身旁,有事相求,没注意到他的神色,赔笑道:“晏兄,你知道的,我一向很佩服你的神通广大,你这样的能人无论走?到哪儿?,谋的是什么样的职位,都能普照众生?……”
一通马屁,把晏长陵吹醒了,问道:“何事,说?。”
陆隐见压低了声音道:“云归今日生?辰,也是倒了血霉,偏生?遇上大公子被害,府上没人敢给她过,我作为未婚夫,总得有点表示……东西我都买好了,你借着审案的名头把人传过来?,今夜我偷偷替她庆祝一番。”
他挺会安排。
算盘珠子都要?被他敲烂了。
晏长陵看着他,弯唇一笑,陆隐见忙对他“嘿嘿”两声笑,从袖筒内提出一坛子酒,在他跟前一晃,“美人醉,千金难求。”
没有什么事是一壶酒贿赂不了的。
—
白明霁都快把一树橘子摘光了才?回来?。
摘的时候轻松,拿起来?就费事,满满抱了一怀,一个不慎橘子滚在了地上,目光随着追了一番,最后停在了一袭石榴裙边上。
白明霁一愣,抬起头。
对面的姑娘已?蹲下身,替她捡起了地上的橘子,起身望过来?的那一瞬,白明霁纵然是个姑娘,也愣了愣。
实在没见过这般温婉的姑娘。
眼睛里?的柔光,即便是磐石之心,也能化?开,对方对她轻轻额首,笑着招呼,“云归见过少夫人。”
白明霁知道她是谁了。
钱家三娘子,钱云归。
白明霁点头回礼,“多谢钱姑娘。”
钱云归见她满怀的橘子,主动?走?过去帮忙,“应指挥大人通传,我也要?进院子打?扰,我帮少夫人拿一些吧。”
适才?摘得时候痛快,为了不亏,真把人家的橘子树都摘光了,白明霁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那就劳烦姑娘了。”
钱云归帮她拿了一半,与她一道跨入院子,“少夫人也喜欢吃橘子?”
谈不上喜欢。
有了吃,没有了不会想。
回忆起上辈子,似乎自己没什么喜欢的,一切皆是可无可有。
但那位郎君好像挺喜欢。
白明霁点头,“你们家的橘子挺甜。”
先前听过她的名声,被人称为才?貌双全,本以为是个难以接近的主,此?时见她言语率直,并非如传言中那般高傲,钱云归笑了笑,“少夫人要?是喜欢,明日我再让人摘下一筐,送到贵府上。”
已?经?拿了人家许多,万不能再兜着走?。
白明霁道了谢,婉拒了她的礼,这厢两人捧了一怀的橘子进门,晏长陵与陆隐见也正各自候着人。
人已?经?给他带到了,晏长陵提步去接他的小娘子。
钱云归没料到会见到陆隐见,神色一愣,随后便也明白了是何缘故,脸颊红了红,正欲把橘子替白明霁送回屋里?,白明霁却道:“本就是给陆公子的,劳烦三娘子了。”
待晏长陵和白明霁走?了,陆隐见才?走?去钱云归跟前,平日里?玉树临风的贵主子,这会子没有半点架子,弯下腰来?,替她拿了手里?的橘子,红着脸不敢去看她的脸,邀请道:“先进屋吧。”
钱云归点头轻应了一声,“嗯。”
进门后,陆隐见轻轻合上了门,走?去木几边上,从食盒内取了各类菜肴,一盘一盘地放置在了圆桌上。
都是她平日里?喜欢吃的糕点和菜肴。
再点了一盏红烛灯笼,放在圆桌的角落,这才?回头看着身后的姑娘,青涩地试探道:“今日是你生?辰,我便央了晏兄打?掩护,想与你庆祝一番,不知道会不会太唐突。”
“不唐突。”钱云归走?上前,柔声道:“多谢陆公子。”
两人算是青梅竹马,打?小就喜欢对方,一路到定亲,没有任何波折,仿佛天生?就该是一对。
陆隐见私下里?对着几个兄弟大言不惭,可一见到人,便有些怂了,房门一关,只剩下了两人,这番私会着实不该,颇有些手足无措。
把旁边放置的五六个礼盒,一并给她搬了过来?,“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把你平日用的胭脂水粉,首饰头饰都买了一些……”
钱云归看向他,眼底划过潋滟,轻声道:“都喜欢。”
陆隐见一愣,见她面容含笑,似乎并没介意,心头的紧张慢慢地松懈了下来?,将礼盒重新放了回去,邀她落座,“那待会儿?我都替你送过去。”
“好,多谢陆哥哥。”
一声陆哥哥,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动?听了,陆隐见有些找不着北,慌忙去寻竹筷,递给她,“尝尝,你最喜欢的烩鱼片。”
钱云归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味道可有变?”
钱云归摇头,“没变,好吃。”
见他半天不动?筷,钱云归笑了一声,“陆哥哥别只顾着看我,你也吃。”
被戳穿了,陆隐见脸色一烫,“好啊。”
当年陆隐见回到陆家后,不仅是陆家人看不起他,外面的人也不喜欢与他玩,因为他是妾生?的,还是生?在外面的孩子。
有人骂他野种,有人骂他忤逆不孝,掘了父亲的墓,各种难听的话听习惯了,陡然听到一句,“你就是陆公子吗?果然一表人才?。”时,那一瞬,仿佛头顶上的那片星辰,终于拨开云雾,露了出来?。
他十岁与她相遇,如今二十了。
整整十年,虽还未成亲,可跟前的姑娘在他心里?,早就已?经?是他的妻子。
看着她吃完了桌上的大半菜肴,才?放下竹筷,陆隐见心中甚是满足,问她:“饱了吗?”
“饱了。”
陆隐见这才?动?筷,儿?时的凄苦让他养成了最后一个吃饭的习惯,盘子里?的东西从来?不剩。
钱云归安静地看着他,目光微微带了些呆滞,眼神落不到一个地方,若有若无,彷佛正透着此?时的他,在看着他遥远的未来?,突然出声,“陆哥哥,你觉得晏世子如何?”
“晏兄?”盘子见了底,陆隐见一面放下竹筷,一面答她,“他啊,毫无缺点,天赋异禀,光明磊落……”意识到在自己的未婚妻面前这样夸另一个男人,终究还是不放心,便道:“总归是个好人。”
钱云归又问:“若他有朝一日有难,你会帮他吗?”
陆隐见一愣,不明白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有难?晏兄那样的人怎会有难,但也回答了她,“那是自然,他可是晏兄。”
似是早就知道了那个答案,钱云归没再问,从袖筒内掏出了一道符,递给他,“我也有东西送给陆哥哥。”
陆隐见伸手接过,左右翻开,“这是?”
“护身符。”钱云归道:“前些日子我去道观里?求来?的,能保佑陆哥哥一生?顺遂,长命百岁,陆哥哥一定要?放在身上。”
这类符,寻常都是妻子为丈夫所求,陆隐见心下高兴,当即就放在了自己胸口?处,再抬头看向对面的小娘子,眼中溢出柔情,低声道:“都听云归的。”
—
今日过来?,白明霁没带丫鬟,屋内伺候的都是钱家的仆人,怕夜里?凉,婆子备了两床被褥。
转个身的功夫,晏指挥手里?的那盏茶一个没拿稳,当场污了一床被褥。
婆子一愣。
站在床边的罪魁祸首,装模作样地补救了一番,手里?捧着还剩一半茶叶的茶盏,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实在抱歉,手抖了一下……”
一床被褥罢了,婆子哪敢受他的致歉,忙道:“晏指挥不必在意,奴婢再去给指挥备一床来?。”
“不用。”晏长陵把那染污的被褥递给了她,“我与夫人均属于体?热之人,一床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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